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明此刻的心情,杨天放莫名后退了一步,有点担心门口的青年会冲上来。
然而并没有。青年依旧克制得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旧,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禁制阻隔——或许,那禁制是真的存在。
杨天放稍稍松了口气,缓步走到门前,与青年对视。青年抬手,轻轻摘去了脸上的鸟嘴面具,露出一张俊秀无双的面容,浅黄色的瞳孔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剔透的光。
“可以吻我吗?”青年开口,声音清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这感觉实在太怪异了。杨天放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刷牙了吗?”
话音未落,青年已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带着不容抗拒的急切吻了上来。那是个缠绵而柔软的吻,湿热的触感一路蔓延,吻技高超得让杨天放头皮发麻,心神都跟着战栗起来。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暗紫色的雨水倾盆而下,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青年顺势将他扑倒,跨坐在他腰间,吻得愈发急切,仿佛要索取更多、更深的交融。
杨天放被吻得晕头转向,下意识搂住青年的腰倒在沙发上。当青年带着一丝臣服般的姿态,轻轻舔舐过他的掌心时,他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终究是绷断了。
……
与别墅内的温热静谧不同,此刻的溺亡之城正被暗紫色的大雨浇得透心凉。浑浊的污水漫过低矮的建筑,一寸一寸地攀附上行人的小腿。蓝发湿漉漉得贴在额头,面容相似的一群玩家没有丝毫不适,仍在有条不紊得建造壁垒——那是足以抵抗湮灭之潮和能量风暴的安全壁垒。
他们分工明确,没有多余的交谈,动作间却透着惊人的默契。若非偶尔有蓝发少女坐在高台边缘,晃着沾了污水的脚丫悠闲玩水,这群人简直会被误认为精准运行的机器人。
“小花没有进副本,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副本只有七个人进来?”少女低声喃喃,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迟来给杨天放的暗箱操作,她的搭档并没有进入副本世界。
与搭档分离的孤独感和不安,让她下意识寻找新的搭档。可是同缘公会里的大家都是出双入对的……她的目光落在了幽暗巷口一个隐约晃动的人影身上。
红毛少年正在翻垃圾桶,他裸露在外的脚踝、手腕和脸蛋上都布满了水滴晕开又干涸的灼烧痕迹。突然感受到比雨水还灼人的视线,少年警惕扭头,顿时和蓝发少女对上了视线。
少女露出生疏的明媚笑容。
少年吓了一跳,慌忙把掏到的几块电池和破旧机械塞进怀里,哗啦哗啦踩着水花跑远了。
少女的笑容瞬间消失,她轻盈得追了上去。巷子很狭窄,少女很快就冲到了转角,迎面却撞上一台滋啦冒着火星的黑色机械——带着凶狠的气势猛得砸中少女!
“怎么没有流血?”红头发少年捋了捋乱糟糟的刘海,走出来查看情况。少女陷入了昏迷,她的身体已经被压扁变形,但肌肤却没有任何破损,她简直就像一个假人!红发少年面露惊恐,转身匆匆离去,却被人拽住后腿,惯性让他狠狠摔倒,浑身被紫色雨水打湿。
冰凉的雨水灌进防水服,少年挣扎着抬头,只见刚才那个少女的身体正缓缓缩水,变成一个脸颊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别跑呀,和我组队吧。”女孩奶声奶气地开口,清澈如水的眼底却空无一物,让人不寒而栗。
……
“雨是不是下得越来越大了?”杨天放担忧地拉开窗户,一丝雨点溅落在手臂上,分不清是该有的冰凉,还是反常的灼热。
身后的青年趴在沙发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勾着沙发边缘的流苏,语气平淡:“房子刷了防护涂料,雨水渗不进来的。”
杨天放将信将疑地关上窗,转身看向沙发上的青年。对方半边脸颊埋在柔软的靠垫里,浅黄色的瞳孔懒洋洋地眯着,脖颈处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倒像是只刚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
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暧昧未散的气息,混合着旧宅里淡淡的、像是木质调和某种冷香的味道。杨天放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过于静谧,以至于让人心头发慌的氛围。他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
“说起来……”杨天放找了个话头,“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主持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或者说冥鸢,闻言微微抬了抬眼睑,浅黄色的瞳孔流转,落在杨天放身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冥鸢。”他吐出两个字,声音还带着事后的些许沙哑,更添了几分磁性。
“冥鸢……”杨天放在舌尖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带着不祥的鸟羽气息,却又奇异地贴合对方。窗外,雨声更疾,那暗紫色的水线几乎连成一片,空气中那股细微的、带着刺痛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明显。
“外面总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能量风暴’的前兆?”杨天放神色凝重起来,“这房子,真的能完全顶住吗?”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关乎他未来的“房产安全”。
冥鸢撑起身子,浅黄色的瞳孔望向窗外翻涌的云层,语气平静无波:“湮灭之潮,腐蚀的是物质。而这房子能抵挡。”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能量风暴……它冲刷的是能量场本身。这房子的防护,源于当年刻录的符文和你留下的力量印记,能削弱大部分冲击,但无法完全免疫。”
他转过头,看向杨天放,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风暴来临之时,渗透进来的能量乱流,会一点点磨掉墙上的符文灵光,搅乱屋子里的稳定能量场。这些家具、地毯……会慢慢失去光泽,变得脆弱,仿佛经历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光摧残。严重的话,一些本身结构不够坚固的物品,可能会直接解体。”
杨天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崭新的“家”在风暴过后变得破败不堪,画作褪色,家具朽坏,满目疮痍。
“就没有办法完全挡住吗?”杨天放满脸痛惜,这都是他的财产啊!
冥鸢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飘忽起来,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关于这片海域的灾难,流传着一个故事。”
“传说,曾有一位厌倦了神界永恒秩序的神明,怀着对人间的好奇与善意,化身凡人降临此城。祂本想体验尘世的烟火与温情,却在这里遭遇了最深的欺骗、背叛与不公。神明的心死了,对这座城充满了厌弃。在祂决然离去时,流下了一滴悲恸的眼泪,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于是,眼泪化作了淹没城市的湮灭之潮,叹息则化为了摧毁一切的能量风暴。这是神罚,是这座城市必须承受的诅咒。”
杨天放听得心神摇曳。神明的眼泪与叹息?这传说凄美而绝望。如果灾难的源头是神明的意志,那他还能做什么?
冥鸢的话锋却骤然一转:
“当然,那只是用来安抚灵魂、赋予灾难一点浪漫色彩的童话。”
“真正的版本是,”冥鸢的嘴角勾起弧度,“‘死神游戏’的系统管理者,为了充实副本库,看中了这片海域的特殊地脉节点。他们在数千米深的海底,安装了一颗庞大无比的机械造物——我们称之为‘机械之心’。”
“机械……之心?”杨天放愣住了,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错。一颗像心脏一样的巨大机械。它的搏动缓慢而有力,每一次搏动,都会剧烈搅动深海,引发海面的潮汐狂啸,也就是所谓的‘湮灭之潮’。同时,它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巨量高浓度能量废料,便泄漏出来,渗透进海水,随着循环进入大气,最终伴随着降雨和所谓的‘风暴’落下。你看到的暗紫色雨水,你感受到的能量压迫感,本质上,就是未经处理的、具有高度侵蚀性的能量废料。”
杨天放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所谓的灾难,只是……只是系统为了运营这个副本,搞出来的……大型工业污染事故?!”
“可以这么理解。”冥鸢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淡,“我是副本主持人,职责是宣布规则,观察进程,维持副本的基本运行。我不会,也不能主动去破坏系统设置的‘核心设施’。”
他说完,目光平静地看着杨天放,浅黄色的瞳孔深邃如渊,不再多言。
但杨天放瞬间就明白了那未尽的暗示。
作为主持人,冥鸢不能亲手去关掉“机械之心”,甚至不能明确指使他去做。
只能是他去做。杨天放想了想,已经能够预见未来自己的结算界面了,“检测到玩家完成额外任务:关闭机械之心……”。
至于怎么完成这个壮举,杨天放看向“通关攻略”冥鸢:“怎么说,你看我现在是该打把伞出门踩点,还是有什么别的‘建议’,能让我这个无辜玩家,‘偶然’发现并‘尝试’解决一下这个污染源?”
冥鸢缠上来:“不急,等风暴来临之时,风暴之眼可以只达海底。现在,我要接吻。”
冥鸢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羽毛搔过心尖。他非但没答话,反而慵懒地靠过来,手臂如水蛇般缠上杨天放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不急……” 冥鸢的声音含混而诱惑,带着某种奇异的笃定,“待风暴最盛之时,风暴之眼自会显现,直通海底。现在……”
他抬起眼,浅黄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杨天放有些愣怔的脸。
“我要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