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憬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秦栩和李妙没什么文化,但赵憬讲得生动又通俗,他们都听懂了。
故事是夫子讲过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戒骄戒躁,一心向学。赵憬在立意上做了些文章,变成了劝人及时勉励,做自己喜欢的事。
“秦裳喜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然不喜欢女红诸类,不如试试护院、守卫、武科举?”
秦裳歪着头认真听他讲,对于什么护院、守卫、武科举,她照样是不感兴趣,但总比刺绣、打算盘、种地强。
还没等她发表意见,秦栩直接一口否决:“不妥,这些都太危险了。”
李妙也赞同,天天打打杀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还不如现在这样当个闲人。
赵憬点点头:“还有一个办法,让阿裳跟我进南山书院吧。”
秦裳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南山书院?
秦栩挠挠头:“这个也不考虑了,这丫头连半个字都不识,夫子不会要她的。”
“不会的。”赵憬语气平淡,“近日夫子张罗仲冬大考之事,让我们两人一组相互监督,自选搭档,没入学的也可,需四五条肉干做束脩。”
秦栩听得有些心动,扭头看向夫人,李妙脸上也渐渐流露出喜色。
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书院可是最存心养性、持志养气的地方,学子个个才华横溢、文采非凡,出来的都是君子淑女。
只是,自家姑娘这一学不识的水平……
这脾气秉性……
赵憬看出了他们的顾虑,笑笑:“我会照顾好阿裳的,请伯父伯母放心。”
秦裳嘟着嘴,拉拉他的衣角,一脸不高兴:“喂,我还没同意呢。”
赵憬接着给她顺毛:“在书院里也没有什么旁的事,不识字念书也没有关系,南山上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在闲暇时也会找点乐子,不会太无聊。”
这样一说,秦裳瞬间感了兴趣:“那我不会背书,夫子会不会用戒尺打我的手心?”
赵憬一顿:“不会,不会打你。”
秦裳放心了:“好吧,我去。”
秦栩没想到自家丫头这么快就应下了,问了一句。
“那个,在南山要住多久啊?”
“每逢初一十五会放旬假。”
秦栩瞬间舍不得了:“那不成,时间太久了。”他还想着让自家丫头给洗胡子呢。
李妙暗中捏了他一把,警告道:“老爷,大局为重。”
秦栩吐出一口浊气,不再言语。
*
秦裳去南山书院的事定了下来,晚间,秦裳提着两壶桂花酒去跟“师父”告别。
苻慈习惯坐在村头第一棵槐树上,翘着二郎腿,束发成男子装扮,口中叼一棵细草茎,闭眼静听风吹草浮。
“师父师父!”秦裳站在树下,酒壶叮叮咣咣响。
苻慈一动未动,笑道:“谁是你师父!”
她总是不承认。
“阿憬说,传道受业解惑者为师。你教了我那么多功夫,当然是我师父啦。”秦裳拎着酒壶摇了摇,“师父快下来吧,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喝的桂花新酿。”
一听有桂花酒喝,苻慈倏然睁开眼,歪头吐掉草根,两腿平舒向前绷直,双臂展开,直直落了下来。双腿沾地后身子猛得向后一转,布鞋磨擦沙土地,在上面留下一个完美的半弧。
“酒拿来。”苻慈朝秦裳勾勾手。
秦裳狗腿般地奉上。
桂花酒香而不腻,甜而不生,中间夹着浅浅淡淡的苦,苻慈仰头喝了一大口。
“嗯,好喝,看在你给我带酒的份儿上,改日再教你两招。”
秦裳有些难过地揉了揉鼻尖:“师父,我以后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了。”
苻慈手指一紧,若无其事地控控酒壶:“怎么?”
“我要去南山书院做陪读了,一月只有两次旬假。但我放旬假就来看你好不好?”秦裳眨眨眼,脸上的小表情很可爱。
“陪读?陪你那个小竹马阿憬?”苻慈挑挑眉,把空了的酒壶扔在一旁。
秦裳点点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头。
“好事啊。”苻慈笑笑,“你叫我一声师父,但我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除了这几式不入流的功夫也没什么能教你的。只送你一句话吧。”
秦裳乖巧听着。
苻慈伸出拳头,示意她也伸出来,两个拳头碰在一起,轻轻一声脆响。
“记住,拳头不向弱者。”
树影还在摇晃,秦裳用力地点了点头。
*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秦栩和李妙心疼秦裳,给她带的东西装了三辆马车。赵憬不好意思地跟他们解释,这些东西都没有办法带进南山书院。
最后,秦裳只背了一个装衣物的包袱,欢欢喜喜地跟赵憬走了。
秦栩站在门口看着,脸色不太好,突然来了一句:“夫人,以后让裳裳的夫婿入赘吧。”
李妙笑着朝他的胳膊打了一下:“回去了。”
前半程可以坐马车,上了南山,需自己爬上去,但这对于秦裳来说并不困难。
“斋舍已经安排了,一会儿会有人带你过去。”
秦裳点点头,很兴奋,拉拉赵憬的衣角:“阿憬,你放心吧,我一定乖乖的,绝不给你惹麻烦。”
赵憬勾勾嘴角:“嗯。”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书院的小童领她去已安排好的斋舍。
院里栀子花开得正盛,青石板的小路,曲折悠长,秦裳欢脱地跟在小童身后。
“秦姑娘,到了。”小童负手而立,女学子的斋舍他不方便进,只能领她到这了。
秦裳点点头:“谢谢你。”然后蹦跶着去敲门。
“你是谁?”一个紫衣小姑娘拉开门,挡在门口抱臂看着她,看上去凶巴巴的。
秦裳笑脸相迎:“我叫秦裳,是赵憬的……伴读。”
紫衣姑娘一愣。
“这位姑娘,用错词了。”
内室里还有一个穿着学子服的姑娘,眉眼柔和。
“伴读者,非王子皇孙之书童不可用也。姑娘以后要严谨用词,免得落人话柄。”
秦裳挠挠头:“好。”其实她没怎么听懂,读书人怎么平时说话也之乎者也的。
“快点进来吧。”紫衣姑娘侧了侧身子,愠怒都写在了脸上,秦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我叫楚芃茵,她叫华霜,这是你的学子服,记得换上。”这个姑娘看上去还比较好相处,秦裳应下。
华霜“哼”了一声:“你可知,此次两两一组,综合排名,赵憬向来都是榜首,你可不要拖了他的后腿。”
秦裳表情呆呆,两两一组?综合排名?
那她这个后腿肯定是拖定了。
华霜看她几眼,偏过头去:“芃茵,咱们两个一组吧,你知道的,我六门功课五门甲,剩下的那门策问,你是甲等,咱们互补。”
楚芃茵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啊?”华霜有大小姐脾气,头不自觉地抬得很高。
楚芃茵想了想:“好。”那个人估计不愁找到搭档吧。
见她答应了,华霜终于露出了笑容,还用眼睛瞥瞥一顿收拾的秦裳:“咱们姐妹同心,拿个榜首。”
“不行。”秦裳一听炸了,“榜首是阿憬的。”
两人均是一愣,最后,还是楚芃茵出言:“我们在说笑了。”
华霜扯扯嘴角,好在没说什么。
安顿好后,她们要去前斋温书。
华霜和楚芃茵走在前面,一人身后背着一个小书箱,秦裳跟在她们后边,分心看沿途的美景。
赵憬还没有来,但前斋已经来了不少学子,有看书习字的,也有几个聚在一起聊天打闹的。
他们都有固定的座位,这让秦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好在楚芃茵给她指了一张空桌子:“赵憬不与人同席,那张便是他的。”
秦裳甜甜地道了谢。
书院里出现生面孔,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学子们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移到她身上,然后开始交头接耳。
秦裳支着脑袋无事可做,侧耳听周围的学生们小声的讨论自己,她干脆站起来介绍:“我叫秦裳,是阿……赵憬的朋友。”她又四处看看,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学子礼:“这厢有礼了。”
前斋安静下来,继而传来几声“噗噗”的憋笑。
极小声评价“样子有些傻。”
秦裳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毕竟她连个字都不认识,当然在这群人中会显得格格不入了。不过,她看得开,悄悄摸了摸肚子,跑到楚芃茵面前,小声问:“那个,书院管饭吗?”
楚芃茵淡淡笑笑:“管的,不过要过一会儿,你是饿了吗?”
秦裳小幅度点点头:“不过,我可以再等一会儿。”
楚芃茵有被她的小表情萌到,手指开了书箱暗格,从里面拿了一个小油纸包递给她:“这是我家乡的五馅饼,你拿着偷偷吃,别被夫子发现了。”
“哇,谢谢你。”秦裳眼睛都亮了,手指在油纸包上摩挲几下,颠颠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楚芃茵无声地笑笑,一转头,对上华霜面无表情的脸。
她摊开白嫩的手掌,眨了几下眼,语气委屈:“我的呢?”
楚芃茵又拿了一个放在她手里。
“怎么,大小姐也扑食,还死皮赖脸地跟人家要?”杜敬轩就坐在她们旁边的蒲团上,意犹未尽地看完了全程,“书院有规矩,前斋为温书习字论策之所,学子不得带任何食物进来,更不许吃,大小姐不会不知道吧?”
此言一出,两个姑娘都红了脸。冯肃臣站出来打圆场:“食者,享受也。且气味甘甜淡香,可压一压墨臭味,尝尝也无伤大雅。”
杜敬轩立刻反驳:“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既来之,则守之。”
秦裳侧着身子,听他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只觉有趣。两只小手紧紧捏着油纸包,嘴巴时不时动动,像只抱着花生啃的小老鼠。
五馅饼好吃!!!
杜敬轩:……
吃就罢了,还特意转过来吃,任谁看也觉得她是在公然挑衅。
华霜挑挑眉,当着他的面撕开油纸包,然后咬了一大口。
杜敬轩要气死了:“你,你们,我要告诉夫子去!”
华霜又咬了一口,根本不怕他:“去告啊。”
突然被楚芃茵拽住了衣角。
门口,夫子怒目切齿地望过来……
书院鸡飞狗跳小队,正式成立[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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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