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终止之海【无限流】 第39章 《幽灵剧院》（2）

倒计时数到1，虞紫面前的场景倏然变换。此刻她站在一个舞台上，面前的红幕缓缓拉开，刺眼的白光打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适应了这个过于明亮的环境。舞台地面是米色的，中间有一道颜色更浅的宽缝，把舞台分成两半。

舞台下的席位整体上是个半圆。舞台的宽缝向下延伸，把台下的席位也分成两半。

靠近虞紫的这一侧是正在鼓掌的观众，虞紫在里面看到了浑身长满黄色眼珠的红色血肉怪物，脸上贴着符咒，穿着古代官服的行尸，披着黑袍，面色苍白，露着长牙的吸血鬼，等等人形怪物。

台下远离虞紫的一侧是乐队。钢琴，小提琴，管弦乐器也是纸质的，纸人已经摆好了架势，正准备演奏，虞紫怀疑这些乐器是否能发出声音。

观众席和乐队各占四分之一个圆。

舞台上，虞紫的对面是另一个纸人。从虞紫的角度，能看到幕后有人在等待出演。自己的身后应该也有等待的演员。

不过虞紫没时间回头去看，因为有一个主持人站在舞台中间的浅色宽缝上，最远离观众的位置，他面朝观众，穿着黑白的燕尾服，举着麦克风开始讲话：“女士们男士们，欢迎来到安德尔剧院。现在我们开始第一幕剧！”

乐队演奏起来，那些纸质乐器竟然真的发出了正经乐器的声音。观众席再次传来掌声和叫好声。等到声音平息，主持人再次讲话：

“根据第一幕的规则，请演员即兴演出，我将根据观众的反应给出打分，满分为10分。”

主持人话音落下，灯光突然暗下来，然后一道集中的白光打在虞紫对面的纸人身上。

对面的纸人穿着宽松的休闲服，身材高瘦，撇着眉毛和弯月形的嘴，似乎很伤心。

主持人的脸则是一个始终如一的笑脸，说话时五官一动不动，像是一张白色面具，用黑笔画了三道缝。

主持人：“关于他的妻子，许男士有话要说。”

许男士的声音是一个低沉的男声：“自从我们有了孩子，我的妻子就越来越不顾家，她总是在孩子上学前就离开了家，到深夜才回来。我每天能和她说上话的机会屈指可数。即使在家，她也常常在工作，在电脑上浏览我看不懂的，异国文字编织的文档，在手机上谈论我听不懂的专业词汇组成的项目。好不容易到了节假日，我满心期待地准备了两天的玫瑰和烛光晚餐，却只接到妻子需要飞去国外加班的消息。我多想和她一起在春天的花丛间漫步，在夏天的溪流里摸鱼，在秋天的阳光下坐在草坪喝冰咖啡，在冬天观赏洁净的新雪。”

许男士往前走了几步，悲伤的纸脸面对着观众，继续说道：“我们的女儿，有一天晚上问我，妈妈是不是比起她更爱工作，我反驳了女儿，可是却没法说服自己。”

许男士轻轻摩挲着手指，虞紫通过自己出色的视力看到，他抚摸的是手上的银色环形戒指，可能是锡纸做的。

纸人继续说：“妻子嫌戴着戒指，洗手麻烦，自从婚礼过后就没有戴过。可是我即使每天料理家务，也从来没有一天不戴戒指。我和她好像逐渐没什么话讲，有机会讲话也只能说说孩子。”

许男士原本悲伤的面孔突然变得愤慨起来，眉毛折出一个锋利的角，他说：“可是有一天我看到我的妻子和一个帅气的男人在傍晚走进咖啡馆，相谈甚欢。那是她的男下属，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词汇，从傍晚聊到天黑。我的妻子言笑晏晏，对那个帅气的男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对我笑得那么开心，却对那个男人一直那么笑！”

许男士越说越激动，观众的表情也开始义愤填膺。最后许男士的话语戛然而止。灯光也突然暗下来。

随后灯光重新出现，这次照亮了虞紫。

许男士不再言语，主持人也不说话。观众和主持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被灯光照亮的虞紫身上。显然到了她该演出的时候。

关于剧本的信息，虞紫只能从许男士刚才的话语中了解。许男士的表演以语言为主，表情和动作为辅，虞紫的表演形式大致也应该和他相仿。至于表演的内容，围绕这些信息做出点评和延伸应该是没错的。既然是自由发挥，那么她也可以编造一些内容。为了避免之后下不来台，虞紫打算让剧情平淡一些。

两秒没说话，一股热意袭上虞紫的脖子，她有种危险的预感。

虞紫赶紧微微转身，面对着观众和侧前方的许男士，做出安抚的表情，她柔声道：“可怜的男人，缺少妻子的爱和相处时光。我理解你对妻子的爱意，你的哀伤和不安。但是我想，你的妻子也是为了家庭而在努力工作，为了让你和你们的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没有休假。她和男下属相谈甚欢，只是因为项目有了进展，公司前景光明，你们的家庭拥有了坚实的经济后盾。”

在开始说话之后，脖子上的热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虞紫不太习惯舞台上说话产生的回声，只能逼着自己持续地往下讲。她看不见自己的纸脸上是什么表情，估计没什么表情。她的话语也没什么起伏，出于不喜欢用情绪影响它人判断的习惯，她的语调向来不是抑扬顿挫的类型。台下有观众打起了哈欠，还有的脸上亮起一片光，似乎是在低头刷手机。

虞紫停止说话三秒钟后，打在她头上的灯就熄灭了，随后聚光灯在主持人身上亮起。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饱满的热情：“1号选手的表演结束。看来观众不太投入啊，我也觉得1号选手的表演乏善可陈，无聊透顶。接下来由我给出打分，1号选手获得3分！”

虞紫突然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她被系统托管了。系统控制着虞紫转身走向幕后。她看见有另外四个纸人在那里排成一排，他们的衣着都和虞紫一模一样，西装革履，脸和身材则各不相同。最右边的人身形纤细，有着黑色直长发。从右往左数第二个人比较宽，发型和五官都与青藤有类似之处，虞紫估计这就是青藤，她正看着虞紫，从那双简略的线条和涂色眼睛中，虞紫看出一丝担忧。第三个人的腹部向左右凸出，如果纸人不是一个平面，他应该会有很大的肚子。第四个人梳着侧向的马尾辫，表情多变，一会儿咬嘴唇，一会儿皱眉，嘴巴撅成一个倒写的“U”，如果她不是很有闲情逸致地在做鬼脸，那应该是出于紧张，恐慌这类的情绪。因为另外三个人相对平静，虞紫估计这第四个人是她要带的新人。

虞紫排到了第四个人左边，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目测是青藤的人伸出脑袋从侧前方看虞紫，她的动作幅度不大，但是脖子看起来快要出现折痕。虞紫冲她点点头，她便把脑袋缩回去。虞紫又对身边紧张的第四个人做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第四个人的嘴皱成一个“M”。由于舞台上声音容易被放大，她们即使在幕后，也没有冒险出声。

从两侧的幕后出现了各自的第二个人。虞紫这边是身形纤细，直长发的人。对面则是一个拄着拐杖，弯着腰，头花灰白的人，她的纸腰似乎有个抚不平的永久弧度。

主持人：“顾奶奶对她的女儿有话要讲。”

灯光打在对面的顾奶奶身上。她的声音迟缓苍老：“一眨眼，我的女儿已经那么大了。我还记得啊，那个时候，我站在幼儿园的栏杆外面看她做早操。她刚进幼儿园，不懂规矩，看到我就向我奔过来，大声地叫妈妈，后来被老师专门抓住教育。”顾奶奶仿佛回想起过去被女儿依赖着的日子，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后来，我送她去市里最有前途的小学，她也争气，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和高中。她的学业渐渐忙了起来，脾气也变大了，动不动就朝我吼，不想被妈妈管了。她开始怨原生家庭，怨供她吃喝的妈妈和爸爸。本来我以为这只是青春期暂时的叛逆，没想到她却从这时就开始和我渐行渐远。她靠着家里的托举考上了名牌大学，找了个好工作，又自己创业，给我很多钱，给我买了个房子，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顾奶奶颤抖的声音变得悲凉：“我的女儿和她的丈夫，和我的两个孙女住在一起。他们住在四室两厅的大房子里，和我在一个城市，相隔不远，明明可以接我一起去住，却还让我孤苦伶仃地一个人。我的老伴早早就去了，每天我坐在家里，只是听着电视机嗡嗡的声音，看着窗户外边射进来的阳光，早上是往这边斜的，一点点地挪，到了下午就往那边斜了。我一天天地数日子，好像在等待什么，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好等的。没人再需要我照顾，我的日子闲下来，可它是一点劲没有。”

“前段时间我摔了一跤，老年人摔跤可不是闹着玩的。本来以为能多见到她几次，没想到我那个不孝的女儿只给我请了个护工，看了我一次就不再来了。我说了很多次想和她一起住，她总是敷衍，后来甚至睬都不睬我了。”顾奶奶说着，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哭腔。

灯光暗下来。然后打在虞紫这边的2号选手身上。2号表情愤怒，脸色都比刚才红了，她气势汹汹地说道：“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孝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自己靠老娘送进大学，转头有了几个臭钱就看不上老娘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娘当年含辛茹苦供她吃喝玩乐，现在连看都不来看老娘，全让别人代她尽孝。要我说，这种白眼狼，生了还不如不生，当初不如把她扔进垃圾堆里养只狗。养只狗，叫它一声还会摇尾巴，养只白眼狼，养着有什么用？”

观众的情绪似乎被2号选手的话语调动起来，有些人拍着大腿，义愤填膺。

2号说完。虞紫伸长脖子，对身边的3个人轻轻摇了摇头，纸制身体不允许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她只能微微偏转脖子。

主持人：“2号选手的表演结束。观众们听得很认真，情绪很投入。接下来由我给出打分，2号选手获得8分！”

2号选手走回，笑得有些得意。虞紫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刚才痛骂的可能是自己演出的角色。

主持人：“小鸢对她的妈妈有些心里话想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