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次出行,其中一人家中便是飞云帮所据山头附近的农户。
在飞云帮没有起来时,他时常随家中长辈上山打猎换家用。后来山匪横行时,也曾仗着自己身量小易于躲藏瞒着家人入山打牙祭。
可即便是这样也依旧比不上这山中匪徒对这山中熟悉。
“这山中原本有许多走出来的小道,但因着后来都不敢上山被草盖住了,只剩下山匪进山、出山留下的大道。”说着用马鞭挑开林中较低的树枝。
但山匪的道,设了一重又一重的关隘,还时不时的有人巡逻。
他们一行人想到达老巢只能绕道而行。
“这山间地势平整,水土丰美又时不时能外出打猎,不应该没人。”
柳甯借着这么多年山中穿行的经验,辨别南北可惜现在月上中天,不然能辨别的更快。
“原是有的,很多人。不仅有人在这边居住,还有人在那修建山庄。下官不知道那是哪家达官显贵的,但据说山庄已经被山匪占据。原本住在那边的百姓也几乎都成了匪。”
谢琮一愣,她好像知道那是哪家的,因为她娘以前跟她提过。
她说博阳山中有一处权家的山庄,要等她再大些就带她过来打猎。
博阳当时算是权家的地盘,那地方又这么隐蔽,入山也不见得便利,想来应该不会再有旁的人家在那边修山庄。
这边的山庄是权家唯一一个没有部曲驻扎的地方。
无他,将部曲放这也没什么用。
没想到现在直接便宜了山匪。
若是权家的山庄那便好办了,权家的山庄大致格局都大差不差,只要山匪不大改她应该能找到路。
见到人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这一路上碰见七八个巡逻的小队,人数不多但胜在密集。
其中一个小队过来时有人不小心发出了动静,巡逻的人起了惊觉谢琮没办法只能让手底下人速战速决。
部曲是为了保护家族而生,影卫是主子隐在暗处的影子。
他们的速度是这山中匪徒不能及的。
那一小队山匪被捂了嘴,带到离巡逻道路较远的地方。
为了不被发现,影卫将这些人一击毙命。
谢琮从高处往下看,房屋瓦舍一眼就能望到尽头,谢琮按照权家修建山庄的选址习惯,带着三四个精锐到了山庄附近。
权氏的风格。
权氏惯了打仗的作风,选址选高处临近水源,内部修一观景台,于观景台上可视四周景象。
山庄内点了火,整个庄子都被照的灯火通明。这也让观景台上的人能够看见整个庄子。
至于她怎么知道观景台上有人。
……观景台上没人,要那观景台有何用?费那么多柴禾将庄子照的这么亮堂有何用?
谢琮一行人莫说进去,就连靠近庄子都会被人发现。
谢琮如今只寄希望于,相邦当初修建庄子时,没有为了省银子而减少些东西。
庄子内,富贵堂。
飞云帮大当家来回踱步,面上露出焦急神色。忍不住对着不远处的人发了句牢骚。
“义妹,你说咱们这么做能成吗?”
被称作义妹的人正安坐在堂上,身着长衫、手上还拿着一卷书,书的纸都已经泛黄,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清上面的字。
但那人不仅在看,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山坳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能不能成都做了,大哥开弓没有回头箭。成则称霸一方,我等拥立大哥为帝,败……这博阳内有几人能与大哥争锋?届时我们借着博阳地势便宜,让这里所有的百姓都不用再为赋税所迫,靖国因为内乱至今依旧在吃前朝老本,他们不敢动作的。”
这话说得真切,她说话时眼中好像透出了光,她很向往那样的生活。
大当家给她亲手编织的美梦……
大当家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这是他的幕僚,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几岁,那时候叛乱刚定她口中却只有前朝。
当时大当家的便明白,这当是个达官显贵的后人。
她说她叫许令宜,其他的不肯再多说,大当家见她饥寒交迫,舍了她一碗粥。
大当家知道自己山野莽夫一个,想要成事必然需要有人替她谋划。
一碗粥换了一个幕僚。
这些年他借着许令宜的帮助将飞云帮扩展的越来越大,他也自然是十分尊敬自己这个义妹。
直到新上任的郡守过来,十几岁的儿郎没什么可怕,真正令人畏惧的是他姓权。
权氏在博阳,犹如帝王在京城。
博阳境内没人不会不给权家人面子,就连底下已经归顺他的帮派都开始动摇。
按理来说,他这么些年没怎么做过孽,就是归顺朝廷也会被接纳。
但……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
见到了别人对着自己卑躬屈膝,见到了称霸一方的虚荣,他又岂会甘心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
他属实担惊受怕的一阵子,尤其是他之前让人打听过,前朝权氏有一个附属的家族姓许。
许家出了聪慧非凡的一代后人,其中一人拜入了权家作了权家的门生,后借着权氏的扶持一路扶摇直上。
直到那人官拜丞相,许氏也从末流世家一跃而上。
他不知道他这个义妹是不是出身那个许家,担心她倒向权家来得那个郡守。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的义妹好像和那个权家的小子没什么关系。
而那大名鼎鼎的权氏出来的公子居然是个绣花枕头。
他就这样自我欺骗了一段时间,直到那人开始剿匪,他彻底慌了。
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那酒肉穿肠的好日子就此远去。
他不知怎么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的义妹说这博阳易守难攻,那他何不就在这自立为王?
这天下别人能做他刘三刀为什么不能!
他知道一旦自己有动作,必然瞒不住许令宜,是以他便率先告诉她,让她帮自己。
可许令宜人虽聪慧,却想得太简单。
她只想安于一隅,护着一方人不受朝廷苛政之苦。
刘三刀便开始给许令宜造一个梦,造一个几近于让一方实现大同的梦。
他以前常听这山坳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读书人说天下大同,他不知道什么是大同,后来借着认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去翻书也弄不清楚。
但他知道,读书人在意这个。
所以他给许令宜编造了一个大同的谎言。
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于是那位郡守大人出兵当日,许令宜走了一趟随河,让随河派人攻打关了县,逼的那位郡守大人退兵。
见权柏那一段时间几乎不管他们这些山匪,他那本就不算大的胆子又不知道哪去了。
直到……这博阳又来了一个。
许令宜说,那个也算是权家人。
是前朝相邦的女儿。
不说权柏在权氏如何,单单只论在博阳,过来任职的那个郡守大人就远不及当初的都愚县主出名。
那一刻他才彻底下定决心。
许令宜大骂他一顿,之后便开始替他谋划。
威逼、利诱许令宜用尽了手段,说动其他帮派的当家跟着他们一起作这种事。
她说要借着博阳军在泽渔县训练时将当年的都愚县主除掉。
可飞云帮于泽渔县而言,几乎呈对望之势。
许令宜说,要借刀杀人,要让那个前都愚县主死在骑虎帮手里。
就在这时,京城要派遣一个大官下来的消息穿了过来。
许令宜当机立断让人将这件事情悄悄告诉骑虎帮的三当家,并宣扬说那个大官非常有钱,身上穿的鞋都价值不菲。
因为她说骑虎帮的三当家能帮他们成事。
可三当家死了!
许令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半分惊讶,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她借着三当家的死,煽动骑虎帮的大当家将骑虎帮的怒火冲向谢琮,又借此来拉近两个帮派的合作。
她给骑虎帮的人出谋划策,让他们趁着大军外出训练烧了博阳军的粮草乱了博阳军的军心,而后再闯入军营杀了谢琮。
这些是告知骑虎帮的,也是四大帮派安排骑虎帮去做得。
剩下的人,瞄准关了、泽渔和九府。
九府县是博阳入郡第一县,来博阳只要是不想翻山就必须要过九府县。
许令宜说这是为了防止其他郡有人出兵博阳,但其实是为了将博阳这些官员困在博阳,让博阳成为他们的坟冢。
其实这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
富贵堂上,许令宜攥着帕子咳了两声,这一咳却直接停不下来。
富贵堂上一众人都知道许令宜是个什么身体,毕竟以许令宜为飞云帮做得这些,少说也得是个当家,但让她作个当家,她却实打实的就单单是个读书人。
将人放到她手底下,也不见得有人能服她,倒不如直接做个幕僚来得痛快。
毕竟这山坳里再没人比她活得更风雅。
“令宜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去吧。”
许令宜也是过了好一会才喘过气,反正一切都安排妥当,自己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
便向众人告辞离去。
夺金帮的二当家看着这人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禁好奇:“她一直都是这样?”
刘三刀面露不解:“这样……哪样?”
怎么来形容?
“嗯……怪斯文,和气!”
“差不多,这么多年的确这样。”
不知是不是他们凑到一起的原因,随河帮的三当家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我等跟着大当家做这种事情,那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大当家可想好事成之后该如何犒劳我们手底下这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