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宴无悰不见了,整个宗门的人都开始找起了人。
萧母更是着急坏了,萧安见萧母这般着急,也帮忙找了起来。
萧拂砚站在宴无悰的房间。
光影将他的脸庞切割成阴阳两面,一只手已经开始忍不住地颤抖,但他的眼神却是冰冷的,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大脑中缓缓浮现一帧帧画面。
呼啸的冷风,纷纷的大雪,一双红色的眼眸缓缓闭上。
那差一点就触及到的温度瞬间消散。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不断回响在他的脑海中,像是要化作魔爪,将萧拂砚拖入无间地狱。
灵力又开始波动,连房梁都出现了裂缝。
七年以来,萧拂砚疯了般修炼,加上天赋异禀,已经到了元婴后期。
元婴可以轻轻松松压制低境界的修士,以至于现在都没有人过来。
忽地,他在床边发现了一点碎屑,他伸手去摸,发现有些硬,还泛着光泽。
像是珠子。
萧拂砚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骤然,他踮起脚尖,朝一个地方而去。
——
北国的一座山峰。
雪纷纷地下着,周围是一片的雪白,山顶有一间屋子。
世界意识慢慢给宴无悰注入灵力,时不时看两眼外面。
虽然这个地方他好像跟萧拂砚提了一嘴,但北国离无方宗远,再说了,萧拂砚去收妖,肯定不会那么快回来。
世界意识又看了看周围的漫漫大雪,他还记得萧拂砚好像很不喜欢雪。
给自己安下心,他认认真真给人施法。
宴无悰沉沉地睡着,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睡着了般。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法已经下好了,世界意识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剩下的就靠宴无悰自己了。
世界意识真是搞不懂了,自己来这个世界不仅要好好看着喜欢发疯的某人,还要操心起人家的终身大事。
也太窝囊了。
忽地,门忽然哐地一声打开。
世界意识猛地抬眼,眨眼间,整个人被掼到墙上,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一双眼眸又黑又沉,泛着异样的红,像是想要将世界意识千刀万剐般。
灵力瞬间席卷了这间小屋,连地面都裂开了些。
萧拂砚另一只手半抱着宴无悰。
宴无悰的脑袋靠在萧拂砚肩上,唇紧紧抿着。
世界意识微微一怔,暗道不妙,连忙抢先一步解释:“是他自己要求的。”
灵力都开始暴走了,这可不是寒潭,真是疯了!
手猛地收紧,世界意识呛咳了两下,骤然化作一束光,从萧拂砚手中逃离。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世界意识又恢复了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萧拂砚抬起眼,朝他那里走去,手中化出灵力,骤然朝世界意识袭去。
世界意识躲避着,正在想怎么把这两人撤。
下一刻,萧拂砚怀里的人猛地一呛咳,竟是咳出来了一丝鲜血。
萧拂砚骤然回神,撤回灵力,连忙一看,只见宴无悰身体已经隐隐地打起颤来,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地红润些的脸也白地厉害,眉心紧紧蹙着。
唇边那点鲜红更是刺眼。
萧拂砚伸手去给宴无悰擦血,正准备质问,下一瞬,一抹白光却从两人之间一闪。
萧拂砚猛地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世界意识懵了般站在原地。
我靠,他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没动哈。
——
眼前的世界逐渐扭曲。
破碎,重组。
一阵光怪陆离,像是波光般的光点在萧拂砚的眼前晃啊晃,最后化成一个老旧泛黄的画面。
萧拂砚站在画面之中。
他看见了一位女子和一个小孩。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宴无悰。
萧拂砚凑过去,也是反应过来了,他好像进入了宴无悰的记忆中。
他想过宴无悰小时候会很可爱,但真正见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被惊了一下。
一双红瞳眨啊眨,装满了整个世界,肉肉的脸蛋走路的时候还会动一动。
一位女子朝宴无悰张开手,小宴无悰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小宴无悰才刚刚学会走路,小腿蹬啊蹬,扬起和女人相似的眼眸,笑了起来。
女人笑得温柔,她将他抱起,让小宴无悰靠在她柔软的臂弯里,笑着夸他好棒。
小宴无悰眨眨眼,又笑了笑。
宴掷就在两人旁边,没有冰冷,没有疲惫,此时的他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宴掷眼神柔和地看着两人,时不时逗弄一下小宴无悰。
小宴无悰吐字不清地喊:“……娘。”
女人开心地应声,揉着他的脸蛋亲了又亲,然后将他放在了地上。
又是一阵波光晃动,女人消失在了小宴无悰的眼前,画面变得清晰。
刚刚温柔的女人不见了,小宴无悰蹬着小腿到处寻,没有找到女人,却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黑黑的,长长的。
一个方柜子。
萧拂砚倒是愣住了。
那是……一口棺材。
小宴无悰眨眨眼,好奇地凑上去。
哇!可以装得下好几个他。
小宴无悰转过头,整个人被人抱起,不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站在不远处,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那平日里小宴无悰可以坐上去的脊背不知为什么弯了些。
小宴无悰歪头,张开手,想要父亲抱自己。
宴掷没有看过来。
好奇怪,爹爹是没看见他吗?
小宴无悰挣扎着下去,然后又噔噔噔地跑到他父亲旁边。
他抱住他爹爹的腿,朝宴掷扬起脸蛋,他喊:“爹……抱抱。”
宴掷仍旧没有看他。
小宴无悰有些着急,他皱着小脸,有些生气,他喊:“要娘,不要…爹爹。”
小宴无悰看见他父亲指了指那个黑柜子,平静地说:“那就是你娘。”
小宴无悰不明白,他以为宴掷又逗他玩,着急坏了,他反驳:“不、不是。”
娘是漂漂亮亮的,身上是香香的,但这个东西黑乎乎的,太丑了。
怎么可能是娘?
他爹爹肯定是将娘亲藏起来了!
宴掷没再看他,只是命人将小宴无悰带走。
萧拂砚的视角是随着小宴无悰一起走的,见状,萧拂砚皱了皱眉。
小宴无悰被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本来有很多娘的东西,娘的漂亮衣裳,娘的漂亮首饰,还有一些粉粉嫩嫩的荷包。
小宴无悰却发现这个屋子里都没有这个东西。
小宴无悰第一次被冷落,委屈坏了,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告诉其他人,这个不是他的屋子。
没有人理他。
萧拂砚心疼坏了,上前搂住小宴无悰,手却从小宴无悰身上穿过去。
小宴无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一味地哭喊着要爹爹,要娘亲,要出去。
但只有人定时送些吃食过来,在饭点的时候喂给他,还有给他沐浴。
哭了好几天,小宴无悰的小身板终于承受不住,他大病了一场,本来有些肉肉的小脸迅速消瘦下去。
看着他的人都吓坏了。
那些人觉得宴无悰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不再哭泣,不再要娘亲,不再要爹爹,只是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看。
萧拂砚只能静静地陪着小宴无悰。
他给不了对方一个拥抱,又或者一句安慰。
原来…宴无悰的性格居然是这般养出来的吗?
……
好奇怪的感觉。
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精力一样。
小宴无悰不明白,不理解。
他愣愣地呆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可他想不起来忘了什么。
他再次见到了他的父亲。
小宴无悰好想哭,好想朝宴掷跑过去,好像抱住宴掷的大腿哭诉他的难受。
可他哭不出来。
他眼睛好累,他好累。
宴掷依旧没看他一眼,略过他离开。
小宴无悰小小的身体站在风中,看着他父亲离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脚却好像深深地钉在了原地。
那座陌生的屋子好像长了一双长长的大手,又将他扯了回去。
一日,他听见了外面的人的谈论,那些人说,宗门里又来了多少个好苗子,父亲对他们多么多么好。
小宴无悰隔着一扇门,听着这一切。
他也要变成“好苗子”。
小宴无悰变得努力,他要变得很厉害。
后来,他发现窗外有一个背影,那个背影的影子也是黑的,被扯的好长好长。
小宴无悰爬上窗户,透过缝隙看那个影子。
是他爹爹。
他趴在窗户边,呆了很久。
他很久没有见过爹爹了。
自那日以后,小宴无悰发现宴掷每晚都会过来,但第二日就会消失不见。
他偷偷看着宴掷的背影,一日又一日。
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宴无悰长大了。
那窗外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其他门派陆续派来的杀手。
宴无悰天赋异禀,宴掷其实有让人教他法术和识字,宴无悰快十岁时才由宴掷接手亲自教导。
两人的相处很冷淡,除了必要的话,他们两人几乎没有交谈过。
那日,宴无悰希望宴掷带他下山,被贼人追赶,被萧拂砚捡到。
萧拂砚皱着眉头,眉拧起,然后将猫抱起,抱回家洗干净。
猫洗干净后雪白的毛软软的,萧拂砚忍不住摸了摸,然后就跟被下了蛊一样停不下来了。
猫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旁边。
萧拂砚顺着视线看过去,旁边有一块他娘亲剩下的糖,听说很好吃,但萧拂砚不喜欢太喜欢吃甜的,也就没尝过。
见小猫盯着,萧拂砚迟疑地拿起那块糖,然后掰碎了喂给它。
小猫犹豫了一瞬,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尖,慢慢地舔了舔,或许是因为好吃,萧拂砚居然在一只猫上看到了开心。
然后萧拂砚就很恬不知耻地去找了他娘亲,掌心朝上,简直不要脸极了:“我也要!”
他娘护食极了:“滚滚滚,是谁不喜欢吃的,现在怎么又要了?我可喜欢这糖了。”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初给萧拂砚尝一口,然后下一秒萧拂砚就吐出来了,还评价:“难吃。”
现在又好意思要了?跟他爹一样没脸没皮!
没要到糖,萧拂砚烦躁极了,他摸了摸柔软的猫毛,忽然灵机一动。
他抱着猫,悄无声息翻进了他娘的院子,然后偷摸着顺了好几块糖,再翻出去,大摇大摆走了。
然后萧拂砚就挨了他亲娘的训。
虽然挨了训,但萧拂砚属于那种越挫越勇的类型,他天天溜进去去拿他娘亲的糖。
以后倒是没被他娘亲发现这件事,特别是每次他溜过去拿,那桌上都会有糖。
身处画面之中的萧拂砚一愣,当时只以为是自己技术太好了,他娘这么久都没有再发现。
但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他娘专门留的。
……
一晚,白猫无意之中误闯了萧母的院子。
小猫也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正准备学着萧拂砚的样子悄悄溜走,但却听见了一声冷沉的声音。
那是萧母的声音,但平常萧母的声音都是时温柔时暴躁的,但此刻却透露出来异样。
萧母沉着声,声音带着些诡异的压抑:“马上……马上就能……”
声音越来越低,宴无悰莫名后背发凉,他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便悄悄溜走了。
虚空中的萧拂砚却愣住了,一个念头攸然从他脑海里浮现:他娘亲是早就知道萧平这件事了吗?
萧拂砚本想多听一会的,但奈何他整个人就跟捆在了宴无悰旁边,只能看见部分的不对劲。
……
个把月的时间,宴无悰被宴掷找到。
那日,萧拂砚恰巧去参加了皇族狩猎。
院子里,泛黄的叶飘零,雪白的猫睁着圆圆的眼睛,乖巧地听萧拂砚的话,等他回来。
门嘎吱一响。
那双血瞳里映入的是宴掷的身影。
一袋银钱扔在了萧拂砚房间。
宴掷带着宴无悰扬长而去。
因为这件事,宴掷几年后都没有让宴无悰自己下山。
十五岁后宴无悰才拥有了能够下山的权利。
萧拂砚看着稚嫩的少年循着记忆,站在了东裕街上。
是他府邸附近。
宴无悰站在那墙边站了许久,周围有许多野猫在他周围转。
宴无悰去买了几份糕点,自己拿了块慢吞吞地吃着,剩下的全部被他扔在了地上。
路上有人疯疯癫癫哼唱着一首曲子,见到宴无悰也是瞥了一眼,然后又疯疯癫癫地离去。
糕点被野猫们叼走,少年依然站在墙边,看着那萧安王府中的树延伸到外面的树枝,看到天色已晚,他才会慢吞吞离去。
一次,在宴无悰下山斩杀了妖物后,他经过那里,倏然顿住脚步。
身上的血迹没有被清理,还有血水从身上滴落,天上下起了雨。
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奇怪惊悚地看他一眼。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萧拂砚知道。
在看他院中的那棵梧桐树,还有那棵枫树。
雨一滴滴落下,打湿了他的发。
宴无悰并未走,他还是站着。
萧拂砚心疼坏了,想要让人走,但他却触碰不到宴无悰,他顺着宴无悰的视线看去。
只看见从树缝隐隐透出的一点灯光。
是他卧房的灯。
那日那个疯子唱的曲忽然清晰了起来,浮现在萧拂砚大脑中。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
空阶滴到明。
来了呀~~~[撒花][亲亲]厚脸皮求求收藏~~~(已经一周没涨了呜呜呜[可怜])
昨天胃炎去了医院,我明明就吃了个雪糕[爆哭],辣椒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爆哭]
注: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出自温庭筠的《更漏子·玉炉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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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曾经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