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魂街六区地下基地,静得能听见灵子灯细微的脉动声——那是灵子能量流转时的轻颤,像沉睡者平稳的呼吸,在空荡的训练场里漫开。
这里是雪夜最常停留的地方。没有虚圈沙砾刮过皮肤的刺痛,也不似瀞灵廷那般藏着暗潮涌动的算计,只有灵子灯垂落的白光,干净得近乎冷澈,将地面照得如镜面般分明,连金属立柱的阴影都锐利得像刀锋。立柱上的灵压测试仪排列得严丝合缝,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反射着淡金寒光,主控台屏幕上跳动的蓝绿色灵子数值,随空气里灵子的流动微微起伏,像有生命般呼吸。偶有游离的灵子擦过仪器探针,便在寂静中漾开一声清响,脆得像碎雪落在玉盘上。
雪夜静立在训练场中央,身姿挺拔如松,整个人沉在一种极稳的静定里——眼睫微垂,呼吸匀长,连指尖的弧度都透着从容。她下意识抬了抬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过,一缕无形的牵引力便悄然荡开。周遭游离的灵子像被磁石吸住的银线,瞬间汇聚而来,顺着她的指尖流转腾挪,顺畅得近乎反常,仿佛她的意志就是灵子的唯一指令。
灵子在她掌心被托起、引导、塑形,反应敏锐得像提前预知了她的心思。
一道半透明的灵子屏障自指尖迅速成形,表面泛着薄霜般的哑光,细碎的灵子光点在光膜边缘流转,像揉碎的星光。大虚的模拟冲击迎面而来,“轰”的一声撞在屏障上,并未撼动半分,反而溅起一圈极规则的涟漪纹路——那纹路顺着屏障表面扩散、消弭,每一丝波动都被旁侧的灵压测试仪精准捕捉,屏幕上的数值骤然跳高一截,发出轻微的“嘀”声。
她手腕微旋,一缕银白灵流从臂间滑落,在掌心骤然压缩、凝聚,转瞬化作三柄灵子匕首。刃口泛着淬过冰的冷芒,那锋利并非单纯的灵子锐度,更像被某种无形的“意志”反复打磨,透着不容抗衡的压迫感。匕首破风而出,带着细微的呼啸,狠狠穿进远端的实心靶,靶心表面瞬间“喀拉”一声裂开,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像被深冬寒冰冻裂的湖面。
这些动作熟练得不像训练,反倒像与生俱来的本能,如呼吸般自然。
但——就在她凝神凝聚灵子的那一瞬,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又一次从灵子深处悄然渗出。
不是灵子本身的清冽,而是带着淡淡松竹气息的冷意,混着一丝沉稳的压迫感,更藏着一种独特到无法复制的掌控气息——那是蓝染惣右介的灵压。
冷冽如深冬寒松,沉静中藏着锋芒,每一丝波动都透着笃定的支配性。那不是简单覆在灵子表层的沾染,更像被刻进了她灵子操控的“底层结构”,顺着灵流的每一次涌动,悄然漫开。
灯光在她睫毛下轻轻颤动,她垂眸专注地看着掌心流转的灵子,丝毫未察觉这丝异样。可那份隐秘的气息,已像一层极薄的纱,悄无声息地裹在她引导的每一缕灵子外侧,随灵流起伏,仿佛只要灵子继续流动,就会牵引到遥远某处的共鸣点——那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却早已根深蒂固的联系。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市丸银。
他与雪夜在这流魂街六区的地下基地共处了数月,却仍像儿时那般随性——从不会规规矩矩喊她“雪夜”,反倒总懒洋洋地斜倚在训练场的门框上,肩头松垮地搭着雪夜干净的浴衣,拖长了语调喊一声“——雪。”尾音卷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只半眯着眼晒太阳的狐狸,嗓音轻飘得没分量,眼底却藏着满肚子化不开的心思。
“今天训练该结束了,热水备好了哦~”
这天,他手里提着个油纸方包,是从瀞灵廷一区甜品屋买来的樱花糕。油纸松松系着,粉白的糕屑透过纸缝隐约可见,清甜的香气混着灯的冷光,顺着他的脚步漫进训练场,与空气里灵子流动的清冽撞在一起。
刚踏进门槛的瞬间,灵子灯的白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贴在光滑的地面上,像一道淡墨勾勒的痕。
下一秒,他原本半眯的狐狸眼骤然收紧,眼尾的笑意还挂在脸上,瞳孔却已凝成了一点锐光。
空气里除了樱花糕的甜,还飘着雪夜操控灵子后未散的余韵——那银白灵流干净得像碎雪,可在最深处,却藏着一丝薄到几乎要融进光里的冷芒。
那不是普通灵子该有的气息。
那味道,他认了百年,就算只剩一缕残痕,也绝无可能出错。
蓝染惣右介。
沉稳得像深潭,锐利得像藏在鞘里的刀,哪怕收敛了所有锋芒,也透着股不容撼动的支配感。就这一丝极淡的灵压残痕,竟让训练场里的空气都悄悄冷了半分,灵子灯的白光仿佛都黯淡了些。
市丸银脸上的笑意没减,依旧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框,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神枪的刀鞘,指腹划过刀身的纹路,力度轻得几乎看不见,却像是在压住某种本能的警惕。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樱花糕的甜香又浓了几分,语气轻飘得像在闲聊天气:“雪的灵压呀——怎么说呢?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话音落时,他的视线却像淬了毒的针,悄无声息地钉在雪夜指尖流转的灵子上,锋利得能剖开表象。
“怎么感觉……竟有几分蓝染队长的味道呢?”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刻意的调侃,却藏着不容错辨的试探。
她闻声抬头,眉峰下意识地微拧了一下,不是不悦,反倒带着点无奈的嗔怪,指尖的银白灵子还在无意识地流转,像缠绕在指节的细丝带,轻轻晃了晃便融入空气里。
“当队长都像你这么悠闲就好了。”她的声音清冽,带着点淡淡的调侃,目光扫过市丸银手里晃悠的油纸包,那里面的樱花糕甜香正顺着灵子流动的方向漫开:“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怕是你家吉良副队长,要被堆积的公文压得喘不过气了吧?”
雪夜缓缓收回目光,指尖轻轻一拢,原本散乱的外界灵子便乖乖聚成一小团,在她掌心打着转:“我现在根本无法释放自身灵压,你感知到的,不过是我操控的外界灵子罢了。”
她摊开掌心,那团银白灵子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这些灵子来自流魂街,训练场的空气,来自仪器的残留,唯独不是我自己的。”语气坦然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眼底没有半分闪躲,只有对市丸银那番试探的不解:“所以,何来‘我的’灵压一说?”
灵子灯的嗡鸣轻轻落在耳边,控制台的屏幕还在跳动着蓝色数据流,空气里的甜香与灵子的清冽缠在一起,雪夜垂眸看着掌心的灵子,睫毛垂得更低,遮住了眼底的一丝困惑,她是真的不解——这份“顺畅到诡异”的灵子操控,在她看来不过是魄睡恢复后,自身与灵子契合度提升的自然结果。她从未想过,这背后竟会牵扯到蓝染,更不知自己操控的每一缕灵子上,都刻着那道隐秘的共鸣印记。
接下来的几日,市丸银更成了训练场的“常客”,借口摆得端端正正:“过来核对灵压测试数据”“校准下仪器的灵子探针”“确认下模拟冲击的波形参数”。说着话时,他还会煞有介事地凑到控制台前,指尖在屏幕上胡乱点几下,目光却像黏了线的针,始终绕着雪夜的身影转。
她凝神用灵子凝聚匕首时,他倚在金属立柱旁,看似在看仪器上跳动的数值,余光却死死锁着那银白刃口——那抹淡得几乎要融进光里的靛蓝寒泽,不是灵子本身的锐光,倒像极了蓝染释放灵压时,周身萦绕的那层冷芒。只一眼,市丸银指尖摩挲神枪刀鞘的动作就顿了顿,心底掠过一丝微妙的危险感,像踩在薄冰上,明知下面藏着暗流,却偏要探个究竟。
她弯腰用灵子包裹实验失败的样本,准备将其分解成灵子碎屑时,他又“恰好”站在不远处校准探针,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凝神分辨灵子涌动的频率——那银白灵流表面看着平稳,深层却藏着一丝极淡的波动,节奏沉缓而有力,和蓝染灵压特有的“支配性”几乎严丝合缝,像同一段被刻意隐藏的旋律,只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回响。
那不是简单的灵压沾染,毕竟沾染的气息会随时间消散;也不是偶然的气息残留,残留的波动只会杂乱无章。
那是烙印——是蓝染的灵压与她的灵子在最深处交织、融合后,硬生生刻下的痕迹,像一枚无形的印章,盖在她操控的每一缕灵子上,带着独属于蓝染的掌控感,擦不掉,抹不去。
市丸银的狐狸眼眯得更紧了,心底渐渐浮起一个念头:这印记,恐怕不是灵子自然形成的,而是蓝染……主动留下的。这个想法让他指尖的力道重了几分,刀鞘上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疼。
他按捺不住这份疑虑,终于等来了机会——东仙要例行来基地巡视,正站在训练场门口查看仪器记录。市丸银晃了过去,语气轻飘得像闲聊:“东仙队长,你天天跟灵压打交道,没觉得……雪的灵子波动,有哪儿点熟悉吗?”
东仙要侧过身,眉头微蹙,抬手按住耳边的灵压检测装置,凝神听了良久。训练场里灵子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雪夜操控的灵流顺畅而平稳,没有半分异常的紊乱。他最终缓缓摇头,语气笃定:“她的灵压本就微弱,大多是聚合外界灵子而成,波动规律且纯粹,未觉任何异样。”
市丸银没反驳,只是扯了扯嘴角。他清楚,东仙要的感知足够敏锐,能捕捉到最细微的灵压紊乱,可他终究不如自己——不如自己对蓝染灵压的熟悉,熟悉到刻进骨子里。
百年同僚,从护廷十三队到虚圈,蓝染灵压的质地是冷冽如松竹,节奏是沉缓却暗藏锋芒,压迫感是不动声色却不容抗拒,连波动时的“尾音”都带着独特的支配性。这些,市丸银闭着眼都能分辨出来。哪怕那丝波动藏在万千灵子深处,细得像一根蛛丝,也逃不过他的狐狸眼。
他重新倚回门边,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神枪的刀柄,“笃、笃”的轻响混在灵子灯的脉动声里,几乎听不见。半眯的狐狸眼紧锁着雪夜的背影,她正专注地修复一台故障仪器,指尖灵流温驯地滑过金属外壳,神情平静得像一潭静水,动作自然得仿佛与生俱来,对那份潜藏在灵子深处的“烙印”,没有半分察觉。
“她……是真的不知情?”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灵子灯的光晕:“那蓝染队长他是……”
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只剩下满心解不开的疑惑,像一团乱麻缠在心头。他盯着雪夜指尖流转的灵子,眼底的狡黠渐渐褪去,只剩一丝深沉的探究——
蓝染,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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瀞灵廷西境的竹林小径,藏在护廷十三队版图的最边缘,偏僻得连巡逻队都极少踏足,百年间只剩竹影婆娑,鲜有人迹。竹节疯长到数丈高,纤长的竹干笔直地刺向天穹,层层叠叠的竹冠交缠交织,织成一片密不透光的翠色伞幕,将春日里该有的樱香彻底隔绝在外。连瀞灵廷无处不在的灵压,到了这里也变得滞涩起来,像被粘稠的湿气裹住,流转得缓慢而沉重。阳光艰难地穿透叶缝,被切割成细碎的星点,散落在铺满湿润腐叶的地面上,泛着微弱的冷光,半点暖意也透不进来。
竹叶在风里相互摩擦,“沙沙”声本该是清凉惬意的,此刻却在死寂的竹林里回荡,像无数道干涩的低语,缠在竹影间挥之不去。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灵压痕迹,不是警戒时的凌厉,而是如蛛网般铺开的监视;不是守护时的温暖,而是带着冰碴的探查,顺着皮肤爬上来,让人莫名发寒——这里,是二番队隐秘机动部的外缘,藏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
蓝染惣右介踏入竹径时,五番队队长羽织的白色布料在昏暗中泛着柔和的微光,与周围的翠色冷影形成鲜明对比。他的脚步轻得像一片竹叶,每一次落地都精准地避开枯枝的脆裂点,宛如行走在灵子凝成的无形水面上,悄无声息。羽织的下摆掠过潮湿的地面,却没有沾染半点腐叶的湿气,也没有激起一丝声响,仿佛他与这竹林本就融为一体,又仿佛他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旁观者。
那张维持了百年的温雅面容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尾温和地上挑,眉峰舒展,若只是路过的寻常队士,定会以为他只是在春日里闲庭信步,欣赏这竹林的幽静。可只有真正懂他的人才能察觉,那浅笑的阴影深处,藏着如冰封湖水般的沉静深寒,不起一丝波澜,却能冻彻骨髓。
三十步之外的竹干后,一道灵压被刻意压制到了极致,却终究欠了火候,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贴着腐叶堆缓慢爬行,灵压里裹着挥之不去的窥探、腥甜的贪婪,还有藏不住的算计。蓝染嘴角的弧度微微深了半分,那笑意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是轻蔑,是不耐,还是对猎物自投罗网的了然?旁人无从辨读。
“蓝染队长,好久不见。”
背后传来的声音带着薄刃般的锋锐,像一把刚出鞘的短刀,轻轻一划,便割破了竹林里僵死的沉寂。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中的灵子微光骤然凝滞,连风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竹叶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那道声音里的冷意,在空荡的竹林里来回冲撞。
蓝染没有立刻回身,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理了理羽织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从容得像极了在庭院里应付礼节性的招呼,全然没将背后的人放在心上。直到那只手落下,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的小径上,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唯有他自己知道,在转身的刹那,右手食指的指尖有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缠绕——那是极致收敛下才会出现的细微动作,细得仿佛只是空气流动的错觉,却是他被某种愚蠢的算计触动的瞬间,像碾死一只碍眼的飞虫前,指尖短暂的停顿。
前方竹影晃动间,立着两道身影,一静一动,像幅浸在冷光里的诡异剪影。
第一道身影,甫一入眼,便让空气都滞了滞——那身形、那轮廓,竟与雪夜别无二致。纤瘦却挺拔的肩线,没有半分柔弱,长发柔顺垂落,连尾端那几缕被灵子自然卷出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仿佛直接从雪夜身上拓印而来;发丝间还夹着几片细碎的竹屑,像是刚在竹林里穿行过,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生气”,却又在细看时,透着灵子堆砌的僵硬。
白色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浅碧色的瞳仁——颜色与雪夜昔日的眸色几乎一模一样,却空洞得能映出竹影的荒芜,没有半分活着的光彩。那不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只是块被灵子染透的琉璃,连反射的光都带着寒意,没有焦点,没有情绪,更没有雪夜眼底偶尔闪过的狡黠与倔强。
最刺目的,是她右手背上那道疤痕。
当年刀宫外遇袭时留下的伤,她为了偷懒躲掉治疗,硬要留着当“勋章”的疤,此刻正被纤毫毕现地复刻出来:长度一样,角度微微偏向虎口,连疤痕边缘那点因愈合不良而起的细小凸起,都像照着原物逐寸描摹。可这道仿制的疤痕上,灵压凝寂得像块寒冰,没有半点时间打磨出的温润,更没有她当年炫耀时,指尖摩挲疤痕的温度——那是死的,是冷的,是灵子堆砌的假象。
整具身体都透着死气般的僵硬,灵压像被冻住的冰块,没有丝毫流动的生机,连呼吸都仿得刻意,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灵子齿轮转动的滞涩。
这不是雪夜。
是时滩用禁术炼制的仿制体,一具披着雪夜皮囊的傀儡。
时滩立在仿制体身侧,深色华服绣着暗纹,在竹影里泛着冷光,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他双手负于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环上的纹路,动作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傲慢,还有一种掌控猎物的笃定——仿佛眼前的仿制体不是灵子堆砌的傀儡,而是他用来牵制蓝染的筹码。眉眼间藏着猎食者的光,锐利得像要穿透蓝染那层温和的假面,捕捉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蓝染队长,”他开口时,语调刻意放得温柔,却像冰锥划过皮肤,透着说不出的不适感:“这位,你该不会觉得陌生吧?”
目光如无形的锁链,死死缠向蓝染的脸,连他眼尾的弧度都不肯放过,非要从那温和的笑意里,抠出一点震惊、一点动容,哪怕是一点破绽也好。
“怎么?”他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的挑衅毫不掩饰:“看到‘死而复生’的妻子,竟然如此冷淡?蓝染队长的心境,果然非我等能及。”
蓝染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甚至比平日里多了一分浅淡的弧度,像春风拂过竹梢,却没吹进眼底半分。那多出来的一分柔和,不过是覆在寒冰上的薄雾,轻轻一吹就会消散,连暖意都是假的。
“时滩大人的确用心。”他淡声道,目光掠过仿制体的右手背,语气轻得像泛舟时划过水面的涟漪:“右手的疤痕……仿得有几分形似。”
可话音落时,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审视,像鉴赏器物般扫过仿制体,那挑剔的目光,仿佛在评价一件做工粗糙的摆件——没有半分看故人的温情,只有对“赝品”的漠然。
“可惜,徒有其形,无有其神。”
他的目光终于从仿制体空洞的碧瞳上移开,落在时滩身上,语气依旧轻飘飘的,却锋利得像春雪下裹着的刀锋,藏着不容错辨的嘲讽:“你能复刻她的身形,却复刻不出她抬眸时,眼尾藏着的那点倔强;能仿出她的疤痕,却仿不出她当年攥着我的衣袖,摸着这道疤讨樱花糕时,眼底的狡黠与依赖——那些刻在骨血里的默契,不是你这点禁术就能造假的。”
“哦?”
时滩眼中的挑衅瞬间被点燃,像被火星溅到的柴堆,立刻燃起熊熊战意。他抬了抬手,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压,轻轻一点——仿制体应声迈步,关节处传来灵子摩擦的“咯吱”声,像失了油的机关偶,每一步都生硬得可笑,连裙摆晃动的弧度都透着刻意的僵硬,与雪夜平日里利落的步态判若云泥。
“她的一切我都能重现。”时滩微仰下巴,脖颈线条绷得笔直,眼底翻涌着不甘与挑衅,像被踩中尾巴却仍强撑体面的野兽:“蓝染队长又凭什么说‘无有其神’?”
“很简单。”
蓝染抬手,指尖轻轻拨落肩上的一片竹叶。动作慢得近乎刻意,指腹掠过叶脉的纹路,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那片翠绿的竹叶在他掌心停了半瞬,才慢悠悠地飘落,划过一道极缓的弧线,最终轻触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却让周遭的空气都随之收紧,像被无形的灵压攥住了呼吸。
“因为她的情绪,会因我而动。”他垂眸看着竹叶落地的地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真理。
“她的锋芒,会因我而收敛。”他抬眼,目光掠过僵立的仿制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却又瞬间消散。
“她的目光,会因为我而亮起。”这一次,他的语气里终于多了一分旁人难懂的笃定,像藏在深海里的珍珠。
他的目光落回时滩脸上,笑意骤然淡去:“你的仿制品,没有灵魂。”
下一瞬——
灵压猛然回卷!
像无形的巨浪瞬间拍向整片竹林,翠竹被压得弯下腰,叶尖的露珠凝固在半空,连风都被钉在了原地。时滩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被巨石碾过,呼吸都变得滞涩。
“咔。”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仿制品的动作瞬间崩断。碧色的瞳光像被掐灭的烛火,瞬间熄灭,灵子构成的关节处迸裂出细碎的光屑,她膝盖一软,像断线的傀儡般重重跪倒在地,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碎的腐叶。
白色面纱从她脸上滑落,露出一张与雪夜一模一样的脸——肌肤白皙,眉眼精致,却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唇线平直,眼底空茫,唯独缺了雪夜眼底那点藏得最深的光,那点会因他而亮、因他而暗的鲜活。
时滩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像被墨汁染过,指节绷得发白,指腹掐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呼吸重得像要炸开,胸口的灵压翻涌,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了回去。他很快抬起头,扯出一抹阴笑,眼底的怒意被狠光死死盖住,只漏出一点狰狞:“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不够逼真啊。”
他顿了顿,脚步向前迈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带着恶毒的猎杀欲:“不过,蓝染队长这些年的反常,我可都看在眼里。”
“断界身死?你信?”他凑近了些,灵压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不,你根本不信。你早就把她藏起来了吧?藏在一个连中央四十六室都无法探查的地方,一个只有你能找到的角落。”
“毕竟,她可是你唯一会放在心上的人。”这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像在嫉妒,又像在笃定自己的判断。
蓝染的手指轻轻捻住一片飘落的竹叶,稍一用力,叶片便化为细碎的灵子,随着他的呼吸散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
“瀞灵廷的记录,”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从来不会出错。”
话音落时,灵压悄然膨胀,像深海潮涌般漫开,翠竹的竹身发出“咯吱”的裂响,仿佛随时要折断。露珠终于挣脱束缚,簌簌坠落,砸在腐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他看着地上已经碎裂成光屑的仿制品,眼底压着一瞬即逝的不耐——那是被“赝品”冒犯了的反应,像有人弄脏了他珍藏的宝贝,带着一丝冰冷的嫌恶。
“她,是我唯一认定的人。”
蓝染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时滩,语气平稳,却重若千钧,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时滩的耳膜:“既已成定局,自当尊重事实。”
然后——他笑了。
那笑意极淡,却比刀刃还冷,像寒冬里的冰棱,透着刺骨的寒意:“时滩大人用这种程度的把戏……就想试探我?”
灵压轻轻按下,又加重了几分。旁边几株翠竹的竹身裂得更狠,纹路像蛛网般蔓延,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
“未免太——稚拙。”
时滩眼底的执念几乎要溢出眼眶,血丝爬上眼尾,他上前一步,低声狞笑,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别装了,蓝染惣右介。”
“‘妻子’、‘保护’、‘失踪’——全是你编的谎。”他的灵压骤然暴涨,却在蓝染的气场下节节败退:“但你放心,我会找到她。”
“活要见人——”
他抬手,掌心灵压一震,地上的仿制体残骸瞬间化为无数点碎光,像被风吹散的萤火,彻底消散在竹林里,连一丝灵子痕迹都没留下。
“死要见尸。”
蓝染只轻轻吐出一句:“这样啊……”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整片竹林都被灵压冻结!
翠竹彻底停住了晃动,露珠悬在叶尖一动不动,空气里的灵子仿佛凝固成了冰,连时滩的呼吸都被压制得近乎停滞。
他不需要怒气。不需要拔刀。不需要抬高声音。
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天地失色。
“世上有些存在,从始至终,都不是你能染指的。”他的声音安静、平稳,却冷到骨子里,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寒铁:“冒犯她——便要付出代价。”
蓝染抬眸,眼底深不见底,像藏着无尽的黑暗,那里面没有暴怒,只有一种笃定:“而这个代价……”
“你承受不起。”
时滩的表情在刺眼的沉默中扭曲,不甘、愤怒、忌惮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句狠厉的低语:“拭目以待。”
他转身,身影如影子般融进竹林深处,灵压收敛得极快,连踩过枯枝的声响都刻意压灭,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里,只留下他那股阴冷的执念与野心,像附骨的毒,久久不散。
竹林重归死寂,风穿竹梢的“沙沙”声褪去了先前的滞涩,反倒像无数细碎的秘密,在墨绿的阴影深处低低絮语。蓝染仍立在原处,指尖还残留着碾碎灵子的微凉触感,那是仿制品消散后留下的、毫无温度的灵子余味。
他脸上那层维持了百年的从容微笑,如早春薄冰般悄然消融,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静谧冷意——那是他藏在温和假面后,从未轻易示人的真实底色,像寒潭凝冻的深水,不起一丝波澜,却藏着能冻结一切的力量。
可当他垂眸望向灵子散尽的地面时,眼底却极快地掠过一丝柔光。那光芒像夜潭中投进的一粒细石,漾开微不可察的涟漪,短暂、迅疾,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仿佛是对某个遥远身影的无声牵挂,随即又被更深的平静彻底吞没,不留半点痕迹。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起一缕极淡的灵压。淡得仿佛要与空气融为一体,却纯净得像昆仑玉髓般的光辉,没有半分戾气,只有玉石般的温润。蓝染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这份灵压沿着他与雪夜之间那道隐秘的灵魂印记,悄然送出。
那是种绝无可能被任何感知术捕捉的“细波灵压”——无命令,无信息,无攻击性,只是一记极轻的灵压触碰,一声穿越空间的无形叩问:安好。
就像他每次离开流魂街的隐蔽据点前,总会在她布下的灵子屏障上,轻轻留下的那点细微印记。不足以惊动任何人,却足够让雪夜感知到他的气息,让她悬着的心安稳落地;也足够守住那份无人知晓的灵压共鸣,不被任何窥探的目光察觉。
灵压逸散的瞬间,竹林间凝滞的空气骤然松弛,灵子流动重新恢复了自然的节奏。叶尖悬着的细小露珠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天光,落在湿润的腐叶上,溅起微不可察的水花。蓝染收回手时,脸上的温和假面已悄然归位,眉眼间又恢复了那份恰到好处的从容,仿佛方才的冷意与柔光都只是错觉。
他转身离去,白色羽织扫过地面的枯叶,没有掀起半分尘埃,也未惊动一片竹叶。脚步声轻得像灵子流转,转瞬便消失在竹林深处,仿佛他从未在此驻足,只余下竹林间重新流动的灵子,载着那记无声的信号,悄然远去。
流魂街六区的地下基地中,灵子灯的白光澄澈如昼,将整个训练场照得没有一丝阴影,连空气里漂浮的灵子碎屑都清晰可见。雪夜静立在控制台前,指尖轻抬,银白灵流如丝带般从指缝溢出,时而编织成细密的灵子网,时而折返成锐利的光带,精准地落在仪器的感应区,动作流畅得仿佛与灵子共生。屏幕上的蓝色数据流以稳定的节奏跳动,发出极轻的“滴……滴……”声,像时光流逝的节拍。
忽然——
颈侧那道深埋的灵压印记微微一烫。
不是外界灵子躁动的灼热,不是实验反馈的刺痛,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熟悉纹理的暖意。像蓝染偶尔俯身查看她实验数据时,无意识触碰她脸侧的指尖温度,轻得几乎不可察,却足以顺着皮肤肌理,一路扰动她全身的灵子循环。
雪夜身形骤然一僵,脊背瞬间绷紧。
指尖灵流应声失控,银白灵子如受惊的雀鸟四散纷飞,又猛地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着暴躁加速,狠狠撞击在控制台的金属边缘,发出轻微的“滋——”声,细碎的灵子火花在空气中炸开,转瞬又湮灭无踪。
屏幕剧烈闪烁了两下。
原本平稳的蓝色数据流被强制切断,一行刺眼的红色警示猛地跳了出来,红光在她苍白的眼下投出极细的阴影,字字清晰:
【提示:检测到异常外来灵压波动。
灵压结构特征:蓝染惣右介。
匹配度:98%。】
雪夜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强光猝然刺中,连眼睫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的呼吸漏了半拍,胸口猛地一窒,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蓝染惣右介”这五个字,在屏幕上灼亮得近乎刺痛,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脑海里。
她下意识抬手,指尖抚上颈侧那处隐秘印记。那里仍残留着淡淡的暖意,与屏幕上的红色提示、与弥漫在训练场中那股贯穿灵子的熟悉感,遥遥呼应着,像一场跨越空间的灵压共鸣。
近来操控灵子时的“异常顺畅”如潮水般倒回脑海——
那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她灵流即将失控时悄然调整轨迹,让她在“无法调动自身灵力”的桎梏下,仍能将外界灵子运转得近乎优雅的奇妙体验;那种灵流中隐隐浮现的熟悉韵律,像蓝染灵压特有的沉稳节拍,总在她专注时悄然回响。
她曾以为是自己对灵子的掌控愈发熟练;
曾以为那种熟悉的韵律只是长久相处留下的错觉;
甚至当市丸银倚在门框上,拖着语调调侃“哎呀?雪这灵压感觉,都要有点蓝染队长的味道咯?”时,她也只是笑着摆手,只当是他的玩笑话。
可现在。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像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将所有自欺欺人的理由击得粉碎。
“难道……共存是这个意思么……”
雪夜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灵子灯的嗡鸣吞没,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她伸手触碰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指尖的颤抖愈发明显,连带着控制台都微微震动。
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据像一根无形的线,一头系着她颈侧的灵压印记,一头连着竹林那头的蓝染,将两个相隔甚远的身影,硬生生拉进了同一场灵压共鸣里。
她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颈侧的暖意正在一点点消散,可那份灵压与灵压的呼应,却像刻进了灵子深处,随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轻轻震颤,清晰得无法被忽略。
那不是错觉。
也不是偶然。
是他的灵压,早已与她操控的灵子,缠在了一起。
他……到底在想什么?
颈侧的灵压印记早已冷却,可那份灵魂深处的共鸣却仍在轻轻震颤,像未散的余音,每一次呼吸都能触到那熟悉的韵律。雪夜垂眸看着控制台,屏幕上的红色警告还在缓慢闪烁,98%的匹配度刺得她眼仁发紧——他一定比她更清楚,这道烙印般的联系意味着什么。
她如今无法调动自身灵力,全靠操控外界灵子生存,可这灵子流转间,却处处浸着他的气息。若是此刻贸然出现在瀞灵廷,或是被时滩的人察觉,那藏在灵子深处的蓝染灵压特征,定会被一眼识破。到那时,她不仅会成为众矢之的,连他费心隐藏的秘密,恐怕也会暴露无遗。
可他从未说过。
从她在基地醒来,到如今日复一日地操控灵子训练,他只偶尔会在屏障上留下信号,从未透露过半分关于这灵压共鸣的弊端,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结果,无需解释,也无需提及。
却偏偏在今天,突然主动向她发出这道“安好”的回响——
那不是命令,不是提醒,更像一声极轻的叩门,带着试探,带着确认,仿佛在无声地问:你还在吗?又仿佛,是他终于抑制不住那份深埋的联系,忍不住要向她传递一丝存在感。
雪夜缓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的印记,那里的皮肤光滑依旧,却像刻进了灵子纹理,连脉搏的跳动都与那道共鸣隐隐相合。
“或许,他并不想让我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在心里默念,指尖微微攥紧,掌心的灵子无意识地凝聚成细小的光点,又悄然散开。他把她藏在这流魂街的地下基地,隔绝了瀞灵廷与虚圈的纷争,或许就是想让她永远做个“已死之人”,远离这一切危险。
可就在这时,一道沉稳温和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像他本人就站在身后,气息拂过耳畔:
“是的,短时间内,你不能出现。”
雪夜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不是恐惧,而是像被人突然戳穿心事的炸毛——她猛地抬头看向空荡荡的训练场,灵子灯的白光刺眼,四周只有仪器的轻微嗡鸣,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不是……你怎么会……”她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控制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突然喊到:“天,那我以后是不是想什么都能被你听到!”
脑海中的声音顿了顿,随即传来一丝极淡的笑意,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语调,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的慌乱:
“并不会。我不进入共鸣状态的情况下,听不到你的思绪。”
雪夜扶着控制台,胸口的灵压还在因刚才的惊吓而微微紊乱,银白灵子在她周身不安地晃动。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颈侧的印记仿佛又热了起来,与脑海中那道声音的韵律完美契合。
原来,这灵压共鸣,不仅能让她感知到他,他也能……感知到她。甚至,能通过这道印记,与她直接对话。
这份联系,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进度有点慢哦,感觉是慢慢酝酿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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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所谓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