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终止之海【无限流】 第48章 瘟疫（4）

虞紫在颜端斜对面的位置落座。颜端头也没抬一下，他买了一碗皮蛋瘦肉青菜粥，一颗白煮蛋，吃饭速度很快，几乎没有停顿。虞紫一边吃一边看着颜端，他昨天大概洗过头，低头吃饭时柔顺的刘海盖在眼镜框上。

颜端很快吃完，他抬头时又和虞紫对视了一次。看他的表情，似乎对眼前这个陌生人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有些困惑，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弄清楚这个问题，转身就走了。

虞紫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食堂门外。随后虞紫三口两口把东西全吃完，还了餐盘。

在虞紫离开的时间里，其它玩家似乎聊了一会儿昨晚寝室发生的事，此刻他们已经收尾，吃完了早饭。校长准备带路去后厨。虽然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但虞紫估计每个人的遭遇都差不多。

校长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玩家放在桌上，堆了几盘子，一口没动的食物，一脸骄傲地对玩家说：“怎么样？我们学校食堂很好吃吧。”

后厨的工具大多以银色反光的不锈钢为主，看起来很干净。后厨工作人员带着手套从冷冻柜里取出几十份饭盒装的食品，米饭、荤菜、素菜都有，饭盒上贴着日期。工作人员把样本摊在一个大不锈钢桌子上，说：“近一个月的样品都在这里。”

玩家分散在桌边，各自打开面前的饭盒，对里面的食品使用调查器——结果全是绿光，显示食品没有问题。

调查陷入了僵局。

林倩：“问题可能不出在食品这里，我们还得把学校都调查一遍。学校很大，要不我们分配一下任务？”

校长：“我们学校的饭菜果然没问题！”

莉莉安：“学校这么大，人那么多，我们8个人怎么可能搜完？”

校长：“既然我们的食品没问题，那么各位调查员要不要参加上午的校庆演出呢？”

林倩：“那可以先问问生病的人，和他们认识的人。”

虞紫：“我觉得可以去看演出。”既然校庆演出安排在这天，那么应该会有线索。然而，虞紫被无视了。

林倩问校长：“生病的人现在在哪里？”

校长：“各位调查员要不要参加上午的校庆演出呢？”

林倩：“你别打岔，我问你，生病的人在哪里，都有谁，在哪个班，住哪间寝室？”

校长：“各位调查员要不要参加上午的校庆演出呢？”

此刻，玩家才发现，本来和真人无异的校长进入了一种如游戏npc一般的模式，如果不给出正确回应，就无法触发下一步的剧情，或任何其它反应。她的脸上依然是因为食物没检出问题而如释重负的微笑。

莉莉安：“看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校庆上可能有线索。”

李瑞：“也可能会很危险。”

虞紫：“校庆演出是所有学生都参加吗？”

话题来到了校庆，校长又能进行对话了：“对，高一高二高三都会参加，给他们放松放松。明天学校就会封校了，就趁今天热闹热闹。”

李瑞：“明知道有瘟疫，还让学生聚在一起，你不怕传染更多人吗？”

校长：“调查局说是食品的问题，没说会传染啊。”

玩家沉默了。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很难说会不会传染。玩家有理由可以反驳校长，比如她提到过，同一间寝室的人容易得病，但这样说就是打自己现在挂名的组织的脸。

玩家沉默着跟随校长去往演出的礼堂。虞紫从斜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线索：

1. 只有学生得病，没有教职工。

2. 同一间寝室容易一起得病，但也有一直不得病的。

3. 现在和两个月前相比病程加快。

4. 网课期间得病率下降。

5. 食品检测不出问题。

前四条都是校长的一面之词，但姑且先照这个思路往下走。

虞紫按照自己有限的生物学知识，觉得这些可以用病毒传染来解释。只有学生得病，可能是因为年轻人和教职工的免疫系统有一定区别。有人一直不得病，可能是因为有特殊的抗体。病程加快，可能是因为病毒发生了变异。但这该如何证明或证伪呢？难道要找医生来看吗？

虞紫问校长：“那些得病过世的学生，医生怎么说？检查出来什么毛病？”

校长：“医生说他们很健康，查不出是什么原因。”

虞紫不认为自己比副本里的医生更精通医术。既然如此，那么只能从别的路径下手了。虞紫暂时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有夜晚寝室里的东西，不知是否和瘟疫有关。

学校的布局方方正正，教学楼、食堂，可能还有其它什么楼，连成一个大正方形的四条边，大正方形内部的空档放着寝室，礼堂，以及其它一些不像寝室的建筑。大正方形之外有个田径场。大正方形每条边的中点都是镂空的，只有二楼及以上，没有一楼，留出了地面进出的通道。学校正门的位置大约在大正方形的中线前方，礼堂的位置在大正方形的中线靠后，虞紫站在礼堂门口，隐约可以看到大正方形之外的学校后门，和后门附近的垃圾袋。

登上十几级台阶，校长带着玩家从后门进入昏暗的大礼堂。礼堂的结构，前方是舞台，海拔最低，之后的观众席逐层抬高。礼堂很大，虽然边缘开了几盏灯，但还是显得昏暗。除了后台和舞台的连接处，礼堂的观众席附近总共有5个出入口，包括两侧的4个，和后方1个小门。玩家正是从这个小门进入礼堂，校长给玩家安排的位置也靠后，表示这里可以俯瞰全场，是最佳的位置。

此刻礼堂还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和演出有关的学生在舞台前和幕后交流事务。但是虞紫估计靠前的座位都先一步安排了学生，所以玩家才会被放在后排。

没有玩家因为无法近距离观看演出而有怨言，能观察到全局，中途离席也不会引起注意的位置，正合他们的意。

玩家坐成一排，虞紫在最边缘的位置，左边是青子，右边没有人。校长带完路以后就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副本的第二天早上，线索还不明确，虞紫坐在座位上静观其变。她觉得这种场合，学校里的人，无论老师学生，几乎全部聚集起来，应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批批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入场，有序地落座。虞紫默默计数，总共有9批学生。随后主持人上台，校庆演出正式开始。有几个学生拿着一叠纸在观众席分发，其中一位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后排的玩家，似乎是觉得这里不应该有人。然后她走到玩家身边，给了每人一张纸，是节目单。

总共有5个节目。依次是校长讲话，诗朗诵《感恩青春》，舞蹈《逆风的后浪》，舞台剧《明天会更好》，钢琴独奏，四手联弹，校歌合唱。在节目名称后写着表演者的身份，诗朗诵来自高一1班，舞蹈来自高一2班，舞台剧来自高一3班，钢琴独奏来自高二3班的沈渊，四手联弹的表演者是沈渊和高二1班的玉书婕，校歌合唱则写着“高二2班带领全校师生”。

节目单上总共有高一高二的6个班级，虽然高三没有人演出，但是总共来了9批学生，高三学生应该也来当观众了。

校长已经在台上讲话，大体是说，学校为学生提供了非常有利的学习环境，希望大家努力学习，少想有的没的，就算明天开始封校了，这代学生的学习条件还是很好的，她小时候学习条件多么差，云云。虞紫一开始努力地从中获取信息，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还有点困了。她往左边看，其它玩家早上还挺精神，现在早起的困倦似乎泛了上来，青子不时闭一下眼，又睁开，约瑟夫的头因为没有用力支撑而往前一点一点的。

校长讲完话，时间已经过去了30分钟，观众席传来并不响亮的掌声。

接下来是诗朗诵《感恩青春》，十几个学生在音乐的衬托下声情并茂地抱怨高中生活多么辛苦，然后毫无铺垫地转折成现在的生活实际上很幸福，要感恩。即使有了音乐的衬托，台上情感渲染过度的演出依然没怎么感染到观众，虞紫看到不少学生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又被老师拍醒。诗朗诵结束，台下响起以礼貌为主旨的掌声。

之后是舞蹈《逆风的后浪》，虞紫不知道怎么形容舞蹈，总之音乐很激昂，把睡着的约瑟夫吵醒了一次。舞台上的人先在原地动来动去，再在台上跑来跑去，最后聚在一起摆造型谢幕。学生似乎比较喜欢这个节目，掌声比前两个节目更响亮。

舞台剧《明天会更好》稍微有趣一些，虞紫强撑着，克服困意仔细观看，力求不错过任何一丝线索。剧目讲，一个差生生活中偷懒耍滑，从不爱数学，到被老师班长教育得提高了成绩和自信，爱上了数学的过程。密集地抛出年轻人的梗，引得台下的学生发笑，气氛热烈起来，但处在青春后期的虞紫没理解他们的梗，其它玩家看起来也不是很懂。最后主角因为熬夜学习数学被担架抬下场，医生的扮演者告诫台下的学生要劳逸结合，比如看几眼演出之后，可以看几眼英语单词。舞台剧谢幕，观众的掌声称得上热烈。

钢琴独奏的演员一上来，虞紫立刻不困了。那个人正是颜端。看来他在这里的名字叫做沈渊。颜端没有穿着正式的西装或者燕尾服，他的服装更接近黑色冲锋衣。尽管如此，因为他身材高瘦，身形挺拔，神情严肃，冲锋衣也穿出了西装的质感。虞紫身体前倾盯着颜端，青子觉得虞紫的眼睛似乎在发出绿光。

颜端扫了一眼虞紫的方向，和前两次一样无视了她。颜端对着观众鞠了一躬，然后坐到舞台一侧的钢琴旁。他的面前没有放谱子，修长白皙的手指从黑色的袖口伸出，在灯光下透出粉润的色泽。那双手打开琴盖，十指张开铺在琴键上，然后开始飞快地律动。

虞紫忍不住笑了，莫名有种炫耀的心情。她咬住自己的大拇指关节，抑制住想要向旁人宣告这是自己男朋友的心情。

这首曲子来自普罗科菲耶夫第七奏鸣曲第三乐章，是一首节奏很快的乐曲，颜端很喜欢它，以前在大学里就经常练。琴键的颜色是坚硬的苍白和漆黑，颜端的手指则是柔软的粉白，快速而精准地在琴键间跳跃。他看起来高贵清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虞紫已经用亲昵的情话亵玩过他，观赏过他冷淡白皙的面容上拼命抑制的羞愤潮红。

这首曲子对技巧的要求很高，颜端也弹得很好。但是观众对此并没有什么鉴赏能力。台下的学生很少有认真听颜端弹奏的，从各个角落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曲子的风格从粗犷豪放到精致细巧，再回到粗犷豪放，最后颜端的双手食指在琴键上砸了三下，结束演奏。余音绕梁。弹奏结束时，台下依然在窃窃私语，像是低飞的一排苍蝇，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等到余音也淡下去，台下反倒陷入了一片安静。没有掌声。

颜端等琴声消失，回到舞台中央再次鞠了一躬，虽然他还是面无表情，虞紫却觉得他有些焦躁。

在一片安静中，主持人开口发了一个音，然后被一个孤独的掌声打断了。虞紫拱起手背，把空气笼罩在双手之间拍碎，以一人之力发出了传遍礼堂的掌声。下排的观众回头盯着她，玩家也转头看她。学生没有跟着她鼓掌，玩家也没有跟着她鼓掌。掌声只有这一个来源，虞紫却没有停止，她至少鼓了二十次掌。在一片安静中，只有这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响起。

虞紫没有理会别人，她盯着颜端。颜端也看着她，这次他没有移开视线。他们的视线连在了一起。虞紫莫名觉得，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就像是夜晚惊涛骇浪的海面，而她和颜端是两个落难的人，连接着他们的视线是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他们都必须紧紧地抱着这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