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来时只有身边跟着的几个亲兵,走时却是呜呜泱泱一大群人。
秋日转凉风吹透骨,权玟已经换上了厚衣,按照赵璞的要求没到城门前,而是一路坐车跟着人群往城外走。
大王君刚出生,西门仰涵出不了宫便由谢琮代她为诸位大人践行。
赵霁不喜欢京城更不喜欢京城的赵氏,但真等到回西大营时还是一步三回头。
谢琮看向她,二人目光对上她咬了牙扬鞭向西。
谢钰跟在赵霁身边,也跟着回头。
谢琮说还会再见,可绒边的将军真的还见得到把控朝政的权臣吗?
此行不会顺畅,他若不能定新地很快就会换人,但谢琮对他期望颇深,他又怎敢辜负?
大王君的到来并没有修复帝后之间的关系,反倒是让两人渐行渐远。
西门仰涵原先将大王君放在身边,这本没什么毕竟是嫡长。
但她不让皇后见孩子,宋逾温不知道第几次过去的时候,谢琮开始给她施压。
她将大王君送到皇后宫中,但自那以后就没再见过。
大王君满月时,谢琮拟旨封太子却被西门仰涵以大王君年幼体弱恐有夭折之像给搪塞过去。
云氏活下来的庆夫人如今是盛宠在身,庆夫人不像其他宠妃那样骄纵跋扈,反而卑训守礼不论是对着皇帝还是其他人她都不会有半点逾矩。
很聪明也很想活着的一个棋子。
西门仰涵又纳了几个妃子的事情谢琮几乎不管了,因为她要离京。
去一趟南大营。
文栗病了。
文栗是相邦留下来的底牌,这是她后来才从谢境那知道的。
文栗不姓文,她原本叫黎紊是黎氏,权煜父族的人,宁还未建立时黎氏开罪了当时的地方王,以至于举家被屠戮。
虽说那个王在后来的时候结局落得一个五马分尸,但余部还在。
权煜怕那些余部会把目光转向黎紊,便给她改了名姓。
那时她也才三四岁大,家中遭遇变故便一直跟着权灼,她在北大营长大熟悉军中事物。
所以权煜要在博阳组建训练大军时把文栗调到身边,而后文栗便一直跟着权煜,从博阳到淮水。
从一盘散沙到南大营初具规模,而文栗也从一个躲躲藏藏的遗孤成了手握大军的将军。
后来西门邕登基,权氏的人她也尽可能的护着,但却是谁都没能留下相邦和典客。
南大营一向安稳,如果不是什么大事那么文栗不会给自己去信。
如今京城尚且安稳,季栎良虽与她不和,但不得不说京城有她在暂时不会乱。
天渐寒已经有了冬日来临的兆头,谢琮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她往西大营去的时候好像也是秋日,那天她与谢境一起……
往南走的路上其实她可以到虞州一趟,璜绥问她时她看向虞州的位置,只道了一句:“南边事态紧急,以后有机会了再过来吧。”
璜绥点头也没再问。
谢琮幼时跟着权煜走过一趟南大营,那时还是早春马车外尽是春意。
她不用顾虑路途遥远,也不用想过去应该如何。
她知道路上的花哪样好看,也知道水里的鱼哪种最好吃。
现在路边已经枯黄,而水面也已经结了冰碴。
她没见到花也没吃到鱼。
文栗在必经之路上候着她,之前一直因着避嫌的缘故谢琮没在关南军时与她见过面。
谢琮远远瞧见她时几乎不敢认了,上次一别还是十几年前,那时的文栗风华正茂,而今……
“怎么老的都认不出来了。”
谢琮摇头:“没,就是太想你了。”
文栗失笑:“上一次见你你才三四岁,走两步都想让人抱,如今……都已封侯拜相。”
场面一阵安静,北边的冷好像在这里聚集,风一阵一阵都像是战场上的嘶吼。
“南边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文栗没有骑马,而是乘着马车过来。
以前她是最不想待在里面的,嫌闷。
文栗闻言眼眸微眯:“南边……南大营没事,南边的周也没事。”
真正让她跑一趟的是文栗自己。
“你……”
文栗倚在车厢上:“眼疾,最多四年,到时候你可能就必须要过来把南大营接过去。”
谢琮沉默,文栗这其实不是本身的问题,而是整个黎家的噩梦。
黎氏有眼疾,于五十左右会犯病,时而能见时而一片漆黑。
这个秘密黎氏藏了很多年,外人所见到的只是黎氏在外为官的人每每五十就会辞官。
更奇怪的是,这个病好像单单对于姓氏,权煜权灼二人就没有这个情况。
谢琮幼时听权煜讲这个时,很感兴趣甚至翻了很久的医书都没能找的结果。
“我本来没想过让你过来一趟,但往京城送信的路径已经很久没用过,我害怕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给你还有你姐姐带来麻烦。”
京城人看权氏与南大营一直都不清楚二者之间的关系,可就是这份真真假假才最磨人心。
一旦文栗出事,京城的世家没有顾虑,谢琮如今没有坐稳很难想如今的京城还有没有这份安宁。
文栗有一个特殊的封号叫天水,统领南大营四军,而四军内各有统领的将领。
天水将军这个封号是权煜取得,那时文栗才二十出头,权煜着急回京。
怕封的太高树大招风,又怕封的太低镇不住关南四军,于是便取了个天字。
天水将军这个封号放到哪都有用,包括西门邕那,南大营四军是权煜一手建立的他不敢动,同样也不敢动文栗。
“你早该让我过来一趟,那时候当归还在关南军,我让她过来说不定……”
说不定不会这样。
文栗摇头:“不会的这是命,黎氏一族被这个困扰了几百年,宫里的御医江湖的郎中,山村的赤脚大夫,就连巫祝祈福都试过的。阿琮,这世上没人认命,我也不想可我不认命却不能拉着南大营一起陪葬。”
文栗不觉得自己没了这双眼睛还能做好这一军统帅,她年华已逝当年的故人死的死退的退,而今还在这朝堂上的旧人不也只剩下寥寥几个了?
二人刚到帅帐便见一人急匆匆的过来,那人站定抱拳行礼:“将军几位将军到了,下官已经安排妥当可需要将几位请来?”
文栗摇头:“路途遥远让他们先休息吧,正巧我等得人也到了。”
正说着谢琮便从马车中走出来。
重鹿见她身量修长面容姣好,深紫色的官袍直垂过膝,交叠的衣领、袖口都绣着精致的纹路,冠帽、玉带、玉佩、绶带、印玺无一处不在彰显她的身份。
“这位大人生得好生眼熟。”
文栗谈了他一个脑蹦:“你不记得她了?”
重鹿又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人正朝这边过来却还是只是觉得眼熟。
他七岁前都跟在父母身边在地里刨食,七岁后都长在南大营,哪来的机会去见这样金贵的人?
“我……真认得她?”
文栗笑了,一把揽过谢琮指着她说:“你刚来那会儿相邦让你跟着她,你还管她叫神仙来着。”
重鹿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就是当年那位相邦的小姐,都愚县主。
他之前听说宁朝封的那些个爵位都被罢黜,而自己也不认识她身上的官服是个什么官职,只抱拳喊了一声:“小姐。”
重鹿的与大多苦命人一样,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因战火离世,母亲临死前将他放到木盆推进淮水。
想着这样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事实上她赌对了,那一日谢琮正带着权煜的部曲在淮水边学着大人巡防。
见水中央有个东西在漂,来了兴趣立刻带人撑了小舟过去。
重鹿那时已经晕了过去,许是命不该绝木盆一直没有翻。
谢琮把人捞到岸上,又让人去叫了文栗。
文栗问过话后才将人又带到谢琮面前。
重鹿还记得自己醒过来第一次见她,她就在树上坐着,什么都没做便足以令人瞩目。
重鹿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卑微拜神的蝼蚁。
国破家亡的平头百姓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高高在上。
地上的尘埃仰望天神,天神光彩非凡照的人无法再隐瞒自己的卑微。
重鹿畏缩的站在他要跟着的人面前,忘了之前文栗教的东西,噗通一声跪下小声喊了一声“神仙”,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了天上人。
他去给谢琮作玩伴并不是谢琮没有,而是他的年纪太小,若是留在军中只能去给她作玩伴。
这个道理他一直都知道,可当年的都愚县主身边怎么会缺人?
他时常是一个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谢琮在与侍从、伴读嬉闹。
有时谢琮见他一个人也会带上他,但那时候的谢琮也才三四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她并不知道怎么去照顾旁人的情绪。
重鹿这声小姐是当年喊的,只是眼前这位或许早就忘了他一个小人物。
“你是重鹿。”
重鹿抬头,面上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惊讶,转眼间惊讶成了欣喜,他笑的有些傻气:“是,小姐还记得。”
“孤身一人越淮水,又陪了我那么久哪能不记得?更何况是赫赫有名的重将军,便是真不记得那也得听说过。”
卑微的人需要夸奖和鼓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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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谢琮去南大营见文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