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予你 第17章 《春知》 Number 17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宋知淋裹着林芊眠刚晒过的薄被，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额头上的退热贴已经换过第三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

“张嘴。”林芊眠端着白瓷碗走过来，碗里盛着炖得酥烂的牛肉，汤汁泛着浅琥珀色，还飘着两片嫩生生的青菜叶。

她坐在床沿，先用勺子舀起一小块牛肉，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刚好才递到宋知淋面前：“阿姨上周寄来的黄牛肉，我炖了快两个小时，你试试能不能嚼动。”

宋知淋顺从地张开嘴，牛肉入口即化，带着慢火熬出的鲜味儿，暖意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热乎劲儿。

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眼角却悄悄弯了弯。

林芊眠见她爱吃，眼底漾起笑意，又舀了一勺清亮的汤汁喂过去，指尖偶尔碰到宋知淋的唇角，还会下意识地蹭掉沾在上面的汤汁，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一碗牛肉汤见底时，宋知淋额头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脸色也从苍白慢慢透出点血色。

林芊眠收拾碗筷回来，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不烫了才松口气，坐在床边帮她把被角掖好：“睡会儿吧，醒了咱们再吃点水果。”

宋知淋确实困了，闭上眼没多久就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擦黑，房间里开了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林芊眠正坐在她旁边看手机，屏幕光映在她脸上，神情安静又柔和。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时，空气里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宋知淋还在回味下午那碗牛肉的暖意，林芊眠却忽然侧过身，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不想分手。”

话音刚落，宋知淋就感觉到身侧的人肩膀轻轻抖了起来，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紧。她连忙转过身，伸手把林芊眠揽进怀里，声音急切又温柔：“没分手没分手，咱们好好的，怎么会分手？”

林芊眠没说话，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眼泪浸湿了宋知淋的睡衣。

宋知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却莫名慌了起来——她不知道林芊眠突然说这话的原因，是下午照顾自己太累了，还是想起了常年在外的妈妈？只觉得那股心慌像藤蔓似的缠上来，让她只想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不安都挡在外面。

两人躺下后，宋知淋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绵长，退烧后的倦意让她沉沉坠入浅眠，连眉头都舒展了些。

可身旁的林芊眠却像被钉在枕头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手机在掌心被攥得发烫，屏幕里跳动的对话框，比房间里的夜灯更刺眼。

她的微信界面始终干净得像张白纸，联系人列表里只有两个名字：备注“妈妈”的母亲，还有备注“爸爸”的父亲。头像还是小学三年级时拍的——那只布丁仓鼠正蜷在她手心里啃瓜子，绒毛软得像团云朵。

那年她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才买下它，后来仓鼠寿终正寝的那个晚上，她抱着笼子坐在地板上哭，妈妈推门进来只说了句“多大了还哭这些没用的”，就转身去厨房洗碗。

从那以后，这张头像就再也没换过，像是要把童年里少有的温柔，都攥在这方寸屏幕里。

此刻，备注“妈妈”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半小时前，每一条消息都像带了刺，扎得她指尖发颤。

【林芊眠】妈妈，我谈恋爱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因为她是女孩。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就把手机贴在胸口，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二十秒，提示音突然炸响，震得她心脏猛地一缩。

【平安】你什么意思？！林芊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说这种浑话？我辛辛苦苦把你送进重点高中，供你吃穿，就是让你搞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妈妈的话像冰雹一样砸过来，林芊眠咬着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起小时候开家长会，别的同学妈妈都会穿着漂亮裙子来，而她妈妈从来不会来，过后只会问“这次考了第几”，从不会问她“在学校有没有受委屈”。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下字。

【林芊眠】这不是不三不四的东西！她是宋知淋，会在我来例假时给我煮红糖姜茶，会记得我不吃什么东西，昨天她发烧到39度，还攥着我的手说“别担心”。妈妈，我是认真的。

【平安】认真？两个女孩能有什么未来？你是不是被她灌了**汤？我告诉你，明天就跟她断了！不然我现在就买票回去！

“嘀嗒”一声，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回去”两个字。

林芊眠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重感冒卧病在床，给妈妈打电话想让她回来陪陪自己，妈妈却说“期末快到了，我要盯学生复习，你自己吃点药”。

那天她裹着被子哭到天亮，是宋知淋冒着雪跑过来，给她煮了一碗热粥。

【林芊眠】我没被灌**汤，是我先喜欢她的！妈妈，你从来都没问过我想要什么，小时候我想要你陪我过一次生日，你说要备课；初中我想让你看我比赛，你说要改作业。现在我找到喜欢的人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同意？

【平安】我那是为了你好！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叫喜欢？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我现在做的都是对的！赶紧跟她分手，不然我就去找那个女孩！

妈妈的话像一把刀，戳中了林芊眠最害怕的事——她怕妈妈去找宋知淋，怕宋知淋受到伤害。她的手开始发抖，打字时连错了好几个字。

【林芊眠】你别去找她！是我的主意，跟她没关系！我不会分手的，我还要跟她结婚！妈妈，我今天跟你说，不是求你同意，是通知你，我希望你能接受她，就像接受我小时候养的那只仓鼠一样。

【平安】结婚？你简直疯了！林芊眠，你等我过几天回家跟你好好谈谈！到时候你就知道错了！

对话框彻底安静下来，林芊眠盯着那行字，眼泪无声地淌进枕套里。

她不敢哭出声，怕吵醒宋知淋，只能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闻着宋知淋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才觉得稍微安心些。

手指无意识地划到备注“爸爸”的对话框，一条未读消息静静躺在那里，是半小时前发的：“眠眠，爸爸看到你跟妈妈的消息了。不管你选什么，爸爸都尊重你，也支持你。要是你妈妈回家说你，你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来跟她说。”

林芊眠的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每次视频只会说“眠眠要好好吃饭”，却总在她生日时偷偷寄来礼物。

原来，最沉默的人，却最懂她的心意。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床头柜，然后紧紧抱住宋知淋的胳膊，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刚才跟妈妈吵架时的委屈、害怕，还有爸爸带来的暖意，都揉成了一句话，在心里反复默念：“知淋，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