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盛典的余温在after派对里延续,水晶吊灯下,各界精英手持香槟,言笑晏晏,话语间编织着无形的时尚资源网络。
会场最受瞩目的焦点,无疑是Vesto杂志的主编时敬清。
这位当下时尚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被不少人或明或暗地围着,但他对谁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回应得体,从不给出任何确切的承诺。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这些面孔他大多认识,心底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正当他准备寻个借口离开派对时,宴会厅的门再次被推开。
原本的谈笑风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入口。
时敬清也顺着视线望去,只见一对身着白色礼服的男女相携而来。
女人一袭设计独特的白色长裙,线条流畅,带着几分婚纱的圣洁与大胆;她身旁的男人则是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服。
人群暂时挡住了他们的面容,只留下一个引人遐想的轮廓。
时敬清无意凑这热闹,转身从侍者端的托盘上取下一杯香槟。
他刚抿了一口,耳边便传来一阵格外热络的奉承声,这种语调他太熟悉了,通常是人们有所求时才会摆出的姿态。
他蹙了蹙眉,干脆拿着酒杯,走到了一个远离人群的安静角落坐下,打算喝完这杯就离开。
然而,那些嘈杂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钻入他的耳朵,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你们的婚纱现在可是国内外都火了啊!”
“Larei新签的设计师?天哪,您之前太神秘了,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漂亮!”
“您设计的婚纱真是太惊艳了!”
“Larei有没有考虑签新的代言人?考虑下我们公司艺人非常合适!”
“……”
“婚纱”、“Larei”、“创始人”——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
他下意识抬起头,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心的身影。
下一秒,他手中的酒杯几近脱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让他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涩的猩红。
不可能。
怎么会是她?
那个穿着白色长裙,面容清冷,在三年的时光褪去青涩、更添几分锐利与风情的女人,竟然是陈霖汝——那个他以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却始终盘踞在他心底最深角落的人。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和灼人,正与人周旋的陈霖汝若有所觉,视线倏地转向他这个角落。
四目相对。
时敬清像被烫到一般,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
他该怎么面对她?该说什么?好久不见?我错了?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无数个念头在时敬清脑中翻滚撕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面前。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鞋。
他没有勇气抬头。
“久仰大名,时主编。”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和客套,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只这一句,便像一盆冰水,将他所有翻涌的、试图解释的冲动瞬间浇熄。
他明白了,这是她划下的界限。
时敬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站起身。
他伸出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您好。能看到当下最优秀设计师的真容,是我的荣幸。”
陈霖汝看着他伸出的手,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却没有回握。
她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轻轻吐出几个字:“你没想到,我会站在这里吧?”
周围的喧闹依旧,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两人与外界隔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看似平常的寒暄下,是怎样暗流汹涌的对峙。
时敬清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喉咙发紧,还未想好如何回应,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人——方才与她一同进来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天呐!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Vesto的时主编!真是我的荣幸!”
男人笑容灿烂,语气热情,不由分说地一把握住了时敬清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用力晃了晃。
时敬清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目光却仍无法从陈霖汝身上移开。
“这位是Larei的创意总监,何以青先生。”
陈霖汝适时开口介绍,语气自然。
随即,她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何以青的手臂。
何以青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不自在。
陈霖汝仿佛没有察觉,继续看着时敬清,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尖锐的刺:
“啊,我们何总监是个好人。”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
“他不会……在恋爱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发暧昧消息。”
何以青:“?”
他一脸茫然,完全没跟上这突如其来的“好人卡”和莫名其妙的指控。
时敬清原本就泛红的眼眶,颜色更深了一层,水光隐隐浮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能察觉到这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何以青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本能地想要打破这僵局,他连忙岔开话题:
“啊!对了!Vesto和Larei马上就要联合创刊了!我们这次打算重点展示霖汝小姐设计的婚纱系列!”
“婚……纱?”
时敬清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他的目光迅速扫向陈霖汝和何以青的手指。
无名指上,款式简洁却闪耀的对戒,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结婚了?和这个人?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阵耳鸣,后续何以青又说了些什么,关于项目,关于合作,关于由她负责设计部分……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陈霖汝那张比三年前清瘦了些许,也更显疏离淡漠的脸。
他们之间,隔着三年的时光,隔着无法言说的误会,隔着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公众场合,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惨烈的对峙。
直到他看到陈霖汝再次伸出手,唇角带着公式化的弧度,清晰地说道:
“合作愉快,请多关照,时主编。”
时敬清几乎是凭借本能,机械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只他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冰凉而客套的手。
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手臂,直击心脏。
那只手,指尖微凉,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感,轻轻一触便欲收回。
时敬清却像被定住了一般,指尖无意识地收拢,想要抓住那片刻的温度。
陈霖汝察觉到他细微的用力,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手腕巧妙而坚定地一旋,便从他的掌中滑脱。
“那么,具体合作细节,之后会由我和我的团队与Vesto对接。”
陈霖汝的语气公事公办,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
“我们先失陪了,那边还有几位朋友需要打招呼。”
说完,她甚至没有多看时敬清一眼,自然地重新挽住何以青的手臂,转身融入觥筹交错的人群。
何以青被她带着走开,回头匆忙对时敬清投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被陈霖汝拉走了。
时敬清僵在原地,手还维持着半握的姿势,掌心里空落落的,只剩下她残留的一丝冰冷和香水味。
那味道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任何一种,而是一种全新的、冷冽又带着侵略性的香调,如同她此刻带给他的感觉——陌生,强大,且遥不可及。
周围的声音重新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只能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从容周旋,巧笑嫣然,与方才在他面前那个冰冷带刺的女人判若两人。
而她身边那个叫何以青的男人,始终陪伴在侧,两人姿态亲密,无名指上的对戒在灯光下时不时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婚纱……对戒……Larei设计师……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汇成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比清晰的结论——她不仅事业成功,似乎还拥有了新的感情,甚至可能已经步入婚姻。
一股混杂着强烈嫉妒、不甘和巨大失落感的怒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他再也无法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时敬清几乎是踉跄着转身,无视了身后试图与他攀谈的人,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他脚步很快,带着一种逃离般的仓促,直到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周身沾染的酒气和那令人窒息的香水味,他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他没有叫司机,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猛地窜了出去,汇入京南市流光溢彩的车流。
车窗紧闭,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前却不断闪过陈霖汝冷漠的眼神、那刺眼的对戒,以及她和何以青并肩而立的画面。
不知道开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车已经停在了那间他独自居住了三年的公寓楼下。
推开门,一片死寂。
这间公寓,某种程度上,还保留着三年前的影子,甚至还有一些当初为她准备,她却从未用上的物品。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她回来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重逢”。
“砰!”
一声闷响,是他随手将车钥匙砸在玄关柜上的声音。
这声响动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扯下领带,胡乱扔在沙发上,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燥郁和痛楚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走到酒柜前,甚至懒得用酒杯,直接拿起一瓶开了封的威士忌,仰头灌了一大口。
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火焰。
他当时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自己接手Vesto初期面临的巨大压力,才下意识想暂时隐瞒,打算处理好一切再告诉她……没想到一条来自女性前辈的短信会让陈霖汝彻底与他断了线。
这三年,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寻找她,却始终石沉大海。
而如今,她回来了。带着耀眼的光环,带着另一个男人,带着对他的彻底无视和……恨意。
“呵……”一声低哑的苦笑从他喉间溢出。
他又灌了一口酒,酒精作用下,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热。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骄傲如他,这三年在商场上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游刃有余的时主编,此刻却脆弱得像一个路边吃完上顿没下顿的流浪狗。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那个何以青,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站在她身边,分享她的成功,甚至……可能拥有她的全部?
一想到陈霖汝可能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微笑,可能为另一个男人穿上真正的婚纱,一股毁灭般的冲动就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不行。他不允许。
无论她现在是Larei的设计师,还是谁的未婚妻甚至妻子,在他心里,她始终是那个独自一人闯荡的女孩。
是他先找到她的。
是他先爱上她的。
误会必须解开。
人,他也一定要夺回来。
强烈的占有欲和积压了三年的感情,如同休眠的火山骤然喷发,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抓起手机,屏幕上是助理之前发来的关于Larei的初步背调资料。
他目光死死盯着“陈霖汝”那三个字,指尖几乎要将屏幕戳穿。
“陈霖汝……”
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着酒液,尝起来是无比苦涩的味道。
但在这苦涩之下,一种黑暗而坚定的决心,正在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