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无情 第2章 醒

（一）顾赴

今年A市的冬天格外寒冷。

【温九夹批：A者，一也、首也。】

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粒，在城市上空呼啸盘旋。灰蒙蒙的天空下，建筑物都裹上了一层薄霜，街边的枯树枝桠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吱呀的呻吟声。

凛冽的北风仿佛能穿透一切，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让人不由自主地裹紧大衣，缩起脖子。

往日人声喧杂，熙熙攘攘的A市城内，忙碌的人们都加加紧回家的脚步，去寻找那属于自己的温暖的角落，公路上只剩下了稀疏的人影，唯有汽车不断的鸣笛声相伴，在这空旷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凄清，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平添了几分孤寂。

在A市郊区的某个村子里，和其他村子并无二致，低矮的砖瓦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出缕缕白烟，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放了寒假的孩子们成了村子里最活跃的因子，他们在村中的街道上来回奔跑追逐嬉戏，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寒风在他们脸上肆意肆虐，吹得一个个小脸通红。

冬天的寒冷似乎并不能冰封孩子们内心的热情，他们依旧嘻嘻哈哈地狂奔着，笑声如同灵动的音符，充斥着整个村子，久久不肯散去，给这略显冷清的村庄增添了几分难得的人情味。

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只有这个村子开办了学校，几十年来，周边村子的小孩都在这儿上学。

“好不容易放假了，我可不想回家让我妈问我期末考得怎么样，我最烦这个了。”李轩皱着眉头，满脸愁容说道，一边说还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进路边的积雪里，溅起一小片冰屑，“考得好还行，可这回我考得差到不能再差，回家指定得挨一顿打，我可受不了。这样吧，咱们都先别回家，一起去玩儿啊。”

【温九夹批：本文首出第一个人名，原文之中是有大用，删补之后不见。】

“别学了，学什么啊，又学不会，还不如跟你爸爸种瓜去呢。”

【温九夹批：三言两语，点明不同阶层的教育观念，又伏后文顾赴萧洛摘瓜一事。】

“那不是我哥生我前面了，他学习那么好，我考得这么烂……”另一个圆脸的孩子嘟囔着，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脚尖在雪地上画着圈。

“我也是，考的没比你好多少。”另一个孩子耷拉着脑袋附和道。另一个孩子耷拉着脑袋附和道，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缩了缩脖子，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我想想上次我爸拿着扫把对着我的样子我就害怕，咱们还是先别回去了。”一个矮个男孩插嘴道，边说边模仿着父亲挥扫帚的动作，引得大家一阵轻笑，笑声很快被寒风吞没。

“我看也是，那你说咱们去哪儿啊？天都快黑了。”李轩环顾四周，天色渐暗，远处的山峦已模糊成一片阴影。

“是啊，咱们去哪玩儿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没有个定论。

“要不别去了，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是啊，是啊，别去了，明天再去吧，反正都放假了。”有一个带头，其他孩子也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顾赴，村西边的河敢去吗？”李轩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顾赴,又摸了摸自己屁股，幻想自己被打的情形，“不敢去就是胆小鬼”。

“去，怎么不敢去？一起去。”顾赴大声说，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怕挨打的才是胆小鬼呢”。

“我又不是你，又考不了班上第一，在作我爸就让我回家跟他一起种大棚了！”李轩撇撇嘴，语气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温九夹批：种大棚，是伏笔。】

“早说晚说不是一样要挨打，你爸打你还需要理由？要我说，该玩就玩，该挨打就挨打，总是想着不挨打，还不如痛痛快快的玩。”顾赴满不在乎地说道，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温九夹批：想的明白。】

顾赴在班里颇具号召力，学习成绩又好，众人对他的话都深信不疑。再加上如果自己不去，就会被他们嘲笑好几天，说自己胆子小不敢去，于是几个孩子一咬牙，都答应了下来。

【温九夹批：孩子心性。】

一行人向着村西进发，他们经常去那里，知道不少小路能通过去。

河面已经结冰了，冰层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寒光，看起来冻得很结实。

顾赴把书包扔在河岸上，顺着斜坡快速滑下去，稳稳地跳上了河面。他用力地在冰面上踩了几下，冰面纹丝不动。

“没事，掉不下去，可结实了，都下来吧，痛快点！”顾赴冲他们喊，随即像是要证明似的，便在那冰面上自在地溜了起来，身影在光滑的冰面上快速穿梭滑行，轻盈迅捷，犹如一只灵动的小鹿。

几个人见顾赴在冰面上滑着，一直滑到远处，看见他抓住了一枝冻在冰里面伸出来的树枝停了下来，又往回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纷纷扔了书包，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冰面。

此刻，冰面究竟结不结实、安不安全，这些念头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刚才老大说了，痛快最重要。

他们在冰面上来回追逐、打转划出杂乱的痕迹，不时有人会因为试图抓住岸上那些早已冻得腐朽脆弱的树枝而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冰屑四溅，从而引来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哄笑。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有地方去玩，有人陪你玩。

“顾赴，你看这是什么？”李轩指着冰里面冻住的东西，眼睛瞪得大大的，兴奋地叫顾赴过来。

其他人听见李轩带着惊奇的声音，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都好奇地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里面冻的是什么啊？黑乎乎的。”一个孩子眯着眼睛，努力地张望着。

“看不清啊。”

“像是一条鱼啊，又不像。”

“瞎猜什么，挖出来不就知道了！”顾赴当机立断，立刻从旁边的河坡上找到了一块半截的旧砖头，高高举起，铆足了力气对着李轩指点的冰面位置狠狠砸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冰面上应声出现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白色的冰碴飞溅开来。

众人见状，顿时来了劲头，纷纷响应，各自散开去找趁手的“武器”，树枝、石块、冻土块，只要能砸冰的都行。

“破冰行动”开始。

几个人你一下我一下的对着冰面砸下去，半个小时过去了，众人脸都冻得通红，累的呼呼的喘出白气，冰面被砸的“血肉模糊”，这下更看不清下面是什么了，众人歇了一会，想着继续往下砸。

“李轩！你给我上来，死孩子，那河上不结实，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快上来跟我回家，你哥哥回来了。”李轩妈找了过来。

“妈，你来干什么？”李轩看着他妈妈，心里一紧，一边想着应该怎么样把他期末成绩糊弄过去，转着眼说，“没事儿，这冰面特别结实，我再玩一会儿再回去。”

“上来！饭熟了，回家吃饭，回去晚了你爸就该揍你了，你是不是期末考好了啊？”李轩妈吓唬李轩，同时眼神严厉地扫视着其他孩子，“还有你们几个，没事跑这来干什么，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办，都上来回家去，小心我告你们状”。

李轩一听到爸爸要揍他，心里顿时害怕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糊弄不过去了。于是，他赶紧麻溜地爬上了岸，一把抓起书包，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跑回家去。

剩下的听见要告状，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上来了。

“李轩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走吧，走吧，天儿也不早了。”

众人背上书包各自回了家。

只有顾赴，不急不忙的往回走，心里在想着什么，他踢开了路边的一块石头，石头骨碌碌地滚出老远，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温九夹批：想什么呢？】

回到家，顾赴把书包随手扔在了冰冷的土炕上，瞥了一眼躺在炕上蒙头大睡的人影，没吭声，径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温九夹批：称“人”是什么意思？】

“我姐姐呢？姐姐去哪儿了？”顾赴看见是他妈妈在做饭。

“在奶奶那边儿，你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你姐姐以后就在奶奶那边儿住了。

【温九夹批：是个理由。】

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女人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回头问道。

【温九夹批：又来一个“女人”，合适吗？】

“去李轩家玩了。”

“把桌子擦擦，喊你爸吃饭。”女人吩咐道。

“我不吃了，在李轩家吃饱了。”

“你在人家吃什么饭，自个儿没家啊？”女人有些生气地说道，锅铲磕碰着铁锅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赴没有回答，转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走了出去，冷风立刻灌了进来：“我出去找他们玩会儿，你们吃吧。”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渐渐飘散。

顾赴妈没有理他，转身进屋去叫顾大军。

“顾大军，别睡了，起来吃饭了。”

“老二呢？还没回来？”顾大军从里屋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皱巴巴的大衣，满脸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鸟窝，难得没有出去跑大车在家歇班。

【温九夹批：原来是父亲母亲。】

“在老李家吃饱了，刚又出去了。”女人把桌子擦干净。

“兔崽子，跑人家吃什么饭，养不活他了啊！？”顾大军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抬脚狠狠地把凳子踹倒在地，凳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干什么，同学嘛，人家关系好，你抽什么风。”女人赶紧把凳子扶起来。

“狗屁同学，一帮小兔崽子，一天天就知道瞎胡闹，整天嘻嘻哈哈，一点正事儿没有，也不知道体谅体谅当家长的，过完年我就送他上工地，让他知道挣钱的辛苦！”顾大军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倒头又睡。

【温九夹批：生气生得好啊，该讼忤逆。】

就剩下他妈妈一个人，看着桌上简单的饭菜和紧闭的里屋门，默默地拿起碗筷，自己一个人结束了这顿索然无味、更不愉快的晚饭。

她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