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 第17章 第 17 章

纪委的调查顺利的在七个工作日内告一段落，在最后一次纪委问询时，林清也曾想问个明白，受害人一方举报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可她很清楚，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只要不满审判结果，当事人的矛头可能对准律师、对准检方、对准法官，这一切大概率无关私人恩怨。

只是审判结果从来难以满足所有人的意愿，尤其是在刑庭。

回归工作的那天，院里的人也都或多或少了解了事情原委，不少同事都在碰面时向林清表示了安慰，熟悉一点的还会多提几句他们工作情况特殊让她别往心里去诸如此类的话。

但谁都知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很难做到不往心里去，但等待着他们的工作还有许多，人一旦忙碌起来，很多问题也就无暇思考，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这件事也会被林清逐渐淡忘，或者被新的问题覆盖。

午休时间，林清意外地接到了小米的电话，告诉她卫长风在工作中负伤，现在正在市二院接受治疗，今晚她和艾力会去医院探望，如果林清不忙的话，也可以一起。

在林清陷入苦恼之时，是搏星给了她一份珍贵的疗愈，她没有犹豫，答应了小米，约好了今晚八点在二院碰头。

“你们怎么来了？”卫长风在福港养殖场中弹，虽然穿了防弹衣，但还是造成了肋骨骨折，之后又因为强撑到收队加剧了伤势，不得已只能入院接受治疗。

林清把在医院附近买来的果篮放在卫长风床前的桌上，小米从篮子里挑出一颗苹果，顺手拿过果刀削皮：“艾力告诉我们你受伤住院，我们怎么可能不过来看看嘛，长风哥一个人在水山城，应该也没有人陪床，林清姐工作太忙，我和艾力可以轮流过来照顾。”

卫长风笑着从小米手中接过削好的苹果：“我的伤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住院观察两天，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因为这段时间可能没办法过去搏星陪练我才告诉艾力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小米表情严肃：“都伤到肋骨了，怎么可能是小伤，长风哥你也太不小心了，这可是中枪啊，如果没有防弹衣，你命都要没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竟然是枪伤，林清想，侦查、公诉、审判，各有各的不易，一线刑警甚至比他们还更多了些人身的威胁。

“卫哥，不好意思饭来晚了，我妈给你炖了鸡汤，快来补一补。”王赫左手右手各一个食盒，用肩膀顶开了病房的门，听说这次卫长风是为了王赫才负的伤，王赫他妈鸡鱼猪羊各式靓汤一天三顿地让王赫往医院送，连王赫都跟着喝胖了两斤。

“你们看，给我陪床的人来了，放心吧，我有人照顾。”

王赫虽然换下了警服，可一打眼就知道那是卫长风警队的同事，想来也是，卫长风毕竟是因公负伤，局里理所应当会提供照顾。

病房里这个情况，不用想王赫也知道是来探望他卫哥的朋友，一直以为卫长风独惯了，远在异乡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不成想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几位，王赫当即咧开一个笑脸准备打招呼，却在和林清对视时惊得连食盒都忘了放下。

“我C……这不是中院女法官嘛？”

卫长风在水山城工作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一打，还是第一次有除了警队以外的人来探病，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份人情链接还是带给他一种微妙的愉快，也让他一时竟忘了，王赫和林清还有一段渊源，听到这一句，他便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林清的眉头在王赫话音落地时立刻拧在了一起，看到林清的脸色，预感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质问，卫长风本没有什么大碍的肋骨，顿时就痛得像是有一头大象在他的胸前跳舞。

林清径直走到王赫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王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却因为躲避林清的目光而显得愈发心虚。

“不止是你，卫长风也早就见过我，女法官，在不知道我名字的情况下首先知道了我的职业，大概是我穿着制服的场合，法院里？刑警一般不出席公诉，而我也不记得传唤过二位出庭。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们要隐瞒早就认识我的事实。”

卫长风一直知道，林清是一个外表平和，骨子里强硬的人，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强势的一面。

林清已经给事情定了性，王赫更是无从辩起，清瘦的林清站在他的面前，明明体格相差悬殊，却让他觉得面前立了一座大山，想要绕开尤其困难。

于是王赫能走的路便只剩下一条，那就是回过头求助卫长风。

“我来解释吧，王赫，你先回局里值班。”

果然，卫哥不能眼看着自己受审，一见到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出去，王赫立刻收起了自己一脸的苦笑，从善如流地放下手里的鸡汤：“对，我还要值班，就不陪各位了，下回见。”

话说完，王赫迅速从林清面前闪过，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病房的门已经被王赫带上。

小米还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艾力一把拉住：“今晚有学员约了9点的课，我们俩也得先回去准备了。”

这眼见着就是有热闹看，小米怎么愿意就这么错过，一双大眼睛看着艾力：“今晚有人约课？我怎么不知道？”

“有，给我发了短信。”

艾力的表情非常笃定，小米也只得作罢，毕竟拳馆刚刚开业，对学员爽约是要影响口碑的，好不容易拳馆才有些起色：“行吧，卫哥，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病房的门打开，又合上，只剩下了林清和卫长风两人，林清仍旧站在那里，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非常糟糕，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卫长风给她一个答案。

“你要喝鸡汤吗？”

卫长风直视着林清，他的眼神不向王赫那样躲闪，不得不说，这样的眼神反而缓和了气氛，林清可以肯定，他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是这样的眼神，却又在说服她，这样的隐瞒里大概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了，谢谢。”

卫长风却还是拿起王赫送来的食盒，打开了病床旁的食桌：“王赫妈妈手艺很好，这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你没吃晚饭吧？这个故事可能稍微有点长，我们可以边喝汤边说。”

卫长风笨拙的动作提醒了林清，他现在还是个病人，在第二次拒绝之前，她已经下意识地给卫长风搭了把手。

“三个月前，在红兴村，有个在村里的纺织厂工作的男人，他叫林杰，他老婆在市区做保姆贴补家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人照料，所以每到中午饭点，他会从厂里打包三份盒饭，带回去给家里的父亲和孩子，厂子里的食堂虽然味道不好，但胜在便宜量大，算是老板给员工的福利。”

卫长风打开了食盒，鸡汤的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病房，王赫大概是打算在这和卫长风吃了晚饭再走，所以餐具备了两份，卫长风盛出一碗汤来，推到林清面前。

红兴村的成衣厂，离林清爷爷家不远，只建了不到三年，却实打实给村里人增加了不少收入，尤其是在家操持家务的妇女，多数是靠着这个厂子才挣到她们人生中第一笔收入。

没有想到这个故事会从她的家乡开始讲起，林清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了卫长风递来的汤勺。

“成衣厂虽然建在厂里，但是工资并不高，招的也多半是女工，女人进城务工，男人却进了厂，想必这个叫林杰的男人，患了什么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疾病吧。”

卫长风点了点头：“不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小时候小儿麻痹落下的后遗症，腿脚不太便利。你知道成衣厂？林清，姓林，该不会你祖籍就是红兴村吧？”

林清低头喝了口汤，不置可否。

卫长风没有追问，他能理解，在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卫长风合理的解释之前，她当然不愿意泄露自己更多的信息。

“就在他回家的路上，他看见了一个饮料瓶子，就是市面上常见的，一元一瓶的那种饮料，他自从有了厂里这个工作后，已经不再出门拾荒，但毕竟家里老人生病，孩子上学，到处都要用钱，能多赚一分就是一分。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自己家穷，住得偏，这里往来的人不多，平时路上哪有什么废品可拾。只是没有想到，就在他捡起这个饮料瓶的时候，几个半大孩子冲他围了过来，最小的不过**岁，领头的看起来人高马大，却还是一脸稚气，看着跟他儿子差不多的年龄。

正因如此，虽然看得出来者不善，林杰也没太把这几个孩子放在眼里，只赶自己的路，毕竟送完了饭还得回厂子里上班，他腿脚不便，时间耽误不起。

可那几个孩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跟他说，这个瓶子是他们还没喝完的，被他捡了，他就得再给他们买一瓶。一个塑料瓶，一分钱都不到，却让他掏一块钱出来，他家困难，这样的饮料，他儿子长这么大也没喝过，让林杰掏这个钱，他哪里肯，于是冲突就这么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