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随风楼的饭菜端上来,对面钱同至已进了包厢,只消一眼,就看见那个令人讨人厌的商行司主谢寻,正对着房门,视线正好在半空中和她撞在一起。
今日并非以楼金银的身份出现,但看到谢寻,钱明光还是一肚子火,厌嫌地挪开了视线。
徐照行:?
看到钱明光出现在对面包厢里的徐照行还没来得及激动,就看到对方白了一眼,随后避之不及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往后许久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惹得钱明光厌烦了。
“谢司主,谢司主?”庆王连喊了他两声,徐照行才回过神来,“谢司主想什么这般入神?”
他漫不经心笑了笑,把玩手里的酒杯,“想到钱家,钱书令不准子孙入仕,没曾想子孙个个为入仕手段尽出,想来只觉好笑,久闻钱书令当年在朝中为清流之首,如今膝下孩子却卑躬屈膝站在了这里。”
徐照行眼神落在座下缩头缩脑的钱同至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把他当了个笑话看,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庆王对这样的人自然看不上眼的。
谢寻虽是瑞安王的人,说话做事格外令人满意,一针见血,也足够不留情面。
只可惜是瑞安王的人。
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自己当初怎就错过了这样的人才,让他转投到瑞安王麾下。
如今朝中他和瑞安王争储僵得不可开交,朝中大臣不是他的人就是瑞安王的人,清流夹在其中制衡两方势力,他虽想拉拢新人,但也非什么草包都要的。
钱同至听着台上的笑声,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进来时说‘宋县令寻找的翡翠玉已寻到,楼金银托我送来呈与宋县令’。
此话并无问题,可怎就惹得众人嗤笑。
“钱同至虽有心眼,实际人情世故并不知多少,今日庆王在此,送上去的翡翠玉,自当不能说是给宋县令,而是要呈递给庆王,庆王身在帝王家,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比旁人高上一等,他若直来直往,不懂借花献佛,想入仕,怕是难了。”
钱明光为祝余解惑。
祝余拍手恍然,“今日主角虽是谢寻和庆王,可最终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庆王,二郎进去说翡翠玉赠与宋县令,自是抢了庆王的风头。”
钱明光赞同地点头,里面传来的哄笑声足以证明发生什么。
他们为官之久,清正为民,当好官,可并不妨碍察言观色,互相往来,在人情世故上历练颇深。
“庆王殿下,这翡翠玉颇有来历,下官托人留意许久,费了不少功夫,今个儿殿下临行,从南州到长安路途遥远,下官将此物献于殿下,愿殿下平安顺遂。”
宋培安说着将盒子呈递到庆王跟前,等待贵人赏脸。
庆王打开匣子,祖母绿的翡翠仅仅一小颗,呈色深邃,“祖母绿价值不菲,宋县令一个县令,寻这东西作甚?”
“愿是准供奉在南州寺院中,为南州求个风调雨顺,但您为皇子,关系祈唐未来,翡翠珠赠与殿下,比求神拜佛更为管用。”
话很受用,合上匣子,庆王拂袖举杯邀请宋培安共饮,“送我就不必了,这是县令为南州百姓的一片心意,宋县令所拜托之人亦是能耐,能寻到此等宝物,云游四方的老和尚我曾派人多次打听寻找,不得其踪,倒是低看了你。”
钱同至也在这时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悔不当初。
翡翠珠钱明光说是楼金银给的。
庆王都不知是什么人有此能耐,若是将此人名字告知庆王,是否能念一个功劳,他嘴唇翕动,现在还匍跪在地上,粗短的手指抑制不住的战栗,想到日后极有可能借此翻身,压大哥三弟一头,榜上庆王这棵大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日后钱家后代世人将以他为榜样,香火日夜不断供奉,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楼金银’三字欲要脱口而出,却被旁人打断了,“钱家二郎,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能说,这不比在你钱家大院,三思后行。”
钱同至猛地从幻想中被拉回来,循声望去,只见商行司谢寻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还未缓过劲儿来,对方接着往下说,“钱二郎,你若听明白了,还在此作甚?”
钱同至咬了咬牙,颇有豁出去拼死一搏的决心。
今日南州官员尽数在此,他直起身子再大礼叩拜在地,因情绪激动,他呼吸急促,声音发颤,“庆王殿下!我苦读圣贤书几十年,家父曾是六部尚书令,官拜三品,庆王殿下入朝多年,想必也知家父,今日我斗胆在此,恳请庆王有伯乐之德,识我这匹千里马,我愿为庆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不光徐照行变了脸色,就连庆王都皱起了眉头,摩挲着手上扳指。
沉默良久,徐照行抢在庆王开口之际先为其寻了退路找补,“前两日圣上刚颁布圣令,废除了斜封官制度,不得以任何形式往朝中加塞官员,祈唐如今想做官唯有科举或有圣恩得以家中官位承袭,你挟钱家祖上功绩大胆讨要官职,你可知你这一嗓子可是让庆王违背圣令,让人为难,钱家二郎,念你钱家无人在朝深居简出不知其中变数亦可理解,切莫再提赶紧离开。”
钱同至听不进去,反倒急了斥责徐照行,“谢司主刚任南州官职,不过六品商行司主,自是管不到官员任职上,听闻谢司主亦是旁人举荐,于我所求有何区别!庆王殿下神通广大,看在家父是尚书令的份上,求个一官半职,也是轻而易举,况且殿下在长安追随者众多,又有何人敢与之为难,我虽不在官场,但长安之事我亦有耳闻,很多人都说圣上有意将储君之位给到殿下,莫说此时与殿下相争的瑞安王,对庆王殿下来说是说一不二,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说得振振有词,似乎已预料自己这般鼎力讨好的说辞,能惹得主位贵人有多么开怀。
成为储君,将来的天下都是他的。
自己现已无比确信庆王就是最后胜利的一方,他站队庆王,何愁将来官途不坦荡。
庆王气极反笑,连说好几个好啊好啊,双手掌心拍了好几下膝盖,最后负手信步于钱同至跟前,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发顶,极为平静地说话,“瑞安王是我兄长,谢司主为兄长举荐,虽是举荐,但谢司主科举名列第三甲,岂是你这鼠目寸光之辈所想的投机取巧,我与兄长从小一起长大,父皇希望我两兄弟和睦,他这辈子最讨厌手足相残,今日你这番说辞,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你可知你钱家下场?”
钱同至惊骇,猛抬头瞪大双眼直视席位上冲他皱眉的谢寻,四肢百骸难以挪动半分,庆王缓缓俯身,一字一句让凉意蔓延遍布至全身,“你钱家可是要满、门、抄、斩。”
半晌庆王情绪暴涨,一脚踹在钱同至身上,愤怒至极,“钱书令谋算一生,做事滴水不漏,家里却出了你这样的草包!简直可笑至极,钱家虽不许入仕,可从未不许科举,你苦读几十载,连个功名都未考上,还妄想入职官场,废物!痴人说梦!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钱同至的话当众说出来,就是把庆王往火坑里推。
他随和瑞安王势如水火,可到底明面上不敢争斗得太狠。
更别说当着谢寻的面,言之凿凿的那一番陈词,谢寻若把这些原封不动传递到瑞安王耳朵里,会给他惹来多大麻烦。
井底之蛙,无知小人!
势力再大,大不过天。
圣上在位,他就是天。
钱同至是被人抬着回到钱家的。
人已经昏死过去,徐照行送回来的。
钱明光也刚好进家门,他身上还穿着官服,目光直白地盯着钱明光看,她曾经的养父母就是楼家。
楼家嫌疑深重,他担心钱明光会被楼家牵连,故而在席间替钱同至多说了几句,钱家人闻讯赶来,碍于身边有旁人,他说不了太多,“我已尽力为他解围,奈何钱家二郎固执,明日庆王就会走,不会牵连钱家。”
老夫人看着趴在架子上的人,扑上去心疼的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怎会如此,官人发生何事!”
“钱家二郎在宴席上出言不逊,触怒殿下,险些为钱家招来杀身之祸,打他二十板子已是看在钱书令的面子上,庆王殿下托我传话给老夫人,‘还请你管好钱家的人’。”
他说完看了一眼钱明光,“下官告辞。”
徐照行刚走,钱明光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抬脚要走。
老夫人拭去眼角的眼泪,话锋急转直下,“混账东西,站住。”
钱同至在赵允秀的看护下让下人抬走了。
剩下的三房还在原地,钱同林假惺惺望向钱同成,他话语急切,好似一个关怀自家人温良品相,“大哥,为何明光会同二哥一块回来,其中发生何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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