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烛明在晕倒的前一刻,模糊的看见原本脸上波澜不惊,甚至眼神还带有点探究的沈怀霄在那一秒慌了神。紧接着他眼皮变得沉重,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概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预想中身体砸向地板的疼痛没有到来,李烛明被抱到床上,大脑在看到沈怀霄后的疼痛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他意识迷迷糊糊的想睁却睁不开眼。
沈怀霄定定的盯着李烛明蹙在一起的眉毛看,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抬起手谨慎的轻轻触碰李烛明的脸。在看到手掌并没有穿过李烛明的身体,沈怀霄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他终于有机会可以重新抚摸一次李烛明的脸了。
沈怀霄轻轻的将手垂在身体两侧,调整了坐姿,由一开始奇怪端庄的坐姿,改换成了相对舒服顺眼多了的趴在李烛明身旁。
这个人的侧脸光是看着就足够美好。沈怀霄有些近乎贪恋的想。他的眼睛不愿意眨一下,生怕下一个瞬间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最后沦为他死前做过的最美妙绝伦的梦。
沈怀霄死后,存留在他记忆里最深处的只有李烛明穿着七中校服冲自己淡淡一笑的模样,至于后来工作身穿白大褂成为一名救死扶伤医生的李烛明,他只在天堂偷窥过。
这样的美好并没持续多久,李烛明的思绪重新开始运转,脑里的机器小人一帧一帧的开始缓慢的往大脑里灌入自己晕倒后猜想的场景。
大部分人意识苏醒后一般都是伸个懒腰、找遗落在床上某处的手机,又或者翻个身闭上眼继续延续刚才的好梦。但李烛明不太一样,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条件反射的皱眉。
这个独特之处高中时沈怀霄就发现了。
沈怀霄的目光深而沉的落在李烛明的身上,静静地看着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譬如在天堂十年如一日窥探他生活的样子。
他这是被抱到了床上?
沈怀霄抱的吗?
但他……他妈的不是鬼吗??
李烛明在心里无能震惊的想着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月光柔和的挤进他的视野里。他借着月光慢慢的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月光,而是余光里的沈怀霄。
准确来讲是以一脸端详的表情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沈怀霄。
李烛明心里一颤,彻底不动了,像躺尸一样的笔直的躺在床上。
沈怀霄嗤笑一声,笑声落进李烛明耳中,沈怀霄每笑一次,李烛明身体就莫名僵硬一分。
终于在沈怀霄这个畜/生不知道偷笑多少次后,李烛明终是忍无可忍,攥紧了拳头,一个鲤鱼打挺跪坐在床上,在沈怀霄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颇有压倒性的压进柔软的床垫里。
“沈怀霄。”李烛明简直咬牙切齿,“你最好解释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
身下的人不慌不忙的开始享受的打量起李烛明,视线一寸寸的从李烛明身体上滑落,最后落在他因为刚才动作幅度过大,而露出的半边若隐若现的肩膀上。
感受到沈怀霄正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看的李烛明,脸上多出几分慌乱,他抬起手将衣服弄好之后,那点慌乱也随之消失不见。
“李烛明。”沈怀霄不紧不慢的开口,“抱一下吧。”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似曾相识?
下一秒,李烛明就想起来这话在哪听到过了。
这他妈不是他刚才做的梦里,沈怀霄对他说过的话吗?!
李烛明恨不得现在扇沈怀霄两耳光。他忍下怒火,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你怎么来的,你知道你他妈是鬼吗?”
沈怀霄挑起一边眉毛,话语间带着几分轻笑:“我说我是阎王爷批准我请假才来的,你会信吗?”
李烛明面无表情:“那你还真是遵规守纪。”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脸上的小表情,忍着笑意,厚着脸皮得寸进尺道:“那你看我这么敬责的份上,亲我一下。”
既要又要是吧?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李烛明在心里把沈怀霄这个人面兽心,看似正人君子的傻逼,翻来覆去骂了十万八千遍,嘴上却从未对他说出过一句重话:“滚。”
他对沈怀霄总是无话可说。因为沈怀霄这人总能在李烛明怒火攻心的前一秒钟,摆出一副可怜兮兮,让人看的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又什么都无法骂出口的欠揍表情。
沈怀霄很早就对这项只适用于李烛明的技能熟能生巧了。
高中时李烛明认为沈怀霄以后就不可能那么不要脸,可沈怀霄步入社会后不仅屡教不改,还变本加厉,次次都臊得李烛明面红耳赤,而沈怀霄就会在李烛明脸红的几分钟内,拿着手机怼着脸拍他好几张照片,依依设置成壁纸,一天换一个都不重样。
李烛明的巴掌如果不切切实实的落在他身上,沈怀霄是一辈子都不会改的。
他觉得李烛明真的好可爱。
爱到死了依然放不下、忘不掉。
“那我主动亲你?”这话真是断章取义。沈怀霄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看着他。
李烛明在内心暗自控诉沈怀霄的骚言骚语到底是跟谁学的?!
他咬下牙,彻底不忍了,手刚微微抬起,沈怀霄心里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骚过头了。
李烛明的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光明,沈怀霄望进他的眼睛里,企图能唤醒李烛明那几分自己是他亲老公的良知。
但显然是徒劳无功。在沈怀霄内心挣扎的几秒钟内,李烛明的巴掌已经光速落在了他的左半边脸上,随即冷酷的抽身下地离开,留下沈怀霄一个鬼痛苦的捂着脸虚虚的飘在他身后。
李烛明看着瘦,总给人一种没什么肉的错觉,其实他是精瘦,仅有的一点肉还都是肌肉,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打起人来火辣辣的疼。
他唯独仅有的几次打人,全部都奉献给了沈怀霄。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李烛明喝了口凉水冷静下来。
沈怀霄坦然自若的抽走李烛明的水杯,义正言辞道:“不许喝凉水,你胃不好。”
李烛明:“……”
啰嗦鬼。
杯子被沈怀霄放在李烛明站起来才能拿的到的地方,这个鬼还贴心的把杯里的最后一点凉水倒掉,换成了李烛明睡前烧好的热水。
一切都弄好后,沈怀霄端出了一副家主人的气质,开始环视着李烛明租在医院附近的这户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整体房间的颜色大多都是以青色为主,李烛明闲七杂八的东西多,基本上都挂在了墙上,琳琅满目的,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看得沈怀霄眼花缭乱。
在他重新打量这间房子的时候,李烛明则是满脸生无可恋的坐在沙发上。半晌,看到沈怀霄从他卧室里露出来半边身子时,才开口问:“你看完没?”
沈怀霄皱着眉,说出的话让李烛明想再扇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的冲动:“我的遗照呢?你不会扔了吧?”
其实沈怀霄说话时有在小心的盯着李烛明的脸色,和他接下来的举动。毕竟好不容易回到老公身边,就被打一巴掌的感觉着实不太舒服。
后槽牙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李烛明觉得自己能和忍者神龟相提并论了。
“桌、子、上。”
沈怀霄屁颠屁颠的飘过去。
他的遗照被李烛明放在一处没有任何杂物的地方,安静的矗立在角落里,如同封在红木棺材下躺着的人。
李烛明的余光开始不自觉的跟随沈怀霄而移动。
遗照摆放的地方会被李烛明在一天里来来回回的擦拭无数遍,每擦拭一次,李烛明就自虐般目光灼灼的盯着遗照看几分钟,随后面色冷淡的放在原位,转身离开。
黑白遗照里的男人眼角眉梢带着些许冷意,铅灰色的瞳孔里似乎还有着另一个男人的倒映,鼻梁高挺,岁月的长河将他鼻梁上的那颗小痣渐渐磨灭到肉眼看不到的程度,可残酷的岁月却无法将他太阳穴上的那道疤痕消磨殆尽。
头发被随意拢到脑后,露出光滑的额头,视线上移,细长的疤痕在这张脸上显得触目惊心、格格不入。
男人脸颊与现在对比更瘦削一些,一双眼睛直直的目视前方,看得人为之一颤。沈怀霄身穿军装的模样,李烛明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很多个时候,高中时期的沈怀霄面孔会慢慢的与遗照中的这副面孔在李烛明大脑内重叠,但又无数次失败。
“啧,不对啊。”沈怀霄举着遗照来回来去的看,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是不是不上相啊。”
李烛明没力气和一个鬼说聊这些,他往后一躺,呈大字型张开双臂,占据了半个沙发。偏头望着沈怀霄那飘在空中的灵魂,刚想开口哄骗他几句夸赞颜值的话,一个音节还没发出声就被沈怀霄接下来不要脸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我本人明明更帅一点啊,这照片连我十分之一的帅气都没拍出来。”
李烛明哑口无言,干脆闭上眼不愿去看沈怀霄。
见李烛明不搭理自己,沈怀霄不恼也不会感到挫败,反而这个鬼还很高兴,在李烛明小憩的空隙时间里慢吞吞的飘到他身边,无分量的坐在沙发上。
沈怀霄盯着李烛明的侧脸看了半天,目光极具存在感,看得李烛明浑身不自在。
“你真的没有想过我吗。”沈怀霄倏然俯身压下来,将李烛明困在自己身下的这一小存的天地之中。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李烛明措手不及,一双眼睛透着不加掩饰的惶恐,生怕这鬼在沙发上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行为。如果沈怀霄真打算在这的话,那李烛明想自己恐怕再也没办法正眼直视这个沙发了。
李烛明咽了咽口水,双手抵在沈怀霄胸膛前,扬声道:“傻子!不想你会留着你遗照这么多年吗?!”
沈怀霄不动了。四目相对的瞬间,怎么也忍不下去了,他从李烛明身上下来,替他整理好刚才弄乱的衣服。三秒钟后,客厅里回荡起他丧心病狂的笑声,还伴随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沉闷拍打沙发上声响。
“李烛明。”沈怀霄堪堪停下笑来,伸出手顺着李烛明略略有点长了的黑密头发,一路抚摸下来,最后停留在后颈慢慢的摩挲着,丝毫没注意到李烛明眼里的杀气。
沈怀霄凑在李烛明耳边,低声道:“终于撬开你的嘴了,说一句想我有这么难么。”
“……”
空气都沉默了。
“沈、怀、霄,我操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