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拂砚浑身发凉,他低下头,去看宴无悰神色,却发现对方早已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宴无悰的眉微微蹙着,似乎有些不开心。
是因为这件事吗?自己不愿意除心魔的事情,被宴无悰知道了?
谁?谁说的?世界意识?
除了世界意识,萧拂砚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谁会说这件事。
萧拂砚的眼眸沉了好几分,将人松开,动作小心地出去,正欲出去,找人麻烦,却被人一把拉住。
萧拂砚低头,却见宴无悰正攥着他的衣角,人似乎清醒了几分:“你去哪?”
萧拂砚动作一顿:“怎么了?”
“我有些冷。”宴无悰道。
宴无悰刚刚说完那句话,正准备睡过去,一下子想到依萧拂砚的性格必定会去找世界意识麻烦,谁知下一刻,就感受到对方要离开的动作。
萧拂砚倒是一愣。
确实,宴无悰这具新塑的躯体并没有之前那具好,世界意识也说过了,灵魂和躯体融合也需要时间,这期间确实会有些不良反应。
这并不是值得让萧拂砚惊讶的。
让萧拂砚惊讶的是,宴无悰会主动跟他说出来这件事。
这个认知让萧拂砚感到欣喜,但心中还是莫名沉甸甸地慌,他朝宴无悰笑了笑,寻了个理由:“我就去解手,很快的。”
真是脑子抽了,大晚上的,不和心上人待着还干什么,至于那个什么世界意识,明天他再去好好会会。
萧拂砚想通了,速度去解手,然后又兴冲冲滚到床上,“哪里冷?”
萧拂砚一摸上宴无悰的手,发觉确实有些冰了,直接将人的手揣到自己怀里,给人暖着手。
宴无悰摇了摇头,他本就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萧拂砚倒是真的当真了。
萧拂砚不太相信,起身探手握住对方脚踝,试了试温度,发现也有些冰,又凑上前给人夹着腿暖着。
萧拂砚身上确实很暖,很烫。
宴无悰渐渐睡了过去。
萧拂砚垂眸,看着面色比前些日子好些了的宴无悰,将人抱得更紧些,感受对方的温度。
不是假的,他想。
是真的。
即使这般一遍遍说服自己,萧拂砚还是有些不敢赌。
他曾经可以随意地、不顾及后果地去尝试任何事,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越长大,越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好像有了越来越多的顾忌,特别是对于宴无悰的事情,他不敢马虎,不敢作赌。
万一这真的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呢?
梦醒了,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对方好像是真真正正地活着的,不是自己的幻境,也不是自己的臆想。
他该试试的,他想。
他困在这个牢笼里很久了,明明有着无损的双翅,却不敢踏出那个自己幻想的牢笼。
就当是……为了宴无悰。
可……
——
“你想好了?”
寒冷的山上,无时无刻的风雪裹挟扑面而来,天色还未亮,山中,孤零零的一座房子门窗紧紧关着。
世界意识看着萧拂砚,仿佛见了鬼似的,语气不敢置信,他再次问:“你确定要除掉心魔?”
萧拂砚冷冷地看向世界意识:“还用我说得多清楚?”
世界意识嘶了一声,“你这是被鬼上身了?当初我好说歹说都不愿意,现在倒好,忽然就找上我了。”
萧拂砚不耐:“我不想听废话。”
世界意识也不绕弯子,一屁股坐在凳上:“我这里还差一个人引导你,不然我可不敢乱动。”
到时候又出什么岔子,他哪里担待得起?他最初提出来的这个建议时,虽然还没有找到那个人,但是还可以让宴掷试试的,毕竟萧拂砚还挺听对方的话。
但他现在有了更好的人选。
就看萧拂砚愿不愿意给了。
毕竟那个人可是萧拂砚放在心尖上的人,天天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心惊胆战也给人护得好好的。
萧拂砚读懂了对方的暗喻,眉狠狠地拧起:“你……”
萧拂砚还未开口说完,他眼前忽地一黑,下一瞬,他和世界意识就回到了无方宗。
萧拂砚还未说完的话立马又收了回去。
现在才凌晨,宴无悰此刻应该还没有醒。
世界意识见萧拂砚闭嘴了,心情很好地坐在凳子上,腿翘着,啧啧两声:“有了心上人就是好啊。”
让人闭嘴都不用亲自动手了。
原来萧拂砚这人也会自己闭嘴。
世界意识感慨的瞬间,没有察觉到萧拂砚的眸冷了下来,他大步踏上前,一把将世界意识抓住,往房间外边扔。
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刚刚被提溜起来,骤然化作一抹光,晃到宴无悰床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悠闲地看向萧拂砚。
萧拂砚脸彻底黑了下来。
刹那间,银光一闪,一柄剑抵在了世界意识脖颈,就差丝毫距离便可见血。
世界意识垂眸看向这柄剑,不禁感慨:“没想到宴无悰的剑倒是被你使得不错。”
一只冰凉的手忽地从后方落在世界意识脖颈上,收紧。
“我的剑,自是我使。”
一句冰冷的话骤然砸在世界意识耳畔,世界意识一惊,转过头,就见宴无悰眼皮轻轻地一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世界意识背后一凉,他一激灵,跳起来,再转过头,就看见萧拂砚正在用一种看尸体的眼神看着他。
……完了,好像闹过了。
世界意识尴尬地哈哈笑了声,他朝宴无悰道:“我是来商量商量他心魔那件事的。”
宴无悰垂眸,指尖微微一动,浮云便听话地移开。
萧拂砚快步走过来,世界意识见状连忙躲到另一边,“诶诶诶,一切好说啊。”
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顺便过来和宴无悰说这件事,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萧拂砚闭嘴,没想到逗一下对方就这样了。
萧拂砚看都没看世界意识一眼,直直地朝宴无悰走过来,扫了扫刚刚世界意识坐的位置,坐了上去。
世界意识:“……”:
好,嫌弃他是应该的,他受着。
萧拂砚低声问:“还困吗?让他在外边等着就好。”
“不困,直接说吧。”宴无悰抬眼,直直看向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正色:“这个心魔,除掉并不难,但是还是有两点要小心的。”
“心魔一般无法自控,你要注意不能陷入,同时也要护住萧拂砚,防止他陷得更深。”
宴无悰微微额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萧拂砚倒是看起来有些不乐意,神色冷淡,眉眼低垂,似乎是十分不开心。
宴无悰看向世界意识,开口:“我和他说几句话。”
世界意识也明白宴无悰的意思,他挥了挥手,就消失在了屋内。
宴无悰拉住萧拂砚的衣袖,抬眸,轻声道:“不想我来?”
萧拂砚熟练地环住对方腰肢,只是在宴无悰怀里闷闷地嗯了声。
他不想要宴无悰给他除什么心魔,他不想要对方看到他的不堪。
“没事的。”宴无悰低声道,“在紧张么?”
攥住他衣衫的指尖都发白了。
萧拂砚微微吸了一口气,精神绷得很紧。
宴无悰眸光微微一闪,他半揽住对方,语气轻飘飘地,带着安抚的意味,缓声道:“睡会就好了。”
萧拂砚一顿,一股怪异忽地从心口涌上来,下一瞬,他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脱力,跌在了宴无悰怀里。
宴无悰稳稳地接住了人。
世界意识在刹那间出现在了宴无悰面前,他看着宴无悰,眸光略显复杂,“你倒是干脆,直接给人下了安魂咒。”
“这一步,他不会敢踏出去的。”
宴无悰敛眸,看着萧拂砚眼底的青黑,将萧拂砚额间的碎发别在耳后。
他太了解对方了。
那个心魔不仅仅是扎在萧拂砚心底的一根刺,也是萧拂砚不敢使用的保命符。
今天这一出,萧拂砚本是想从世界意识那里得一份保证,想要安心。
但萧拂砚内心还是无法跨过这一条鸿沟。
那条鸿沟太大了,太深了。
宴无悰必须狠地下心来,将这根刺狠狠拔出,即使鲜血淋漓,他也要使其恢复如初。
“开始吧。”宴无悰淡声道,“我准备好了。”
——
暗黑扭曲的空间,照不到一点光亮。
宴无悰借着指尖点的火,一步步往前走。
嘈杂的声音不断在耳畔晃,晃得宴无悰耳朵生疼。
很暗。
骤然,周围晃出一层层水墙,层层叠叠,又宛如一面面镜子,立在周边。
宴无悰眉微微拧紧,忽然抬手朝其中触过去。
冰凉的指尖刚刚触上,水墙忽然探出来一根根十分像藤蔓的东西,将宴无悰猛地拉了进去。
刹那间,宴无悰的意思宛如有了实体,重新进入到身体中。
身体好冷,冰的。
呼啸的冷风从耳侧刮过,他的耳朵生疼,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开始流逝。
他费力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空茫惊恐的双眼。
是萧拂砚。
萧拂砚的指尖够得泛白,用灵力去够也怎么都碰不到宴无悰。
这是……七年前那日。
他死的那天吗。
宴无悰晃了一下神,他抬起指尖,试图握住萧拂砚的指尖。
还差一点点了。
差一点点就可以够到了。
宴无悰拼尽全力,似乎才能将自己的手指伸出去一点。
宴无悰只能看见萧拂砚那双眼眸愈发红,死死凝着他。
再伸出去一点点吧。
马上了。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宴无悰紧紧地攥住了萧拂砚的手。
他抓到了。
对方的手好冰。
宴无悰在坠落中,想要努力扯出一个笑,想要告诉萧拂砚他抓到了。
可是下一瞬,他如历史重演般,再次消失。
萧拂砚那双几欲泣泪的眸不断放映在宴无悰脑海中,再次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冰凉的水触到了他的脸。
“啪嗒——”
轻轻溅出小水花。
是雨还是泪,宴无悰不知道。
明明……明明他抓住了的。
为什么?怎会如此?
宴无悰再次沉入黑暗,他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只能听见耳侧不断传来的杂音。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他听见了萧拂砚在一遍遍唤自己的名字。
忽地,宴无悰的身体再次被藤蔓缠住。
宴无悰用意识操纵着浮云,将藤蔓劈开。
藤蔓化成了尘糜。
宴无悰睁开眼,只见一面面水墙上正在不断放映着画面。
那些水墙如同一块块碎掉的镜子,一片又一片,如同蜂窝般,铺满了宴无悰整个视野。
那些画面,全部都是他。
不,准确地来说,是他和萧拂砚。
幼时的初见,是脏兮兮的白猫和嚣张傲娇的小少爷。
成婚时再见,是“强抢世子”的他和被迫成婚的“寄人篱下小可怜”。
前世的最后,是死不瞑目的他和大仇得报肆意狠毒的萧拂砚。
……一切的最后,是刚刚宴无悰无法挣脱的那个画面。
宴无悰微愣,片刻,他抬起冰冷的指尖,伸手去触碰那最后的两面墙。
为什么……它在震颤?
指尖触上的那一刻,所有水墙骤然坍塌,又是层层叠叠的藤蔓。
宴无悰紧紧握着浮云,将面前的藤蔓斩开,可是怎么都斩不断。
无穷无尽。
宴无悰凝眉,剑光一闪,划开指尖,正欲起阵困住那些藤蔓。
一滴血滴落,晕开痕迹。
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藤蔓刹那间如风散去,视野一片空旷,只剩最深处裹着一团暗沉的黑。
宴无悰微微一顿,朝着那团黑暗迈步走去。
刚刚触到那团黑,周围忽地起了大风,宴无悰的墨发被吹得乱扬。
面前终于出现了萧拂砚的身影。
萧拂砚的四肢被囚在黑气所化的锁链中,发丝散乱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侧。
宴无悰心中忽地浮现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他难以说清楚,只知道自己心脏骤然难受地发慌。
他将锁住萧拂砚四肢的锁链砍掉。
萧拂砚没有了支撑,脱力地往地下栽去。
宴无悰连忙扶住对方。
可就在扶住对方的那一刹,萧拂砚却猛地睁开了眼,那双眼眸又猩红又暗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宴无悰。
萧拂砚的反客为主,一把将人制倒在地上,他双手紧紧握住宴无悰的肩头,眼瞳忽地变得茫然又空洞。
“……宴无悰。”
萧拂砚忽然在宴无悰耳畔低声道。
似是呢喃,又像自吟。
水墙又浮现了出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
宴无悰在水墙看见了过去的那七年。
宴掷每日依旧照常坐在高高的主位,处理着公事;越淞依旧嬉皮笑脸,和其他人玩闹;君渊离开无方宗,去斩妖除魔;他救下的百姓依旧安居乐业……
在这面水墙之中,唯一不同的,好像只有萧拂砚不一样了。
沉郁,颓丧。
萧拂砚凉透的一只手从宴无悰肩上移到宴无悰的脸侧,冷冽的呼吸落在宴无悰颈侧。
“……你看。”
“你只抛下了我。”
“他们都好好的,是你所求吗?”
萧拂砚的语气轻飘飘地,又忽地加重,咬牙切齿般恨声地哽咽。
宴无悰被这几句话震地说不出话来,胸腔起伏,他没有躲开,只是怔愣地抬起眼,望着面前的人。
“……那我呢?”萧拂砚魇住般低声道,“那我呢?”
声音愈发急切。
“你只会抛下我,你只丢下我。”
萧拂砚开始低喃。
宴无悰的指尖微微颤了颤,他抬起指尖,忽地捧住了萧拂砚的脸。
“……我没有。”
宴无悰轻声道,“你看……我来找你了。”
浮云的利刃劈开面前的水墙,一切梦魇似乎被斩落在地。
萧拂砚的眼眸停在宴无悰的身上。
“……假的。”
都是假的。
“真的。”
宴无悰贴近萧拂砚,拉住对方的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
萧拂砚的眼瞳恍惚了一瞬,迟钝地眨了一下眼。
“我是真的。”
宴无悰重复。
萧拂砚似乎是被安抚到了,一遍遍低声重复宴无悰说的话。
周围的黑暗缓缓退去,天光大亮。
萧拂砚的眼瞳微微散开,他迷茫地望着宴无悰,又似乎逐渐清醒过来,他睁着双眼,被宴无悰半揽在怀中。
萧拂砚耳侧轻轻飘来一句话,很轻。
“过几日……我们便去看雪,好么?”
宴无悰的话轻轻落在他的耳畔,却重重砸在他的心间。
看雪。
记忆深处,似乎也有人说过这句话。
是萧拂砚。
是他自己说的。
雪啊……
那个迟来多年的约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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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明天或者今天就可以完结啦!最后一章想凑个5200,快了快了,我已经码到四千八了[狗头]
vb:一只云叶拂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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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