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三次会召唤修罗场 第22章 情为何物

古时的拘缨国在谯明以西，因与妖族混居，故民风彪悍，国人多好战；又因上古之时三界灵气浓郁，所以据说他们生来就有金丹修为。

生而筑基，别人的起点，却是沈媚烟三人组的顶点。

不过当年六界大乱，天地异变，拘缨国人大多都已逃离故土，里面如今的情形如何，恐怕只有兀则这些身在其中的人知道了。

正式出发前，自称略通八卦的苏放还为他们算了一卦，但大约是因为涉及到了掩月，先天八卦图无火自燃，当着他们的面烧成了灰烬。

最后，他只好为自己单独起卦，一番推演后，得到的卦象是“水火既济”。

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

卦倒是好卦，可这个好中却仿佛掺杂了几丝阴霾，像是在告诫他们当心在秘境之外安坐中军帐的大妖怨生。

鳛鳛被炼制成了一对手镯，大小随主，表面是春水一般的碧绿，光泽质地翡翠似的温婉细腻。

沈媚烟戴上后觉得十分满意，美丽倒是其次，主要是低调不张扬，不仔细瞧的话看不出这是一件特殊的护身法宝。

北域今日有雨，细密的雨珠连成白中发黑的丝线，在地上溅开灰色的小花。

因为临着冥海，这里的雨也带着淡淡的死气，落在身上，会有股钻心的寒冷。

天地间，也弥漫着似雾似瘴的朦胧黑气。

这样的天气，很难叫人心情愉悦。

在雨中越过了几座山，骤雨初歇，山间一派绿肥红瘦之象。

沈媚烟昨晚没睡好，缩小后趴在掩月肩上小憩，一条藤蔓般的触手不紧不松地圈着她，防止她梦中翻身掉下去。

就这么彻底离开了谯明城的范围，由苏放收着的环玉忽然一震，而后狂奔出去，似一条脱缰的野狗。

苏放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此物并不会飞，只会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着奔跑，不多时便被他抓了回来，离水的鱼一般在他手中扑腾挣扎。

沈媚烟被这动静吵醒，睡眼惺忪，好一会儿才问：“到了吗？这么近。”

她看了看天气，虽然阴沉，但也不至于到了傍晚。

不到一日的功夫，他们应该还没走太远。

而拘缨国秘境要是近在北域大城的咫尺，里面的东西恐怕早就被各界修士翻个底朝天了。

苏放蹙眉沉思：“应该没有。”

他将一缕灵力绳索似的缠上环玉，随即撒手，看着它朝山中深处跑去。

“我们跟上。”

两道人影跟着一个小小的玉石后面，被它带着在这座大山绕到了黄昏，最后一个拐弯，又回到了原处。

苏放有些奇怪，仔细地检查了四周，疑惑道：“没有迷阵。”按理说，就算这块玉没什么本事，也不会迷失方向啊。

脖子上拴着绳子的环玉，此时还在拼命地蹦跶，想要往外面跑。

“快到晚上了，”沈媚烟说，“先休息吧。”

夜间的北域不适合行动，即便他们的旁侧没有沾染了冥海死气的河水。

那些邪祟，既有守株待兔的，也有主动出击的，碰上了便十分麻烦。

苏放撑开一把灵伞，华盖似的伞顶在他的灵力驱动下不断变大，如屋檐般笼罩住他们。

修士有乾坤袋和储物戒，外出所带的物什要比凡人丰富得多。

小床、枕头、被褥……不一会儿，用灵伞撑住的空间已经和苏放府邸中的舒适小屋没什么区别，甚至连熏香都点上了。

只不过，是驱赶邪物的避恶香。

布置好这一切，夜色如水月如霜，寒意渐渐漫了上来，原本寂静的山林也开始时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反倒是闹腾的环玉，此时安静如鸡，假装自己是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就和门中那些掌门面前唯唯诺诺，下山后胆大包天的小妖女们一样。

沈媚烟好似明白了什么。

睡觉时，她自然是和掩月挤在一起。

灵伞流动着淡淡的华光，上面又镶嵌了各色宝石，仿佛西流的银河。借着光，她看见掩月的眸子里写满了某种期待。

已经能熟练分辨出对方各种肢体语言和眼神含义的沈媚烟，默了一瞬，然后高声对苏放道：

“我们要说些私事，烦请道友回避片刻。”

苏放不仅想回避，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扛着自己的灵伞就跑。

但这种防身御敌的法器，他也只有这么一件，于是只能来到离另外两人最远的角落，封闭五感，和软垫中的环玉一起冒充石头。

“荒郊野外，不能做这种事。”沈媚烟严肃地说。

“为什么？”掩月眼里满是迷茫，又看了看他们所处的地方：“我们不在荒郊野外。”

有屋顶，有床，有被子，怎么算是荒郊野外呢？

“不，这里就是。”

强硬过后，沈媚烟语气一软，说自己前几天太累，所以今晚需要好好休息——临时带着的小床也不如青崖仙府的柔软，她会身上疼。

说完用浮上水雾的眼睛看着他，表情楚楚动人，任谁见了都会心生不忍。

掩月没有心，但他向来听花花的话，除了某些时候。

“对不起。”他红着脸为前些日子的自己道了歉，眼神飘忽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让沈媚烟躺在触腕里的他，拉了拉对方的一条树枝，说自己以后会好好学。

“好哦。”沈媚烟语气期待地说，心里却对他的话充满了怀疑。

就之前的表现来说，与其信未来的妖皇大人可以学好这个，不如还是信怨生已经遁出天道了吧。

有灵伞和避恶香的保护，离开谯明的第一夜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今日的天依旧是雾蒙蒙的，好在没有再下雨，空山新雨后的景物也很令人心旷神怡。

所有的美好，持续到环玉又开始像脱缰的野狗前。

苏放也是第一次接触此类玉石，被对方的举动弄得满头大汗。而在跟着对方屁股后面跑了大半个时辰后，四周的景象越来越眼熟，它竟然又和昨日一样，在带着他们绕圈子。

“莫非是出了什么故障？”苏放从事实出发，猜测道。

在他那满是疑惑的声音里，掩月好看的眉头动了动，像是也发现了什么。

“砰砰砰！”被灵力圈禁在一小片空间里的环玉，用力撞着周围的无形之墙，想要逃脱出去。

“乖宝宝，”

僵持的局面被沈媚烟打破，她看着地上的这个小东西，凝聚出的人形虚影挽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看似温柔，其实已经充满了杀气：

“不听话的小孩，是会被送回到渺冥涧的哦。”

和她预料的一样，一听到“渺冥涧”三个字，环玉就老实了下来，乖乖地往地上一滚，用较为尖锐的那面给他们指了个方位，随即就不动了。

“此物竟然已经有了灵智。”苏放惊讶。

“大约是生来便有。”拘缨国人生而金丹，上古之时灵气充沛，这种古玉有灵智也不奇怪。

“怨生将它拘在手中多年，折磨的手段估计也用了不少，所以它才会在脱离对方的控制后，如此活泼顽皮。”

环玉年龄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大，但灵智恐怕和七岁小孩差不多。

沈媚烟在心情好的时候，对于这种少不更事的小朋友，还是会有些耐心和爱心的。

……她眼里的掩月，差不多也是这种“小朋友”。

“只要你带我们找到拘缨国，我们就会放你自由，如何？”

沈媚烟用树枝轻轻扫了扫它，把它翻过来弄过去，像是在拨弄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但是你在路上一定要乖乖的哦，否则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去了哦。”

见环玉点头似的晃了两下，苏放撤开了禁制，它马上就跳回了他的怀里，像只坏人欺负了的小猫一样瑟缩着。

第一个麻烦顺利解决，苏放松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掩月偏过头和坐在自己肩上的小桃树咬耳朵。

也不知是说了什么，脸边的桃花瓣亲吻似的碰了碰他，而他也忽然褪去了展现给外人的冰冷疏离，如沐春风，如临春夜。

两厢之好，容不得任何人插足。

……想要说的话就这么咽下去了。

不过眼前的场景，倒让苏放想起在归一剑门时，自己听到过的一则，关于执剑长老的传闻。

天何寿，地何极，生何欢，死何苦，道为何道，仙为何仙……情为何物。

归一剑门最高深的剑法“天问篇”，那位执剑长老已经参悟到了最后的情之一章，却迟迟不得突破。

“欲渡情，先知情”，天机阁的阁主说，这位剑道天才命中该有此劫。

而如今的苏放却觉得，掩月，仿佛也有情这一劫。

这位桃树妖姑娘有魂魄离体之症，又天资不高，恐怕是天命难永。

到了那个时候……他脚步一缓，落到了他们后面。

不知对方能否顺利渡过此劫，通晓“情为何物”。

苏放被掩月的声音惊醒，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后，连忙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不管他日如何，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寻到拘缨之国。

他日，或许能找到适合桃树姑娘的延寿之法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