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
屋内。
周围破败不堪,阴暗之处生出苦苦挣扎求生的杂草,在冷风中摇晃。
萧安与一人对坐着,语气尊敬至极:“主上,周云已准备将婚期往前推。”
那人隐匿在黑暗中,指尖把玩着玉器,轻轻溢出一声鼻音,随即道:“若是我成功夺得皇位,你便可以再次见到她们。”
萧安的脸色忽然好了几分,他朝着那人点头,语气激动:“多谢主上。”
那人忽地笑了声:“真是多亏了你啊,这些年代替萧安的身份忍辱负重潜入萧安王府。”
“主上折煞我了,能为主上做事是我的荣幸。”
那人扯了扯唇角:“荣幸?怕是迫不得已吧。”
“萧平,代替自己兄长的滋味如何?”
萧平脸色霎时白了下去,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即将支撑不住。
那人闷笑了声:“你不是嫉妒萧安么,现如今取代了萧安,你怎么这般丧气模样呢?”
那人起身,放下玉器,掐住萧平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松开手:“怪不得能代替萧安这么多年,这相貌几乎一模一样,谁能想到呢?”
萧平颤抖着喘气,不语。
“待周白两家大婚之日,与周云一起将白箐带来,我便放你儿一条生路。”
萧平点头。
那人指尖一挥,老旧的门吱呀地开了。
“滚吧。”
萧平几乎是逃似地走了,像是身后有魔鬼一般。
——
宴无悰隐在不远处,清楚地听见萧平和那人的聊天,思绪有些混乱。
萧平不是萧拂砚的亲生父亲,而是萧安的亲兄弟,不知何时顶替了萧安的身份,暗中为大皇子做事。
那萧拂砚经脉的问题,是不是萧平与大皇子计划中的一环呢?
听两人说的话,萧平似乎是有把柄在大皇子手中。
周云是否也参与在其中?那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那白箐和周云的婚事难道是周云设的计谋?
许多问题混在一起,宴无悰见萧平离开,暗中跟了上去。
萧平回了萧安王府。
萧府一如既往很平静,宴无悰却感受到了一股邪气,在周围不断涌动。
宴无悰看着萧平直直进入萧府弯弯绕绕最后到了一个地方,然后进去。
那个地方很偏僻,周围杂草丛生,连房屋都破旧的很,宴无悰在萧安王府也呆过几天,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宴无悰隐在外面,没动,不知多久后,萧平才从里面出来。
宴无悰沉思片刻,还是决定晚点与君渊说,第二日再来查探一番。
想着,宴无悰便回了白府为自己安排的院子。
天空沉沉地,却隐隐有了破晓之意。
宴无悰愣神地看了看,才发觉又过了一天。
稍微放松,没怎么好好休息的身体此刻沉得厉害,带动着今日萧拂砚折腾后的各处都开始酸痛起来。
宴无悰一下子栽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而宴无悰没发现,自己卧房的暗处走来了一个人,那人眼眸明明暗暗地闪烁着,死死盯着宴无悰。
半晌,那人只是将宴无悰小心地抱了起来,再掀开被子给人放好,掖了掖被角。
萧拂砚安静地盯着眼前的人,头一次有些无措。
宴无悰像是可以尽情翱翔的鹰,他无法将宴无悰困在自己旁边。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宴无悰就会脱离他的世界离开。
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要不然上一世也不会直接选择将宴无悰杀了以绝后患。
既然他喜欢上了宴无悰,那么他也应该不择手段地得到他,即使这原本就是他的任务。
宴无悰一定会是他的。
下药也好,死缠烂打也罢,他萧拂砚都能做到。
萧拂砚盯着宴无悰,忽地将被子掀开一个角,自己躺进去抱住人。
——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阳光恰好落在宴无悰眼上,宴无悰的眼睫颤了两下,然后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萧拂砚的脸。
宴无悰明显怔了一瞬,随即萧拂砚手掌的温度便从后腰传来,温暖又带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宴无悰目光滞缓地停留在萧拂砚好看的侧脸上,心绪又开始复杂了起来。
说起来也奇怪,他看见萧拂砚第一眼居然没有震惊的情绪,而是有一种果然又是如此的感觉。
耳畔响起来萧平与大皇子的话。
那些少女失踪的是若是关乎萧安王府,那萧拂砚必定是会知道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若是他的经脉那件事与这件事有关的话,或许是会难过吧……
到底要不要跟萧拂砚说呢?
正想着,萧拂砚便悠悠地睁开了眼。
见宴无悰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好看的眉轻轻蹙起,萧拂砚不由得开口问:“怎么了么?”
宴无悰将目光投向萧拂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见宴无悰的注意力到了他身上,萧拂砚心里忽地升起一种隐秘的开心。
宴无悰问:“你现在到筑基什么阶段了?”
萧拂砚答:“后期。”
这几日也隐隐有了要突破的趋势。
宴无悰沉思着,抿了抿唇:“你……上一次在无方之境的事,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上次那件事情过后,萧拂砚没有提过一嘴这件事,两人一同闭口不提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萧拂砚反问。
“你若是想跟我说,那就说,不想跟我说,那便不说。”
宴无悰哑然,半晌都没再说话。
萧拂砚也没催,认认真真看着宴无悰,等宴无悰作出回答。
宴无悰被萧拂砚看得败下阵来。
萧拂砚是应该有知情权的,萧拂砚不应该什么也不知道,更何况这件事牵连地这么广。
想通了,宴无悰才缓缓开口道:“你可知你为何你的修为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动?”
“我年幼摔下了山崖,被崖底下的妖兽所伤,坏了经脉。”
宴无悰摇了摇头,敛了敛眉:“我曾经在你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灵力波动,我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探查过一番,发现你的经脉并不是妖兽所为,而是被人作了邪阵的引子,强行抽取你的灵力入了阵。”
“而我在你父亲身上察觉到了一样的气息。”
这件事是他上一世发现的,他猜到了“萧安”不对劲,也私底下警告过“萧安”一番,正准备细查,正巧这个时候他就中毒和萧拂砚一齐身亡了。
这世,他查过给两人大婚之夜下药的人,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
萧拂砚的浑身的气息变了变,整个人紧绷了些,眉毛也皱起,有些不可置信:“我父亲?”
宴无悰点了点头,又将昨夜的事情大致讲了一番。
他的父亲不是他真正的父亲,而是一个顶替他父亲身份的冒牌货,而他的经脉的问题,也很有可能是那个冒牌货所为。
萧拂砚心剧烈地跳动着,记忆开始混乱地在脑海中放映。
上一世宴无悰想杀了他父亲,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按照时间来算,前一世的宴无悰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那为什么不告诉他,而是任由他误会宴无悰?
所以……他误会了宴无悰?
那他父亲尚且可以理解,可他母亲是为什么死了?
萧拂砚的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迟钝地低下了头,撞进宴无悰略微紧张的眸中。
上一世最后一刻,宴无悰当着他的面死去的场景缓慢地、一点点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宴无悰闭眼的那一刻。
萧拂砚迟迟说不出话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硬的身躯克制不住地颤抖着。
萧拂砚身体略微颤抖的幅度传到宴无悰身上。
宴无悰指尖轻顿,迟疑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背。
宴无悰想,自己的“父亲”不仅是假的,还使自己经脉滞缓,这种反应也正常。
宴无悰略有些失神,他看着萧拂砚这幅模样,心中忽然涌上来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虽然自己这种反应宴无悰早已预料到,可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
就像宴无悰总是想着要远离萧拂砚,可每次萧拂砚笑着凑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控制地被他吸引。
好像喜欢上萧拂砚,是他命中注定。
无时无刻被萧拂砚吸引,好像已经是他无法自控的本能。
宴无悰的眸光凝在面前男人的面庞上,看着萧拂砚难受痛苦的神色,忽然失去了推开对方的勇气,只能暗中唾弃自己不争气。
萧拂砚盯着宴无悰,呼吸急促,连眼眸都猩红了几分,暗沉沉的眼眸几乎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直到眼睛干涩。
萧拂砚慢慢收紧自己的手臂,将人往自己怀里压,箍地死紧。
宴无悰被勒得有些难受,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萧拂砚抱紧自己。
萧拂砚将自己的头埋在宴无悰颈间,嗅着宴无悰的气息,缓和自己心中升腾的不安。
宴无悰听见萧拂砚道:“若是我做错了事,你……”
你能不能原谅我?
但萧拂砚却蓦然意识到,现在的宴无悰不是前一世的宴无悰。
又谈何原谅呢?
萧拂砚忽然庆幸,庆幸这不是上一世,可心底又泛起难受。
曾经自己认为不会后悔的决定,现在却追悔莫及。
他不得不承认,也必须得承认,他曾经亲手杀了宴无悰。
或许上一世宴无悰也是有苦衷才不和他解释的吧。
自己怎么就做出了那种事呢?
话到嘴边,萧拂砚强压心底的不安,只道:“……你能不能别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