下毒?
还是暗杀?
门内有卧底?
还是什么时候潜入了什么人?
伤到哪儿了?
怎么就不行了?
姜松忍不住变回原形,快速穿梭林间,眼中只剩远处不断靠近的屋檐。
“老大!”
姜松慌不择路推开挡路的小妖,却见柳若淳形容枯槁躺在姜逸怀中,两把本命剑,一把穿透她瘦削的胸膛,一把掉落地面,早已失去光彩。
他无意识张着嘴,突然不敢靠近。
本命剑受主人精气滋养,变得如此黯淡只有一个可能——主人命不久矣。
只是……这与他预想的不同,为什么……为什么是柳若淳的剑?
对上姜逸的眼神,姜松慌忙冲了过去,抓起柳若淳的手腕试图听清脉搏的声音。
轻……太轻了!怎么会这么轻?
即使一箭穿心,修士的命脉应当是内府,怎么会这么快就命悬一线!?
他试图注入灵力,却发现姜逸早已试了许久,只是这具身体宛若破布,再纳不进更多的灵力。
“发生什么了?”姜松不敢轻举妄动,他要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搞清楚这把剑到底能不能拔!
姜逸双目微张,仿佛也变成了一具死尸,他颤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方才阿婼突然发病,我正想扶她,她却双目空洞,抽出剑就往我身上攻,我本想锁住她,谁料她莫名止了招式,我本以为她好了……”
他手指紧紧握住怀中人的手臂,泪水一颗颗落在心上人惨白的脸上、唇上、脖间……
心中回响着柳若淳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我欠你的,阿逸。
这是他们重逢后,柳若淳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也是最后一次。
刀光剑影间,炽热的血溅射到他尚未回神的脸上,舌尖无知无觉地触碰,让他恍然回神,原来阿婼的血也是涩的。
他嘴里念着没事的没事的,心却依旧漏了一拍,只因柳若淳的脸迅速褪去血色,地上的血泊分明这么小,却抽尽了这个女人全身的血液。
为什么刺向自己?你告诉我刘婼!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为什么刺向我的剑停住了!
为什么你要笑着说出那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又丢下我一个人……
姜松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他怕剑一拔,柳若淳就再也没了呼吸。
身后一双手覆上他的手背,善水双瞳微缩,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却又知道再没别的可能。
“是蛊。”
姜松诧然回头,“你闻出来了?”
“在她的心脏。”善水牢牢握住他的手,“蛊快死了,不能拔,拔了就彻底没救了。”
姜松颤抖着松手,却猛地撑在了血泊上,看着满手的鲜血,他不敢细看,不敢回想,只能拽住善水的肩膀质问道:“那为什么之前你没看出来!”
善水安抚地拍着他的手背,“这是双生蛊,是救命用的,若没有这蛊虫,也许她早就死了。蛊虫日积月累渗入皮肉,若不是一剑穿过……怕是我也看不出蹊跷。”
姜逸双目通红瞪着他,“你说什么!?”
面前的少年从怀中取出小蔓,只见小蔓晃着头,缓缓伸出一根枝叶穿入柳若淳的伤口处,“双生蛊分子母蛊,子蛊落在心脏可治百病,但子蛊的生死皆在母蛊一念间。”
小蔓动作突然停住,在善水身上拍了三下。
“夫人也许当年就已经快死了,有人给她下了双生蛊才保住一条性命,想来近日的怪病都是母蛊的授意。不断吞噬她的生气,直到中蛊者成为行尸走肉,便可摄其心魂。”善水收回手,却也不敢对上姜逸的眼神,“夫人一剑刺入子蛊头颅,如今……怕是只剩……”
“善水!”姜松呵斥道,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恳求,“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是蛊童,没有人比你更懂蛊了!还需要什么?是不是要再去找一对双生蛊?”
“来不及了。”善水摇头别过脸,“双生蛊早已将她心脏啃食干净,没有更多的养料孕育另一只子蛊了。”
姜逸一把挥开几人,“都滚出去!”
姜松不敢走,他没法接受柳若淳的离世,总觉得还有挽救的方法,也不肯让姜逸一个人呆着,只是姜逸的命令没有给他反抗的余地。
他站在门外,掌间的血色浸入纵横纹路,留下一条干涸曲折的甬道。
屋内寂静无声,是姜逸找到救命的法子了吗?还是在陪久别重逢的归人度过最后一个安稳的夜。
胸口的符纸还发着热,他不敢触摸,他也不敢去想,守在符纸另一边的人能否接受这个消息。
“柳小姐!柳小姐呢?”院口,福璃一改往日华服,少见穿着劲服,手里还端着一个锦盒。
多半是给柳若淳寻来的药材。
姜松无神地看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想来屋里的人也用不上了。
福璃却已听到了风声,甫一踏入,锦盒便已自顾自跌落,锁扣猛然摔裂,露出内里仍闪着荧光的参药。
姜松一眼便知它的金贵,当年陈鼎给的医书上,这药可位于前列。
明珠蒙尘,多少人追捧的名药,就这么沾染污垢,成了无人问津的废物。
福璃踉跄着想闯入,被善水一把拦下,他早就看不惯善水的表里不一,一把甩开善水的手就想冲入屋内,却被姜逸的结界彻底击飞出去。
他轻咳着,手脚并用爬到锦盒边上,颤抖着拾起参药,一点点擦拭上方的污垢,小心放回盒中,望向姜松的眼里满是期骥,“今天还吃药吗?”
姜松沉默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
福璃轻笑一声,“柳小姐……病好了?”眼里似有银光闪过,他快速眨了下,便又如寻常。
姜松别过脸,看向另一旁半晌没出声的善水,轻声道:“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
“嗬——”福璃嗓间发出怪声,他应是想笑,却如何也笑不出声,听着这怪诞的声响,才堪堪歇了动作。
“我能进去看看吗?”
姜松依旧摇头,“老大在里面。”
福璃理解地点点头,扶着墙缓缓起身,只是身体蜷缩,像是受了很重的伤,“门主陪着就好……陪着就好……我去……我去命他们不用寻药了,不用了……”
他断断续续讲着,再不愿看向他们,默不作声朝门外走去。
姜松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捏住,喘不过气来。
善水寻来一副湿帕子,抓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擦着。
他不说话,姜松也没力气张口,两人就这么静静待着。
姜松抬头看向柳若淳常站的窗口,心里满是不真切,明明方才他们还在闲谈,还在吃着果子,还在祝贺无妄门平安归来。
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
都说七日回魂,明日一觉醒来,是不是大家就会发现柳姐姐没有死?
她会笑着捂住胸口,说当真有点疼,下次不试了。
姜逸会搂住她,说自己再也不会离开她。
然后他笑着躲出去,传音给陈生,就说他们两人打情骂俏让他羡慕得很,真想立刻见到陈生。
他呆呆傻傻看着窗口,想着柳若淳往日招呼他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直到善水松开他的手,他才猛然低头。
素白手指纤细干净,连掌纹也透着浅浅的红,仿佛血河只是惊魂噩梦,他只是尚未回神,还沉浸在惊悸中。
“回去休息吧。”善水轻声道。
手帕早已不知去向,周边人群熙攘,吵得他静不下心,想不明白事。
半晌,他拉动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我去治病。”他坦然转身,嘴角却久久无法下落。
说来也怪,当着人面说不出一句话,仅是背身,怎么就泪流满面了?
勉强撑起的眼皮不住颤抖着,他死死盯着虚空的一角,感受视线的逐渐模糊,却强撑着不愿眨眼,似是泪水不落下,他便依旧如常。
好不容易走到林中,下唇早已被咬出鲜血,他支撑不住地瘫坐地上,将头深深埋入腿间,控制不住地回想柳若淳的模样。
满地血迹一遍遍重现,他伸出的手,紧握的剑,这一次他果断拔出,可伤口中涌现的不是血,而是遍地蛊虫,蠕动着,喷射着,彻底将他淹没。
他错了,他不该让柳若淳接受姜逸出战,不该告诉柳若淳陈生的打算,不该在柳若淳不安时,句句刺着修士的偏见。
他该让着柳若淳的。
那是个被迫否定自己,被迫重塑半生,被迫困于殿内无处可去的可怜人。
早知那是最后一次,他定然……
哽咽的哭声缕缕升起,汇入漫天昏暗的乌云,落下一片名为哀悼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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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松哭得昏天黑地,他每每平复情绪,便又会想起往日的一切,一幕幕反复重演,让他如何也出不了这片森林。
好不容易抑住哭意,他匆忙赶去照看病人,他很需要,非常需要,一件不同的事情来接手他的思绪。
他面上一派如常,却不知通红的眼鼻早已将自己泄露得干净。
善水早就在帮忙,见他来了便默默候在一旁。
姜松冲他笑了声,想说自己没事,却见善水当即别过脸,不再看他。
姜松笑容一僵,抿住唇,状作并未察觉。
病人一个接着一个,他忙得脚不沾地,连取药都要亲历亲为,每一刻停歇,都会让他从那些伤口中看出熟悉的影子。
等再次停下,天色早已漆黑。
雷声不住吼着,宛若战鼓,声声争鸣。
这场雨看样子不会停了。
姜松没让善水送自己,一把推开对方的身子就自顾自离开。
经过柳若淳殿门时,他停了步伐,被雨淋湿的衣襟似又在发烫,昭示他,还有一封未传出去的信。
只是这句话,他又要如何开口……
很难过,今天一直在抗拒码字,也想起许多亲历的事,写得心脏很重,胸口很闷,所以来得很晚
魂归故里,若淳,你又是归于何处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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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