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顿感浑身发凉,她望着林清也消失的方向,一阵心惊。面前这少女却还是坐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就只看着她。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姑娘也不说话了,季眠倍感煎熬。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眠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撕裂开来,身体的疼痛只是其次,她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身潜入深林的林清也此时此刻的境况并不好。季眠想要靠近她,想要站起来,用尽全身气力却都只是徒劳。
她下意识反应过来,猩红的眸子不自觉流露杀意,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位意味不明的少女。
少女淡然平视过去,伸手捂住她的眼。
才道。
“孤烟漠早有这样的传闻,并非只有这深林是这怪物的盘踞之地,你们先前行过的地方都被这怪物投入了瘴气,此时你身体不好受,那位姑娘自然也是这样。”
少女冷淡的话语如同清风拂过,简简单单断人生死,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季眠方才若是发了狠想要给她一剑,想必她是挡不住的。
“不是我下的毒。我跟着你们,也只是因为对你们有些兴趣,不若你我合作,让我跟着你们去找你们要去找的东西?我就可以出手帮帮她,想必你不想那位姑娘就这般死去。”
季眠闻言多少冷静下来一些,身体的抖动也缓慢停住,身上的肌肉松懈下来。少女就将她的手掌也收回去。
季眠再次端详对方的容貌,忽然想起剧情中,林清也也是深入大漠,一时不察被困,得遇一位贵人。
她们或许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被困在里这怪物设下的迷阵之中。
而眼前这人,仍旧神情自若。
“怎么称呼?”
“红鸾阁,迟云岫。”
季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便服用了迟云岫提供的丹药,跟着她的侍女阿蛰一块等在外围。
季眠遥遥望了一眼,迟云岫身上并无长剑一样的武器,对方的手掌细嫩,亦不像执剑习武之人,不知会以何种手段出手相帮。但迟云岫敢如此保证,又有剧情引导,想来必是有自己的法子。
天边大漠沙尘飞扬,将天地交界的线条都遮掩不见,夕阳缓慢下沉,暗下最后一点阳光,季眠看那沉沉天色,抑制不住地昏睡过去。
迟云岫走在不见道路的密林之中,循着林清也的足迹向前去,一直走到一片开阔的深谷地带。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缘的滩涂,不远不近的位置踩着几点突起来的孤岛,滩涂深处的潭水混浊,泥浆混在水中,几乎看不清底下的东西,像是有什么气流在地下涌动,温度不时蒸发上来,在浑浊不堪的潭水里生起一个气泡,像一锅正煮着的水,缓慢地上升着温度。
迟云岫将自己手上的东西握紧,空出一只手稳住平衡,御起轻功,小心翼翼地在孤岛上穿行。
却在踌躇不前的时刻,被深处传来的巨响冲飞了一段。
她后撤几步,回身定住身子,抬眼朝不远处望去。
夜间的视野并不明晰,似要下雨,晚上的天空阴云密布,层层叠叠掩盖着本就不太明朗的月光。
将至月中的圆月轮廓清晰,在厚厚云层中,显现出一抹异色。
血月升空。
林清也将自己掌间的霜降侧了侧,冷白色的剑身被喷溅上血液,血色是她自己的,还有几道恶心的绿色液体,似乎是这怪物渗出来的□□,隐隐散发出腐蚀灼烧的气息。
眼前这东西体型巨大,又已经有了神智,甚至能够听懂她的言语,却口不能言。长的人模人样,身子包裹着一层又一层树皮,动作时还会簌簌落下不少。
那并不是它身上原本就有的东西,还是它寄生之物的本体。妖怪已经半成人形,长着一张妖艳的脸,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深绿色,生长毛发的位置长着藤蔓一般的东西,随着它的心意伸长或缩短,进退自如。
这枝条极有韧性,单凭普通利器切割并不能伤它分毫,需要催动内力御剑,方能与之匹敌。
林清也丝毫不敢近身,她亦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内力无法催动,手中的霜降不过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罢了,无法为她搏得更多的机会。
它发现林清也逐渐后退的战略,也跟着一步步往前,要将自己的枝条捆束上去。若是被这东西捉住,林清也极有可能会丧失掉自己的理智。
毕竟她认出这东西了本体,乃是菟丝子。
一旦被这东西用自己的法子控制了自己,成为一个任其摆布的傀儡,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季眠还等着她出去。
她紧蹙着眉,剑尖处竭力凝出寒冰,紧盯着怪物的动作,意图寻找对方的破绽。可毕竟力有不逮,总分神想着些旁的事,自然不能够做到聚精会神。
她退着退着,许是忘记自己身处这片巨大的泥潭之上,不经意踩住了凸起的边缘,脚下一滑,身子不稳分了神去。那菟丝子的藤蔓赶忙抓住了机会,掀起一道道阴风,一簇簇劲长的藤条嗖嗖地往林清也身上飞过,一把束缚住她的脚腕,然后攀爬向上,欲要侵入林清也的脏腑。
林清也手上震颤,就要将自己的手臂划出一道血口,却被扬上来的粉尘打断。
面前的金粉携着一点刺激的香气,在空中铺散开来,簌簌下落,宛若点亮了这深夜的漆黑,一下子金光乍现,将那菟丝子的藤条尽数打了回去。
迟云岫年纪不大,故而身量不太高,站在林清也身侧时面色沉郁,她瞥了一眼林清也衣服上的斑驳血迹,又注意到她仍在滴血的手臂,轻声劝道。
“血月当空,此地妖气甚重,你还是莫要用那个东西,快将伤口巴扎好吧。”
林清也仍有些诧异,她同这位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却觉得对方十分面善,尤其是她使出的招数,那纷纷扬扬的金色药粉,显然同自己的师门有几分渊源。
行走江湖的多是一些独来独往的剑客,少之又少的存在中,也有善用毒者,便是如迟云岫这般。可此时情况危急,断不是什么谈天说地的好时机。
林清也匆忙点头,随意用一块帕子将伤处包扎,心中的躁动感也随这血色一块退却。
这金色药粉想来有些来头,那菟丝子闻见之后立马撤出几步开外,身上攀附的枝叶也迅速枯萎,在身前的那一片已经枯成焦绿色,像是被灼烧,变成了一摊灰色的粉末。
那菟丝子探出部分枝条拢成手臂的模样,那张不太漂亮的面庞之上流露出悲痛的神色。她伸手将灰烬手气,抬眼时眸中显露出怒意。它低声嘶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着二人的方向过来。
迟云岫的身法不错,却不是习武的料子,这样高速的运动对她而言多少有些吃力,加上此处的地形并不太好,渐渐的就处于劣势之中,那东西神智清晰,看准了迟云岫的功力弱上一些,便将进攻的主力部分全往迟云岫那边抛去。
迟云岫便是用毒和毒针,可这家伙有所防范,加固了自己的躯体,寻常刀剑难入,更别说是一根顶细的银针了。
迟云岫分身乏术,虽说那金粉削弱了菟丝子的功力,二人却仍旧不是它的对手,林清也身上还中了毒……
林清也伸手揽过站不住的迟云岫,见她额前布满一片细密汗珠,唇角紧抿,她绷了绷手臂上的力气,准备用自己的法子。
可这时,便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迟云岫喘着粗气,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根粗壮藤蔓就要往林清也身上招呼,一寸一寸,在她视线中停留,就差一点,便要刺入林清也的心脉。
一把通身黢黑的剑自远方飞过来,丝毫不辨形状,却有着削铁如泥的功效,剑风扫过来时,带起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季眠惨白着脸,那黑铁旋回她掌间,止不住地震颤。迟云岫愣住,林清也亦然,就这样看着季眠身上逐渐被血染透。
她身着一身黑袍,本该不明显,那一抹殷红却迅速自伤口处蔓延,令那件名贵的长衫都变得两色分明。
那枝条不是被斩断了么?怎么会?
林清也来不及思考其中奥秘,便见着那菟丝子的身躯轰然倒下。
没有人看见季眠是怎么杀死那东西的,可季眠就是这样做到了。
她如今这般孱弱的躯体,总会叫人忘记,她鼎盛时期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武林大会并非一对一的机制,乃是一批一批人选拔出来的,她们要从一群人中拼出一条血路,只要倒下了便是输了。分为三个阶段,时长逐步递增。
林清也并不知晓那时的季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混进武林大会,在一众人里同她们公平竞争,然后在场上只剩她们二人的时候,将双生蛊种入她体内。
林清也确实不甘,她苦心修习这样长的时间,从小到大,也是在不断的赞誉声中走过来的。
她是个天才。
可世上总有更厉害的天才。
林清也见她的第一面便知,自己仅次于她,仅仅是因为在她之下无人能敌,而她们二人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