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烛明隔天晚上就开车往回赶了,他只向医院请了两天假,扣工资什么的就另当别论,主要是他在医院那边还有一堆事儿没干呢,反正这次回去也挺忙,学校那边他也要回去一趟。
临走前,黄奶奶又来看了看李烛明,还带着一个小罐头,里面装着快要溢出来的炸肉酱,色泽鲜美,□□十足,用盖子封的严严实实,李烛明深知她的一片好心,便不推脱,道了句谢就收下了。
他这次回来没带多少东西,轻轻松松的来,也轻轻松松的走,只是李烛明心里有些郁闷。因为自己这次回来其实不仅仅要参加葬礼,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那个人谈谈,可惜,似乎早有预料,那个人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李烛明面上不显,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黄奶奶坐在沙发另一端,喋喋不休的提醒着他不要忘带什么东西,罗列出一堆,让人哭笑不得。
“别忘带手机啊,还有充电线什么的,这都是贵重物品。”黄奶奶看着李烛明收拾行李,说:“唉,小梁呐,怎么没见到她?”
李烛明道:“外婆在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执意不让我进去。”
黄奶奶嘟囔道:“在厨房能捣鼓什么嘛,我去看看。小李,你接着收拾哈。”
李烛明目视着黄奶奶那颤颤巍巍的背影,那背影没有随着年龄变老,她一步一步的往厨房方向走,一如很多年以前那般。
他移开视线,继而落到被自己胡乱塞了一通而鼓鼓囊囊连拉都拉不上的双肩背小书包上。
“……”
虽然他是一个有些轻微强迫症和轻微洁癖,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瓶瓶罐罐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摆放的工工整整,但李烛明不得不承认一个很现实的事情——自己并不会整理行李。
用整理这个词都抬举自己了,这哪是整理,这简直是一通乱塞,衣服什么的起了很多褶皱,不说完全猜不到这是沈怀霄给他熨烫平整过的。
李烛明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堆东西,心觉六六三都要比自己收拾的好。
几年前出国学习时的行李就是这样乱糟糟去,乱糟糟回,这些年过去了,李烛明收拾行李仍然差的离谱。
李烛明沉思了。
“书包被你塞的跟狗窝似的。”李烛明抬起头,就看着梁女士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朝自己走来,眼神犀利的剜了自己一眼,不加掩饰的损他,“丽芝美的窝都比你这书包强。”
丽芝美?
李烛明脑袋一寸寸地朝那缩在狗窝里的狗看去,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一只公狗吧?
梁女士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眼也不抬道:“怎么了,这名字还是你黄奶奶给取的,死了不少脑细胞才取出这么一个符合它气质的狗名——你有意见?”
李烛明咽了咽口水:“没意见。取得非常好听,我这辈子没听过如此好听的宠物名。”
“哪凉快哪呆着去。”梁女士唇角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李烛明看没看到不知道,但黄奶奶真真实实看到了。
李烛明想起自己手机和充电线什么的还落在屋里,便折返回去拿那些遗落的东西。
黄奶奶不动声色地瞧着老朋友的神色,暗幽幽道:“小李这一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就一点不想你孙子?”
梁女士:“又不是不回来了,他这些年出差什么的不也平安回来了吗。再说,他不工作不赚钱拿什么养活自己,年轻时候不奋斗到我这岁数了才努力么。”
梁女士三十出头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女强人。那时候家庭并不富裕,她一人身兼数职,白天去那种地下商场给人当模特,一天换成百套衣服在收到工资的那一刻也不觉得累。
晚上就跑去那种开在小巷子里的酒吧给人当驻唱,黄奶奶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酒吧里,犹然记得那个耳朵上打着亮闪闪的银色耳钉,留着一头秀丽长发,拿着麦克风唱着当下最火的粤语歌,身穿的也是最流行、绚丽的服装,底下形形色色的无论男女眼睛都像黏在她身上,一首歌结束了,也久久无法移开。
黄奶奶脑子里全是梁女士那时候肆意张扬的模样,叹道:“算了,你这人啊就是嘴太硬,要是真不想为什么又往包里塞钱。”
看不到的角落里,李烛明的脚步顿了下,微微侧过身,任由黑暗将他半个身子笼罩。
梁女士的声音不大不小的飘进耳中:“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过了今天就是他生日了,我也不知道要送他什么,这年头什么东西都不如钱实用。”
李烛明神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东西,在继续听下去和折返回自己的房间中,选择重新将房间灯打开,自己坐在棕红色板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李打那么丁点的时候,我就可喜欢他了。”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似乎所有老人都喜欢叙旧,回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可惜,他们,走的太早了。”
梁女士垂着眼,没人看得出她是什么情绪,也从未有人知道,她的手机相册里足足一千多张照片,两百多条视频,无一不是李烛明的。
“外婆,黄奶奶。”李烛明一步步朝她俩走来,伸出手,在愣神的梁女士眼前晃了晃,“我收拾好东西,一会儿就要走了。”
梁女士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打掉李烛明的手,把书包拉链拉上,塞进他怀里,说:“回去吧,你在这吵的我脑袋疼。”
黄奶奶无语至极的看了一眼梁女士,扭身对李烛明道:“小李,路上慢点啊,最近可能要修路了,要不好开的话就换条路走。”
李烛明握着书包提袋,转过头,笑着挥了挥手:“好的。黄奶奶,外婆,再见。”
家门被关上,那道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梁女士恍惚一瞬,看着远去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这是十七岁时一人前往江城读书的李烛明背影,还是二十九岁身为医生李烛明的背影。
“哎哟,”惊叹一声,梁女士看向一脸惊愕的黄奶奶,“小梁你快过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小李的笔迹吧。”
梁女士一怔,从黄奶奶手中接过那封明显是李烛明笔迹和口吻留下来的信。
【外婆,你的那些药我看了,有很多都过了期,不能再吃了,这封信的左边是我新给你拿的药,效果比那些要好很多,治疗头痛的一次吃两片,缓解腰腿痛的一次吃四片,是药三分毒,不疼的厉害不要吃。】
梁女士刚想笑一下,心想这小子还说道起自己来了,自己活了半辈子了能不懂这些道理?
但她接着往下看了——
【我给你和黄奶奶一人买了一个按摩颈椎的,好吧,应该不仅只能按摩颈椎。我将那两个放在了你常坐的躺椅上,里面有说明书,你和黄奶奶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不早了,外婆你照顾好自己,晚安。】
按摩仪是李烛明还在城里的前几天买的,那天他都快走到地下停车场了,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买的那两个按摩仪没拿上,于是折返回去,沈怀霄当时擦着桌子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见到他第一眼满是诧异。
黄奶奶抽了张纸巾醒了醒鼻子,不禁道:“真是好孩子啊,唉。”
梁女士没什么表情的折好信,放回自己兜里。
这一晚,梁女士半推半就的让黄奶奶留下来,黄奶奶虽不理解但也没多拒绝,正好自己也懒得走路,留下来趁着这个月黑风高、祥和安宁的夜晚和老友聊聊这几年村子里那些让人笑掉大爷的八卦,有何不好呢。
而另一边,李烛明为了不让自己打瞌睡,嘴里含着沈怀霄给他的薄荷糖,牌子还是高中时期他最常吃的,车内的控制屏上播放着一首稍微快节奏的歌曲,怒他直言,实在不好听,但能起到打起精神的效果也不错。
沈怀霄在李烛明出村口的时候,很适时的问他是不是快回来了,李烛明心中略略震惊,心想沈怀霄这人是在自己身上安雷达了吗,怎么能那么精准的预判到。
但很快,聪明如李医生,终于回想起沈怀霄曾在自己身上给自己安过监听器的前科了。
candle:【这么精准预判,你又给我安监听器了?】
沈店长:【没有。不信的话,你回来,我任君检查。】
李烛明觉得车空调失效了,不然他脸怎么热热的。
candle:【少来。我往回开了。】
沈店长:【注意安全。】
李烛明搁下手机,系好安全带,驱车回到城里。
黄奶奶说的那句话还真灵验了,非要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晚上修这条坑坑洼洼的破路,李烛明心里一边吐槽,一边任命的转方向盘往更黑更偏僻的小路开去。
这小路的地形也得亏是他小时候顽皮,天天跑着遛弯、招猫逗狗来,早就烂熟于心,这要是换别人,左拐右拐的指不定把车和脑子绕哪去了。李烛明想着,心里竟无端生出了几分得意。
李烛明想,等回头带沈怀霄来一次,让他看看自己的车技。
一晃过三小时,李烛明挑了个心仪的车位,将车锁好,提上包带上钥匙慢悠悠的往家走。
老巷子这块没有多少像李烛明这样岁数的人住着了,前些年前面那块拆了迁,分了房,大部分人都搬家去了新房子那边住,李烛明虽然也分到了房子,但他一是因为工作太忙,搬家什么的根本顾不上,二是因为这老房子是张女士李先生当年住的,算是一点点私信。还有一点,是因为这套房子的钥匙李烛明曾给过沈怀霄,分手前他没有要回,也没有想到沈怀霄会回来一次,只是每次一想到这个原因,便不愿离开。
现在还住在这的基本上都是些上岁数的老人们,他们睡得也早,李烛明望眼望过去几栋几栋都是黑着的,只有一间独苗苗还亮着微光。
李烛明加快脚步,站在门口前稍稍平稳好气息,他从口袋摸出钥匙,推开了门。
落地灯照常亮着,暖光笼罩整个客厅,李烛明搁下钥匙,抬起头时,恰好对上餐桌上坐着的那个人的眼睛。
沈怀霄缓慢的眨了几下,这会已是凌晨了,他困得有些不清醒,李烛明走向他的身形在他眼里看上去都是晃的,但仍微微一笑,声音很轻道:“李烛明,你回来了。”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六六三也缩在它的猫窝里沉沉睡去了,而沈怀霄上下眼皮都打架了,还坐在这,等着他。
李烛明勾起唇角笑了下,略略俯下身,在沈怀霄茫然的眼神里捧起他的脸,在唇上落下一吻。
“嗯,我回来了。”
以后改为隔日更,请给我留一点时间存稿[比心]时间不变,还是九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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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任君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