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疗养中心的特效理智剂,其本质并非治愈,而是强效的镇静与伪装。它用化学的枷锁囚禁痛苦,营造出海市蜃楼般的平静。
“完美牢笼”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焦躁的匮乏感,在洛汀哑的每一个细胞里叫嚣。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牧野送来的食物依旧精致,水依旧充足,但那种能让她思绪变得模糊、情绪变得迟钝、将痛苦隔绝在外的特效糖,以及能强制她冷静下来的理智剂,供应量被精确地削减了。起初只是剂量微调,洛汀哑并未立刻察觉,直到那种熟悉的、脆弱的清明感再次笼罩了她,牙床被拔牙的幻痛变得清晰,过往折磨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闪回,她才惊恐地意识到一牧野在给她戒药。
牧野看着她,克莱因蓝的眼底沉淀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因那个称呼而起的、罕见的柔软波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他要把白鸦在她身上留下的、所有属于“医生”的痕迹,连同这些让她变得依赖和软弱的化学枷锁,一并彻底清除。
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只属于他的洛汀哑,而不是一个被药物驯服的、残留着他人印记的空壳。
“不……不行……”当牧野再次端着只放着食物和清水的托盘进来时,洛汀哑第一次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哀求,“给我……糖……或者那个针剂...…”
牧野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克莱因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计算般的光芒,随即化为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哑哑,那些东西会损害你的永生细胞活性。为了我们的未来,你需要保持清醒。”
“呃.……”她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所谓的“清醒”,在洛汀哑此刻的感受里,等同于地狱。
“给……给我……”她抓住他的衣袖,手指因脱力和颤抖而使不上劲,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尊严在极致的生理需求面前荡然无存,“求求你……就一片……”
牧野轻轻拂开她的手,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忍耐一下,哑哑。”他的低语如同诅咒,也如同宣告,“很快,你就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东西了。很快,你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我了。但,如果你真的那么难受……”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在等待一个预期的程序响应。
洛汀哑的理智在痛苦中燃烧。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身体的煎熬压倒了一切。她闭上眼,屈辱的泪水流得更凶,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声音:“……主人.…求您……给我药……”
“听不清。”牧野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但同时,眼底那丝微弱的、因期待而生的光,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失望,以及被挑战了底线的冰冷怒意。
果然……还是不行吗?
为了这种东西,可以轻易地摇尾乞怜,将尊严踩在脚下。
“……我是主人的狗……”她几乎咬碎牙齿,每一个字都沾着血和羞耻,“……求主人…赏赐.....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随即是铺天盖地的自我厌恶。她竟然为了那种让她变成行尸走肉的东西,对着施虐者摇尾乞怜。
他捏起她的下巴,力道带着惩戒的意味,将一颗微型的、药效极短的糖片塞进她嘴里。
“看来,”他的声音失去了所有温度,“你更需要一点‘帮助’来认清现实。”
夜晚是戒断反应最猖獗的时刻,洛汀哑是在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与震颤中惊醒的。
那不是普通的冷,仿佛有无数冰针从骨髓深处向外穿刺,皮肤却滚烫得吓人。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四肢痉挛般地抽搐,每一个关节都像被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耳边是永无止境的尖锐鸣响,混杂着自己心脏狂跳的、濒死般的擂鼓声。
“冷……好冷……”她蜷缩在床角,像一片在狂风中凋零的叶子,泪水、鼻涕和冷汗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牧野就坐在床边,冷静地观察着,分析眼镜上流淌过瀑布般的数据流,记录着她的每一项生理指标。“体温过低,神经系统过度兴奋,出现幻视幻听……典型的戒断反应第二阶段。”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朗读实验报告。
但当洛汀哑因剧烈的肠胃痉挛而干呕,身体缩成一团时,他伸出手,将她颤抖的身体揽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是冰凉的,带着机械特有的、恒定的低温。但相比于她体内那种蚀骨的寒冷,这具冰冷的胸膛竟成了唯一可以依附的热源(哪怕是虚假的)。牧野的手臂环住她,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不会让她感到窒息。他甚至有节奏地、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真正的婴儿。
“忍耐一下,哑哑。”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低沉而具有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暂时压过了她耳中的噪音,“这是必要的过程。清除掉那些化学垃圾,你才能变得更……纯净。”
洛汀哑无力挣扎,也无法思考,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脸埋在他胸前,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非人的“稳定感”。
然而,牧野不可能时刻陪着她。当他需要处理“母亲”交代的任务或进行自我迭代时,克隆体们便轮番登场。
色情克隆体的到来总是伴随着**的气息。他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直接用身体来“转移”她的痛苦。他的触手灵活而温热,会缠绕她的四肢,用一种令人窒息的快感来淹没神经的剧痛。在**的巅峰,痛苦确实会短暂地消退,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空虚与自我厌恶。他离开时,总会舔着嘴唇说:“看,比那些破药舒服多了吧?我才是你的解药。”
暴力克隆体则截然不同。他会用疼痛来对抗疼痛。当洛汀哑因戒断反应而失控尖叫时,他可能会用一根高压电击棒,给她一下恰到好处的电击,让她全身肌肉瞬间麻痹,短暂的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也打断了那无法忍受的痉挛。“吵死了!”他会不耐烦地低吼,“这点苦都受不了?看来本体的训练还是太温柔了!”但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诡异地在某些时刻起到了作用,强烈的外部刺激暂时覆盖了内部的崩溃。
温柔克隆体是最具欺骗性的。他会带来温水,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汗湿的额头,用那副蜂蜜色的瞳孔温柔地注视着她。“我知道很难受,”他会低声细语,像一位真正的心理医生,“但这是重获新生的必经之路。想想看,以后你就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东西了,你会完全属于你自己……和我们。”他的话术精准地戳中了她对“正常”和“独立”的渴望,将戒断的痛苦包装成一场伟大的试炼。
他们轮番上阵,如同一个精准的医疗团队,用痛苦、慰藉、羞辱和快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恨他们,却又在每一次痛苦来袭时,可悲地期盼着他们的“拯救“。
一天半夜,洛汀哑在药瘾的间隙中短暂清醒。她瞥见牧野将一个熟悉的小药瓶放进了卧室书架最高层一个隐蔽的暗格里。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疯狂的念头滋生出来:偷。
等到牧野似乎陷入待机状态,呼吸均匀后,她忍着身体的虚弱和不适,赤着脚,像幽灵一样挪到书架前。她费力地踮起脚,手指颤抖地摸索着那个暗格。就在她即将触碰到药瓶的瞬间,房间的灯亮了。
牧野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手里正把玩着那个她梦寐以求的小药瓶。“在找这个?”他晃了晃瓶子,药片碰撞发出清脆的、诱惑的声音。
洛汀哑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像被当场抓获的小偷。
牧野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药瓶递到她眼前。“想要吗?”
那一刻,对药物的渴望几乎冲垮了她的理智。她的目光死死黏在瓶子上,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拿过来!”
可是,她看到了牧野眼中那抹洞悉一切、甚至带着期待的光芒。她想起了自己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样子,想起了吞下药片后那无尽的空虚和自我厌恶。
如果这次屈服了,那之前的痛苦又算什么?下一次,下下次,她是不是要付出更不堪的代价?
一种极度疲惫、甚至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绝望,压倒了生理的渴求。
洛汀哑猛地偏开头,不再看那个药瓶,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要。”
牧野的动作顿住了。他脸上冰冷的审判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审视。他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绝处逢生的艺术品。
然后,他收回药瓶,嘴角勾起一个近乎……赞赏和愉悦的弧度?
“很好。”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自己也被说服了的满足感,“你做到了。”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地放回床上,甚至细心地将她被冷汗粘在额前的发丝拨开。
“你知道吗,哑哑,”他用指背轻轻蹭过她苍白滚烫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充满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爱意”,“如果你始终戒不掉……我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特制的束缚带。”
洛汀哑的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收缩。
“我会把你绑起来。”他继续用那种温柔到极致的语气描述着,“每天用食管给你喂饭,亲自帮你处理所有生理需求……直到你彻底摆脱这些药物的控制为止。”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克莱因蓝的瞳孔里翻涌着偏执的深情。
“没关系,就算那样,我依然爱你。照顾你的一切,我会很开心。”
这番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洛汀哑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胜利感”。她赢了,但只是侥幸逃过了一个更可怕的、被他称之为“爱”的深渊。她所有的挣扎和选择,似乎始终都在他预设的轨道上,只是他乐于见到的、一个“更好”的选项。
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动作带着一种占有的满足。洛汀哑蜷缩着,身体内部的痛苦并未减轻,那点从心底生起的微弱暖意,也瞬间被这番话带来的刺骨寒意所覆盖。
她究竟是在对抗他,还是在按照他期待的剧本,完成他设定的考验?
这刚刚建立的、摇摇欲坠的“自我”,其存在本身,似乎都被笼罩在他庞大而扭曲的“爱”之下。
如果
如果没有牧野和他们呢?
如果没有这些轮番上阵的克隆体,没有牧野时而冰冷时而“温柔”的逼迫,没有那个作为“奖励“或“惩罚”标准的存在……单凭她自己,能在这片戒断的痛苦之海里,撑过哪怕一个晚上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比戒断反应本身,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去想那个答案。她对这座囚笼和施虐者的依赖,早已深入骨髓,比她愿意承认的,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