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武课共分两段,前一段在马上骑射,后一段则在地上。
谢琮的年纪在谢氏其实还没有开始习骑射。
但权氏是武将世家,在权家的时候会走路就得开始习武。
谢琮也不例外,两岁多开始习武,三岁左右开始习骑射。
如今除了年岁小拉不开长弓,箭矢射不远外,其余并不比别人差。
谢琮骑的马是典客为她寻来的,她两岁的时候马也是一匹小马,如今两三年过去了马已经长大了而谢琮依旧是个小孩子。
武夫子将谢琮从马上抱下来,让管射的夫子着重教她射箭,之后便找来教基本功的夫子过来。
谢琮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下一段的时候,她练的是力道而同龄的多是扎马步和打拳。
谢琮放下手中的沙袋,到了内室让乳母给她换衣服,而后带着书童前往礼室。
礼室的夫子教授礼,其实是谢氏的家规。
毕竟夫子以言语授礼,言之百万不及见人时拱手一礼,言之无用便授之以家规。
国无法不治,家无规不行。
夫子姓谢,其实她是谢氏的人辈分算是谢境的姑母,年轻时也有一份功绩后来年纪大了就退下来。
儿孙年纪都不小,入了朝堂,她自己没什么事也耐不住寂寞便想着看看谢氏的小辈。
谢氏的家规不少,通常每个人都要学一年左右,六岁之前学完。
但年纪太小尚未启蒙又不识得家规上的字,所以一般是五岁那年年初开始,一直持续一年。
如今四月,谢琮第一次到礼室学谢氏的家规,她先到了姑祖母休息的地方。
姑祖母先是将她拉过去好好稀罕了一会,之后让她坐在身边抚摸着她的头说:“我之前常听你父亲说,你很是聪慧,之前一直没仔细瞧过,如今仔细看了果然是个机灵的。家规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先跟着他们一块学反正差不多,之前的你自己先看看如果不明白就来问我,之后呢趁着下午的时候,你过来我把之前的交给你如何?”
谢琮点头,起身拱手:“谢姑祖母教导之恩,琮儿必定认真听学。”
姑祖母连连点头,温和的笑道:“那你先回去,姑祖母一会儿就到。”
谢琮应下便出去,过了静室离姑祖母休息的地方隔了个不长的廊。
这次不再有年岁长的,全部都是五六岁的人,原本喧闹的礼室顿时安静下来。
明止明正见到她倒是很高兴,她的位置同静室一样在明止和明正中间。
谢氏五六岁大的包括谢琮在内只有六个,因此礼室内也只有七张书案,书案上各摆着一本《谢氏家规》。
谢琮感觉到两道目光从后面传来,回头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后面不过是三个同她差不多大小的人。
但,如今安静的有些过分。
仿佛即将发生什么一样。
但谢琮没想到在这高墙深宅,能发生什么要人性命的事,便不再关心。
她手伸向《谢氏家规》时明止突然开口:“姨母。”
语气有些慌张,眼神看向案上的书,却不再往下说。
谢琮即刻便意识到这书可能有问题,她伸手去检查。
明正想阻止她,却没拉动。
谢琮掌拍在书上,四周没有粉末飞出。
不是迷药?
谢琮不能想这书中除了放药粉还能放些什么,翻开书后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一条肥胖圆润的大青虫……
刚才那一掌已经将青虫拍扁,青虫的五脏六腑都喷了出来,黄黄绿绿的东西浸染了整面书。
……有点恶心。
谢琮让书童将书拿去找族学的侍从换一本来。
之后便没有再管。
其余五人都在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被青虫吓到,毕竟他们都很害怕。
世家大族礼是最必不可少的,但坐在礼室却是最无聊的一节。
因为夫子讲得都是需要他们去遵守的。
谢琮不知道刚才的事情姑祖母知不知道,但见她面色如常便也不想生事端,毕竟姑祖母这年纪实在不小了。
夫子是沿着昨日结束的地方开始讲的,家规之间没什么联系,所以之前的听没听并不影响她今日。
临结束时,夫子合上书,目光扫视众人,面色依旧慈祥温和。
”谢氏一族流传至今靠的是贤者居于高位更好的统领谢氏,是族人上下一心都为了谢氏的未来,内斗、不识大体只会让家族分崩离析,没了谢氏谢氏一族所有人今日所有的尊荣都是泡影。”
最近几天倒春寒的厉害,夫子咳了两声,视线越过前排三人落到后面谁的身上,“谢氏是整个谢氏的谢氏,它不分支也没有嫡系旁系之分,你们若是听不明白便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就去问,明日课前倘若还是不清楚便将家规抄一遍交给我。”
说罢也不管底下几人,带着侍从离开礼室。
明止看向其他人,见没人起身自己也不敢作那个出头鸟。
谢琮却不管那么多,率先起身离开了留下其余人面面相觑。
谢琮本该去静室,却在中间停了下来,转身走向一处供人赏景的水榭。
她让书童去寻一个礼室管扫撒的侍从
侍从过来,因为本身不得重用便一直是低眉顺眼之态,恭敬的立在一旁。
“如今在礼室中念书的都是谁?”
侍从缓声开口:“少府一双儿女明止明正,南阳郡郡守之子唤谢藤,另外两人……”他四周看了一圈,觉得应该没人能听到便开口道,“是家主的孙辈,一人名唤谢茗另一人名唤谢荀。”
之后便不再多说,家主同自己子女关系平平这件事情不是秘密,没必要偷偷摸摸。
但谢琮却知道今日是个怎么一回事了。
大抵是见她这个侄女一直被谢境带在身边,而身为亲孙儿的他们没有这个待遇,心里不平衡。
年纪小做事不经思考,想趁着谢境暂时不再出出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于是便想着自己害怕虫子,便让人抓了虫子放进了她的书中,想看她出丑。
很……无趣。
前朝未出事的时候她去宫里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当时成安君知道皇家大权旁落,对谢琮格外不喜便一直都在想着折腾她。
虽然这些伎俩没有一次成功,都被权氏的人识破,但姨母和母亲却是将那些东西的危害一点一点讲给她。
相比之下,还是成安君的手段更高明一些。
毕竟成安君出手,有好几次都是冲着要人性命来的。
许是被礼室的夫子警告过一次,在静室的这堂课谢琮上得中规中矩,没有再碰上什么恶作剧。
崔夫子今日讲授礼法,或者是他这一段时间可能都会让学生研究礼法。
礼法涵盖的内容太多,所经历的朝代也太多,每个朝代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完整的法律体系,这都是需要崔元启讲授的东西。
但今日崔元启讲授的是“井田制”。
在一块土地上用东西、南北走向的两条小路隔开。中间的良田叫公田,收入归达官贵族所有,四周的八块为私田收入归耕种的平民百姓所有。
百姓必须先耕种公田然后再耕种私田,而所有土地都归天子,旁人只能从中得利不得私自买卖。
这样的方式实行时间虽长,但弊端太多。
土地的收入仅仅让百姓得以温饱,而公田上却是众人一同耕种,无论自己做的多少都是要种那些,如此一来难免生出疲态。
毕竟无论付出多少收入都是不变的。
这样的政策在一统时还能持续,但后来群雄争霸,“井田制”也逐渐瓦解,直到后来各国纷纷变法而导致“井田制”不再存留。
其中最为出彩的便是秦朝。
除去东西、南北走向的小路,允许土地可以归各人所有,令百姓积极开荒垦田,粮食增多人口增多使秦一跃而上。
崔元启讲到这,抬头看向堂下的学生,开口问得却是:“土地从天子所有到可以归于私人所有的弊端是什么?”
明止嘟起小嘴,转头问谢琮:“夫子之前讲得同现在问得有什么关联吗?”
关联还是有的,但这不是他们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
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读史,而史书是七岁时才开始教授的,这和他们没关系。
……也能有关系。
“明止你来同夫子说说,这其中有什么弊端?”
明止呆愣一刻。
想到这静室内在没第二个叫明止的,于是左右示意的的站起来,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但是她忘了她左右都是同她差不多大的,任谁又能明白?
哪怕她回头看看呢!
见没人开口给她提示便硬着头皮说:“新的政策推行必然会有阻挠……允许土地私有……就没人给达官贵族种地了!他们必然是不愿意的!”
明止说完,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
她觉得坐下后,应该奖励自己几块桃花糕。
对于明止这个年纪的小孩,崔元启本身就不太抱有什么希望,毕竟字都没有人全。
但没想到这姑娘还真能说出些什么来,而且还真说对了一部分!
允许土地私有便是抢走了达官贵族的地,让他们少了收入。
而不少没什么本事的显贵都是靠着地收租来过活,最后只能自力更生的去讨生活。
因为“井田制”的背景太过于复杂,崔元启讲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等到学生思考完便到了时间。
崔元启让他们去藏书阁里找史书查看,让他们在史书中找答案。
众人离开,明止还坐在那感叹:“夫子一点也不公平,他们都能去查史书就我什么都不知道便要回答。”
亲兄妹最会的就是给对方泼冷水:“别想了,你到了藏书阁连需要看哪本书都不知道。”
明止生气,扑向明正把他的头按在书案上:“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还不是跟我一样还好意思笑话我!”
“我没有。啊!”
明止的牙落到了他脸上,松口后出现了两排整齐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