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李烛明做梦了。
梦里的李烛明所处的是一座孤岛,四周荒无人烟。
他茫然的看向周围一切,前方是星光点点的黑夜,一轮明月高悬在上空,将那片碧蓝的海水照得愈发的波光粼粼,脚下则是踩着湿湿的金黄色的沙子。
时间随着一**海浪的波涛汹涌正在一点点悄无声息的流逝,一股莫大的孤独和恐惧感以星火燎原的姿态朝李烛明铺天盖地的袭来,掌控着他的内心。
“李烛明。”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传来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音,那声音好似有魔力让李烛明愣在原地,四肢好似都被绑住,动弹不得让他无法回头看。
在梦里他不是白衣天使的形象,身上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高中时期的一件洗到白的不自然的校服。
“李烛明——”身后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将李烛明浑浊的思绪吹到空中,烟消云散。他确认自己这次没有听错,那声音分明是沈怀霄。
脚下的沙滩在沈怀霄张开双臂抱住李烛明被汗打湿的身体的一瞬间,变成吞噬万物的沼泽,方才美丽梦幻的大海和星空刹那间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李烛明不可置信的望着深渊,身后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怀里人跑了神,耳边响起似笑非笑的冷哼声,沈怀霄的手掌一点点轻轻抚摸着李烛明瘦削的脸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在耳边低声道:“李烛明,接吻吗。”
沈怀霄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句子明明是疑问句,到了他嘴里就变了味,变成了陈述句,语气霸道的不容置喙。
闻言,沈怀霄敏锐的察觉到李烛明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李烛明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劫后余生的想还好是沈怀霄,还好不是别人。
似乎是没等到想听的回答,李烛明明显感觉到,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不轻不重的掐了下自己腰上的软肉,像是在提醒。
“李烛明。”沈怀霄又开口了,“你想我了吗。”
李烛明扼制住那双在自己腰侧不安分的双手,摸着沈怀霄的指骨节,手指从指缝间穿插进去,与沈怀霄十指相扣。
耳尖泛起一丝丝痒意,惹得李烛明连忙缩脖子,身体下意识就要向旁边倒去,想要挣脱禁锢。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举动,就被沈怀霄猜个正着,将李烛明抱得更紧了些。
“去哪里。”沈怀霄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声好像有魔力般,让李烛明内心掀起一阵阵涟漪。
李烛明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一个怕痒的致命点。沈怀霄这人倒不说有多坏,只是对待李烛明时总是会生起一些恶劣的想法,算是吃死了李烛明怕痒会向他求饶这一点了。
果不其然,李烛明嘴里喃喃自语了好几遍类似他向沈怀霄惯用的求饶话术,可沈怀霄像是没长耳朵一样,装大尾巴狼装听不见。
沈怀霄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白色的布料被洗到微微起球,领口的一点点蓝色快要掉光,他身上弥漫着超市里最常见的那种五颜六色对应着不同味道的肥皂,廉价但胜在味道不错。李烛明陪他买过几回,发现他最常买的永远是一块绿颜色的,后来才发现,那是薄荷味道。
他缓缓的闭上眼,李烛明偏过头,睫毛一簇簇的颤抖着,蜻蜓点水般碰了下沈怀霄的嘴唇后,被他扣住脑袋温吞的接吻。
不得不说,沈怀霄的吻技还是很好的。
俩人都是彼此的初恋,对于谈恋爱之前也只是道听旁说,从未真正实践过。
沈怀霄的接吻方式还是在察觉自己性取向不对后,受损友的歪风邪说和他们看一些GV,看他们怎么接吻,自己照猫画虎的在李烛明身上跟着学。李烛明就是个活脱脱的恋爱小白,什么都不懂,纯纯的一个愣头青,所以接吻什么的都是由着沈怀霄来的。
沈怀霄最开始也只会嘴唇碰嘴唇,虽然看过,但怎么说实践起来也是有区别的。后面吻到深处,他开始伸舌头缓缓的舔舐着李烛明的舌尖,接吻的时候手还不老实,摸摸李烛明这里,摸摸李烛明那里,接个吻的功夫李烛明全身都得让他摸热了。
李烛明受沈怀霄拿捏就可以从这里开始追溯了。
现在想来原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李烛明有时会愤愤的想,如果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一定要翻身农民把歌唱,先一步先发制人,夺回主动权,绝不能任由沈怀霄这个畜/生拿捏,绝不能落入沈怀霄甜言蜜语的温柔圈套。
李烛明被吻得有点喘不过气,手抵在沈怀霄的胸前,有些欲擒故纵的意味。沈怀霄猜到了他的内心想法,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握住李烛明的手腕,一只手拍了拍李烛明的脸颊,温声道:“专心点。”
李烛明作罢,继续闭着眼跟他接吻。
“李烛明。”沈怀霄伸手挡住李烛明的眼睛,“我变成什么样你会感到害怕。”
这问题问的实在驴唇不对马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接吻不专心。虽说问题没头没尾的,但李烛明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俩人谈恋爱后过得第一个万圣节,不知那时的沈怀霄是不是脑子缺了根筋,对李烛明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等待万圣节到来的前几周,李烛明都曾尝试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可沈怀霄这人精得很,根本不如他的意,后面李烛明一看问不出什么,便索性不问了。
结果没想到,沈怀霄嘴里念念有词的惊喜,就是所谓的把正要躺床上睡觉的李烛明叫到他的宿舍,还特意备注让李烛明先敲门。
最后一声敲门声落下,门把手转动起来,沈怀霄的脸毫无防备的出现在李烛明的眼睛里。
李烛明至死都忘记不了那个画面——沈怀霄身上披着一块白色的斗篷,盖在脑顶上,上面还粘着两个红色布剪出来的尖尖的三角形状,眼底下还有着十分假,十分用力化出来的黑眼圈,仔细看的话还用找女同学借的散粉遮盖了嘴唇原本的唇色,大抵是为了更还原。
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李烛明扯出一个笑脸,然后将白色斗篷毫不留情面的扯下。
“你扮鬼那次吧。”李烛明说。
李烛明感觉到沈怀霄的手收了回去,自己眼前恢复了光明。
“那这次呢。”沈怀霄道。
李烛明微弓着身呼吸着新鲜空气,还要抽空回答他的问题:“什么意思?”
“李烛明,你回头看。”
李烛明回头看,不看倒还好,这一看直接给他吓得差点瘫软在地。
因为刚才跟他接吻、聊天的根本不是人形的沈怀霄,而是一个鬼!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
“我靠。”
一声惊呼打破了静谧的夜晚。
李烛明猛然坐起身,一只手揉着自己刚才被惊醒撞在床头的脑袋,一只手扯着衣领扇风。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不然怎么做梦梦到了个鬼!关键那鬼还是沈怀霄!
李烛明出了一身冷汗,此刻黏黏糊糊的贴在他的背脊和胸前,他干脆的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景时打开了窗户。
夏天哪怕有风,也是热风,但对于李烛明现在的状态,热风也是好的。
晚上的蝉鸣叫声一点都不输于白天。李烛明一个人孤独惯了,之前身边起码还有沈怀霄,沈怀霄这一死,他在这房子里真正的孤独无依了。
李烛明糊了把脸,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他看着桌子上的烟盒,犹豫两秒,还是选择抽出一根来。
沈怀霄要是在,肯定要说他了。李烛明想着想着,又联想去起刚才梦,头皮一阵发麻。
那根未点燃的烟被他衔在唇瓣之间,烟草的气味在空中飘散开来,稍稍让李烛明大脑清醒了些,也让他开始回忆起那个鬼梦。
李烛明的回忆还没开始,就被放在床头的手机急促的来电声打断了。
来电人是方汶。
李烛明接通了电话。对面那端有着异常吵闹的交谈声,旁人的闲言碎语里还夹杂着风的声音。
“李烛明。”方汶大着舌头,口齿不清晰的重复,“李烛明。”
李烛明顿时倍感头痛,方汶这个口气,一听就是被那些人模狗样的老总们灌晕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学着沈怀霄以前给他展平蹙起的眉头的手法,自己为自己展平。
“你在哪?我去找你。”李烛明淡声道。
方汶大大咧咧的抹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说出的话果真和李烛明的猜测一样,“那些狗逼玩意……这他爹的不要脸。”
他拖长音在后面狂怒又无可奈何的骂了好久,一次骂的比一次脏,李烛明都怀疑这通电话挂断后,自己要去清洗清洗手机了。
李烛明静静闭眼听着,听着方汶这个醉鬼给他讲着应酬的来龙去脉,讲着讲着就跑了偏,不自觉就讲到方汶高中时暗恋的一个女生。
说到最后,方汶突然停止了吐槽和怀念,李烛明觉得有些怪,脱口问道:“怎么不说了?”
“李烛明,”方汶声音忽的变得很小很小,“沈怀霄祭日是不是快到了,你还要去看他吗?”
闻言,李烛明转了个身,身子向后倚着,脸上的表情不变,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个老公刚死没几年的寡夫。
李烛明揉了揉眼睛,听着方汶闲聊竟生起了难得的困意,他睁开眼,却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吓得差点跳窗逃出。
方汶只听见平地一声起的震耳声音——李烛明手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便是方汶前几秒钟还在问的沈怀霄!
这不是梦,沈怀霄……是个鬼。
李烛明看着面前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正好整以暇盯着自己看的沈怀霄,两眼一闭,歪歪斜斜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