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烛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桌子上沈怀霄给留的晚饭也变成了夜宵,其实在外婆那早就吃过晚饭了,还是梁女士亲自下厨的,开车也一直没运动,讲实话,很撑。
但他看着那一桌子佳肴,又看看沈怀霄疲倦的脸庞,无论如何也讲不出那句“我不吃我不饿”,于是很少吃夜宵的李医生破例吃了顿夜宵,吃的肚皮都略略鼓起。
沈怀霄等李烛明洗澡出来的间隙,把他包里的那些衣服什么的全部拿出来,放进脏衣篮里,等着明天洗干净熨烫好了再放回原位。
“这是什么?”
李烛明擦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副颇为滑稽的场面——沈怀霄手里拿着一罐棕不拉几黑不拉几的密封罐子,上面也没贴什么生产日期,拿了个“三无产品”茫然的看向李烛明。
“黄奶奶给我带的,”李烛明笑了下,接过去放到餐桌上,“炸肉酱。我小时候经常吃,配面条、馒头、米饭啊什么的都不错。”
沈怀霄点了点头,问:“明天你吃吗,我给你做。”
问一个吃饱了的人明天想吃什么,李烛明只能给出一个回答:“不要。我很撑,现在别跟我提吃的。”
沈怀霄笑笑没说话,将那厚厚的红包放在李烛明手里,道:“你外婆给你的吧。”
李烛明摸着这厚度,心里叹了口气,说:“对啊,她这人什么都不说,嘴硬,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去年给外婆买了个金镯子,年底左右吧,那阵金价还算可以,梁女士一边面无表情的说他乱花钱,一边又乐呵呵的拿首饰盒给镯子擦净了规规矩矩的放里头。
“你收起来吧,”沈怀霄说,“明天存到银行里,留着这么一大笔钱在家不安全。”
李烛明湿着头发,懒散的往沙发上一倒,对沈怀霄说:“你帮我存吧,我明天还有两台手术,这几天还要值班,抽不出时间去银行。”
沈怀霄挑眉,盯着那鼓囊囊的红包,逗他:“你不点点,不怕我私藏?”
“肯定是上千了,不用数我都知道。”
说这话时,李烛明还玩着他的手指,话音未落,忽然撑起上半身,伸手捏住沈怀霄的脸,在他眼里明晃晃的笑着说:“但你要是私藏,我就只能在你甜品店每月收益里扣了。”
沈怀霄状似惊讶,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啊,一家之主了不起。”
李烛明笑得前仰后合,拍拍沈怀霄的肩膀,跟使唤小弟似的,“给我吹头发。”
沈怀霄:“恭敬不如从命。”
他走到一边拿过吹风机,握着李烛明的手腕将人拽起来吹头发。
头发吹干了,李烛明脸也被吹热了,躺在床上把空调温度调到了最低,屋里跟冰屋似的。沈怀霄收拾好一切,检查好电源什么的没问题后,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调调回正常温度。
李烛明瞪了沈怀霄一眼,后者装作没看见,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往里挪,给自己腾个地。
洗过的头发还有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李烛明脑袋枕在沈怀霄胳膊上,他抬起手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转个身,正对着沈怀霄道:“我该剪头发了,又长长了。”
沈怀霄把人搂的更紧了些,回:“别剪了吧,这个长度就很好。”
李烛明:“但太热了,打算哪天抽空去剪了。”
沈怀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李烛明皮肤白,脸上那点因为热而泛起的红晕格外明显,瞳孔颜色在黑暗里更清澈,一丝不染,他低下头在李烛明眼皮上亲了亲。
“好,”沈怀霄说,“睡觉吧,很晚了,明天都还要早起。”
李烛明开这一道车,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还被人舒舒服服的吹干了头发,期间沈怀霄给他伺候的跟大爷似的,于是乎,这位大爷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了:“我睡不着了,你睡吧。”
沈怀霄心想,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睡得下去,不拉你起来干坏事就算好的了。他喉结发紧,沉默几秒,伸手遮住了李烛明的眼睛,掖好被角,十分中肯的评价道:“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李烛明:“可我真的睡不着,一点困意也没有,数羊估计也不管用。”
没等沈怀霄回答,这人自顾自接着说:“我昨天吃了很多根冰棒,还做了榨菜肉丝面,我觉得味道很不错,哪天有时间,我要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手艺,绝对不是王婆卖瓜……”
沈怀霄原本还认真听着呢,时不时嗯几声,结果话说一半没动静了,他垂下眼,就看见三分钟前跟自己信誓旦旦说数羊也睡不着的人,靠在他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李烛明的呼吸声打在耳边,沈怀霄再一次将这当作安眠曲,闭上眼,缱绻入梦。
第二天自然醒的时候,天空已然泛起了鱼肚白,李烛明在玄关处踉踉跄跄地穿鞋,艰难咽下一颗茶叶蛋后,提上餐包,带上钥匙和手机,对厨房的沈怀霄扬声道:“上班去了!”
沈怀霄似乎回了句“注意安全”之类的,李烛明着急走,便没有听清。
其实李烛明上班时间没有那么早,这会才六点半左右,但他要先回毕业的大学一趟,处理一些他手下几位学生的东西,等到了上班点再驱车回医院上班。
李烛明按道理来讲,并不仅仅是一位医生,他还兼任着一部分大学老师应该担任起的工作,只是讲课次数屈指可数,他的学生也只有在私下或者开线上视频会议的时候见到李老师几次。
七点四十左右,李烛明忙完一切工作,左脚还没迈出母校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很熟悉但想不起在哪听到过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李老师!”臧青连是小麦色的皮肤,很健康的肤色,在阳光下晒久了脸都是红的,他气喘吁吁的跑到距离李烛明很礼貌又不太远的位置上停下,挠挠后脑勺,很腼腆的笑了下,“我们又见面了。
李烛明想了下,自己从村里回来到现在也不过才两天左右,怎么说得好像好久不见似的。但他只是心里想,并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李烛明笑笑,问,“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臧青连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道:“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李老师,我能请您吃顿饭——”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
“臧青连。”
李烛明同臧青连一样向后看去,就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的男生正面色不虞,满眼阴翳的看着自己。李烛明被这眼神搞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皱了皱眉,却在余光里看清了臧青连脸色一瞬间的转变。
“你同学?”李烛明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平淡的问。
臧青连抠着手指,半推半就的嗯了声,抬起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说:“不好意思李老师,我改天再请你吃饭吧。”
李烛明还想说什么,就瞥见那男生看自己眼神充满了敌意,他挑挑眉,便后退几步,拍拍臧青连的肩膀,微笑道:“他好像有些等急了哦。”
臧青连咬了下嘴唇,道了声再见,李烛明看着他迈着很小的脚步往男生身边走去。
李烛明心里一直估算着时间,他没多停留,转个身,这次没有被拦下,成功走出校门口,还顺带和保安道了声再见。
保安笑着跟李烛明摆摆手,目视着李烛明笔挺的背影,平整的上衣被微微吹起一角,脚步生风一般,大跨步往车方向走去,打开车门,弯下身子,表情冷淡的坐进主驾驶位上。
愣了愣,保安转开眼,目光继而落在臧青连与那男生身上。从侧面看只能看到臧青连皱着眉头,像拧成了一股绳,离得远,听不见再说什么,但他想,总归不是和李老师说话时那般客气、小心。
李烛明踩着点打卡进医院时,徐华刚好路过,看了眼老师,难得打趣道:“小李哥,我在医院待了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踩点到欸。”
“回了趟学校,”李烛明把东西收拾了下,拿起挂钩上的白大褂,“耽搁了。”
徐华笑笑:“好吧,小李哥我去忙那边了,你今天是有两台手术吧?”
李烛明:“是,你今晚不值班?”
徐华羞涩一笑:“嗯呐,不值班,我已经值了两天班了。今天是我和我女朋友恋爱三周年,她订了饭店,要给我一个惊喜,我猜是烛光晚餐。”
李烛明系扣子的动作一顿,温和道:“好。你去忙吧,争取不加班,别让人家等太久。”
徐华孩子气的笑笑:“小李哥再见!”
李烛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整了整衣襟,第一台手术在十点钟左右,现在要再去确定一番第一台手术手术方案,以及和病人家属进行术前谈话。
不过术前谈话这种工作主刀医师并不参与,而是由李烛明的助手章秋,也就是管床大夫来进行。
章秋跟李烛明同岁,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结了婚,只是因为她和她丈夫工作相对都比较忙,再加上两个人对小孩子说不上有多喜爱,便一直没有要。
李烛明站在一边,不说话就这么听着,耳朵里响起黄奶奶和外婆说的那些话,又看见徐华在他眼前走来走去,章秋则站在面前,不疾不徐的和患者家属谈着话,一切都很有规律,导致他非常不合时宜的分了神。
分手五年,生死五年,李烛明时常会在想,如果当年自己和沈怀霄敞开心扉,将那些事情平铺到桌面上来讲,而不是各自独撑一面,结局会不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哪怕一点点也可以。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无论怎么样,他失去沈怀霄都是注定的。
无法挽回,生离或死别。
这几章写的有点岁月静好了。[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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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