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没有休息日（文名待改） 第84章 七日濒死，意识弥留

七日濒死，意识弥留

寒潭的风雪到了第七日，已不是“烈”能形容的了——是“凶”，是能吞人的凶。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冰刀，砸在脸上时早已没了痛感，只剩一片麻木的冰凉；风裹着雪，往衣领、袖口、裤脚里钻，像是要把人从里到外冻成冰块。厉血河跪在青石板上，积雪已经埋到了脖颈，只露出半张脸，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冰碴儿刮着喉咙，呼出来的白雾刚飘到眼前，就被风撕碎，粘在睫毛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让他连睁眼都要费尽全力。

他的身体早就冻僵了。手指蜷缩在袖筒里，像十根僵硬的柴火，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双腿埋在积雪里，没有任何知觉，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腿，只是两根插在雪里的木桩；胸口的位置，像是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寒冰，每一次心跳都变得缓慢而沉重，像老旧的钟摆，“咚——咚——”，每一声都像是最后一声。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像被浓雾笼罩的沼泽，他想挣扎着往上爬，却一次次往下沉。眼前开始出现碎片般的画面，一会儿是前世的紫宸殿，龙椅冰冷，鸩酒的苦涩还在喉头，他看见近侍李忠端着紫檀木盒走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恐惧；一会儿是御花园的荷花池，结冰的池面上，漂浮着李忠的尸体，他的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指甲缝里夹着几根水草；一会儿是东华门的城楼，张武的首级挂在上面，风吹动他的头发，脸上的刀疤还清晰可见，像是在无声地质问“陛下，为什么不相信我”。

“张武……”他想喃喃地喊出这个名字，可嘴唇冻得太硬，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气音，连自己都听不清。眼泪想流出来，却在眼眶里就冻住了，像两颗冰冷的珠子，硌得眼窝生疼。他想起张武当年在战场上为他挡箭的模样，那时候张武的胳膊被箭射穿，还笑着说“陛下放心，末将还能打”，可就是这样一个忠臣，却死在了他最信任的诸葛枫手里。

画面又变了，变成了御书房的东墙。第三块砖的位置，诸葛枫正用半月形玉佩转动暗格，“咔哒”一声，暗格打开，里面的楠木匣露了出来。诸葛枫伸手拿出密诏，从袖中摸出狼毫笔，蘸着朱砂，一笔一划地把“传位于皇弟厉云舟”改成“传位于工部侍郎诸葛枫”。他的动作很稳，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为什么……”厉血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浑身发抖。他想起诸葛枫当年单膝跪地，说“臣以血誓，护陛下与皇弟周全”的模样；想起诸葛枫在御书房为他磨墨，说“陛下的字越来越好看了”的模样；想起诸葛枫在他生病时，亲自熬药，说“陛下喝了药，明天就好了”的模样——那些温柔的、忠诚的画面，和眼前篡改密诏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像一把把刀子，把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难道从一开始，诸葛枫接近他，就是为了他的江山？难道他这辈子，就只能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意识又沉了下去，这次出现的是今生的画面。是青云宗后山的红枫，诸葛枫穿着青衫，站在漫天红枫中，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记名弟子”；是望月台的深夜，诸葛枫站在暗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是寒冰潭边，诸葛枫为他逼毒，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的红痕清晰可见；是山巅的满月夜，诸葛枫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指尖拂过他的眉骨，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这些……也是假的吗？”他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如果诸葛枫是凶手，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为他耗损灵力逼毒？为什么要在魔修面前舍命护他？如果这些是真的，那玄渊的密信、宫殿图纸上的私印、张武和李忠的死，又该怎么解释？

矛盾像一张网，把他困在里面，越挣扎越紧。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前世是被背叛的帝王，今生是被算计的修士，不管活多少次，都逃不过“背叛”这两个字。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连唯一的“真相”都是一把插向自己的刀，那还不如死在寒潭里，彻底解脱。

就在他的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怀里的窥命石突然发烫起来。那温度透过贴身处的衣袋，传到他的皮肤上，像一颗小小的火种，稍微驱散了些冰冷。他想起楚灵犀说的“血河焚枫”的预言，想起窥命石上浮现的画面——血色河流漫过枫林，枫叶在血中挣扎熄灭。那是他的命，也是诸葛枫的命。

“云舟……”突然，一个名字跳进他的脑海里——他的幼弟厉云舟。密信里说诸葛枫改了遗旨，要“赐死厉云舟”，可诸葛枫后来没取到他的心头血，和玄渊反目逃了，那云舟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云舟还活着，他是不是还在等着他这个哥哥去救他？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突然照进了他混沌的意识里。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他要找到云舟，要确认云舟是不是还活着；他要找到诸葛枫，要问清楚所有的真相，不管那真相有多残忍；他要报仇，要为张武、为李忠、为所有被诸葛枫害死的人报仇。

他想抬起头，想看看青云宗的方向，想看看诸葛枫是不是还在书房里，可脖子冻得太硬，只能微微转动眼珠。视线里，枫树林的方向，似乎有一道青影在晃动，很模糊，像是被风雪笼罩着，看不清楚是谁。

是诸葛枫吗？他是来救自己的，还是来确认自己死没死透的？

他想喊一声“诸葛枫”，却还是发不出声音。胸口的心跳越来越慢，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模糊，这次是云舟的脸——小小的云舟，才七岁，穿着明黄色的小袍子，抱着他的腿，说“哥哥，我怕”。

“云舟……别怕……哥哥……来救你……”他在心里默念着，意识一点点往下沉，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道青影越来越近，还有怀里窥命石越来越烫的温度，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又像是在挽留着什么。

积雪还在落，风还在刮，寒潭边的青石板上，少年的身影几乎被雪完全掩埋，只有那半张脸露在外面，睫毛上的冰珠反射着微弱的光，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可他的手，却在袖筒里，悄悄攥紧了——那是属于帝王的倔强，是就算濒死，也不肯放弃的执念。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不知道醒来后要面对的是真相还是又一场骗局，可他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会认输。他是厉血河，是踏平六国的帝王，就算成了修真界的蝼蚁，就算冻得只剩一口气，也绝不会向命运低头，更不会向背叛他的人低头。

风裹着雪，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在为他送行，又像是在为他祈祷。寒潭的水还在泛着冷光，枫树上的冰棱还在“叮铃”作响，而他的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黑暗里，只留下胸口那一点点微弱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