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与船长 第9章 Chapter 09

姜音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这次的物理试卷竟出乎意料的不顺手。

她用了七十分钟答完会的题，又试着写了一下不太会的题，解出几个奇形怪状的数值，一看就是错。最后心如死灰地在一点思路都没有的大题上蒙上几个公式，祈祷批卷老师们能大发慈悲给她几个公式分。

收卷的前三分钟，她停笔检查，惊恐地发现一道大题因为马虎忽略了题目中的数据，后面括号里给出的重力是10N/kg，她由于习惯先入为主地当成9.8N/kg来解了。

距离收卷还有两分钟，姜音的笔在草稿纸上几乎飞出残影。

明明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计算题，只需要重算最后的结果就可以，往常十几秒就能轻易解出，这次却大脑混乱，她解了整整三次，每一次结果都不一样。

完蛋了。

还有十秒收卷，姜音随便选了个结果誊抄上去，目送老师把她的答题卡收走时，她的心冰冰凉。

看错数据这种马虎错误之前从未出现过，偏偏这已经是第三次月考了，开学三个多月，她却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姜音整理好心情，打算全身心准备下一科，出考场的时候听到旁边的男同学三五成群在对答案。

她想忽略，想捂住耳朵，用书本挡住脑袋，兴奋的叫喊声却无孔不入地钻进耳道。

好吧，果然错了。

正确答案是她第一次计算得出的结果，而她折中选了第二次算出的数值。

回到寝室，姜音一眼瞥见昨晚收到的“打气”礼物——那只米黄色的手拿棒小狗，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桌面上，浑然不觉自己的主人今日战况惨烈。

午休结束，姜音爬下床，准备离开时经过桌子，忽而拿起墙上挂着的毛巾，给气球小狗盖了个被子。

两天考试很快就过去了。

最后一科考完，姜音迫不及待从考场跃出，她和徐舒早早相约好考完试去校外吃自助小火锅。

未曾想店内人满为患，五十多个座位一个不剩，门口还排着长队，都是学生。

徐舒只看了一眼就决定放弃：“咱们换一家吧，听说职高附近也有一家味道不错，还比这便宜两块钱。”

姜音说：“可以。”

她一直觉得全天下的旋转小火锅都是一个味，尝不出区别。

在吃饭这件事上，姜音从不过多纠结，习惯跟着徐舒走，徐舒对吃别有一番讲究。

十一月，天气转冷。

这家店相对偏僻一些，人不多，姜音脱掉外套放在旁边的空位上，起身去调料。

隔着玻璃门，姜音忽然看见陈渡和几个职高的男生从旁边路过，进了条小巷，男生面色很冷，像覆着一层冰，手指骨节紧绷着。

回神，麻酱从小碟溢出，姜音懊恼不已，连忙抽出纸巾处理。

吃完饭出来，姜音和徐舒往回走，迎面撞上那几个男生回来，一行人气氛低迷，脸上有伤，却不见陈渡身影。

兴许是去面馆帮工了，现在正好是他上班的时间。

姜音心思很乱，经过面馆时特意往里看一眼，只看见陈江佑一个人忙来忙去。

徐舒察觉不对劲：“怎么了？”

姜音摇摇头，心乱如麻，经过之前那条巷子时她下意识又往看一眼。

陈渡，她脚步停住。

陈渡愣了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她。

脊背抵着墙壁，他懒洋洋扯出个笑脸，喊了声：“姜音。”

姜音原本还想假装没看见，听见声音，她犹豫了一下，对徐舒说：“你先回去行吗，我和朋友聊会天。”

徐舒视线跳过姜音，望见巷子里那张有点眼熟的脸，表情顿然有些微妙，她没说什么，点点头，往回走了。

陈渡站起来，随意地拍拍衣服：“怎么，还想装看不见我。”

“没有，怕你不自在。”姜音抬头，看见他嘴角的淤青，本意是想关心，出口却像在讥讽，“你被人打了？”

陈渡稍顿，摸了下嘴角：“对我战斗力这么没信心？”

“你的意思是，不是单方面挨打，是有来有回的斗殴？”

姜音定睛一看，发现他的手背流血了，她眉心一跳，“你手，赶紧处理一下。”

陈渡看了眼：“小事儿，几天就好了。考试怎么样？”

“先别管我了。”

姜音拉着陈渡进了不远处的药房。

她在货架上找碘伏，男生就靠在门口等她，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姜音回来，陈渡下意识要掏钱，没想到女孩瞪他一眼，率先将纸币拍在桌面上。

他们坐在药店门口的台阶上，姜音打开碘伏给陈渡清理伤口。

陈渡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动作：“你们上课学这个吗？生物课会学？”

“没学，不会，随便弄的。”

“合着是把我当试验品呢。”

姜音棉签摁下去，陈渡嘶了一声，她动作又放轻：“话那么多。”

“姜音。”

“干什么？”

“没事儿，就是喊你一声。”他盯着她毛茸茸的头顶，翘起嘴角。

“姜音。”

“又怎么？”

“没事儿。”

“姜音。”

女生不耐烦地啧一声，愠怒道：“还嫌不够疼？”

“你刚才，为什么假装没看见我？”

姜音手指顿了一下，没有抬头：“我怕你不自在，像上次那样。”

陈渡看着她，不吭声。

姜音说：“我不了解现在的你，不知道你住哪，不知道你平时做什么。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我很怕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会让你心里有负担。”

头顶忽然嘶了一声，姜音动作放慢：“疼了吗？”

她明明刻意控制了力度。

陈渡说：“再轻点。”

姜音冷哼一声，手上动作却放得更轻，像是在给一枚脆弱的鸡蛋剥壳，破坏了蛋白就算输。

她吐出两字：“娇气。”

陈渡轻笑一声，意味不明：“也就在你面前娇气。”

除了她，压根没人关心自己死活。

姜音身子一僵，假装没听见。

陈渡接着说：“我和你交个底儿，我和几个朋友合租，出租房就在这附近。学习挺差劲，我也没想着毕业以后干这行，空闲的时候都在想办法赚外快。”

姜音问：“你是不是总打架？”

“只是极偶尔，我不是主动惹事儿的人，也没那心情。今天这次是有几个男生说给我介绍活儿，结果是个恶作剧，他们带了几个人堵我，想拿我刚发的工资去网吧包夜，我没同意。”

几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姜音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轻微发起抖。

姜音问：“他们经常欺负你？”

陈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侧了侧头，笑着说：“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

“那，有人和你一伙吗？有人保护你吗？”

“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姜音陷入沉默。

她安静好久好久，直到处理完伤口，她低头把垃圾都装进塑料袋里，才站起来。

“反正，陈渡，我和你是同一战线的。”

听见这句话，陈渡勾唇，觉得挺有意思：“你要保护我啊？”

姜音站在几层台阶下面，挺直脊背，刚好和坐在台阶上的少年视线平齐：“虽然我战斗力特别低，还有点胆小怕事儿，打不过就跑，但我永远和你是同一战线的。你得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身后不是没有人，有我。”

微风拂过，她的话稳稳落入耳中，陈渡指尖微蜷。

面前的女孩神色认真坚定，眼睛倒映着街灯的微光，仿若世间绝无仅有的魔力水晶。

而副作用，就是使所有心存欲念的擅闯者产生心脏狂跳不止的过敏反应。

肉麻话说出来，姜音有点不好意思了：“怎么不说话？”

沉默好一会儿，陈渡没个正型地开口：“这话听着有点像表白，让人怪感动的。”

姜音瞪他一眼：“我没和你开玩笑。”

陈渡直起身体，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他们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有一瞬间，倾斜的光线让两道截然不同的影子在地面上重合。

“今天考得怎么样？我的魔力气球管用没？”

“你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对一个刚考完试的人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问题吗？”

“考得好请你吃饭。”

“没考好呢，能请吗？”

“没考好你请我。”

“那我这次只会考得好。”

“这是奖罚分明，你不能因为咱俩不在一所学校就骗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你不是刚说，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信吗？”

“行，就算你骗我，我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