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布一上午的乌云,终于在下午四点慷慨的释放一会蓝天,学校门口停着大巴车,小汽车,三蹦子,二轮车,自行车等等,打鸣声,谈笑声,好不热闹,陆芃芃像往常一样不甘心的在校门里往外巡视一周,沉默离开。
退出热闹的人潮,身前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林荫小路,两头牛依旧躺在路边吃草,时不时甩尾巴拍打苍蝇,时不时发出闷哼哼声音,待陆芃芃路过时,它们盯着她,她也搞怪盯着它们。
草搁置在嘴边,忘记吞咽,陆芃芃半蹲下来,笑着从地上捡一根草,往它们嘴里塞,傻牛还以为她要打它们,吓得脚底打滑还在后退。
“两头小傻牛,真傻。”她举着草咧嘴笑,陆芃芃笑的不似别人张扬爽朗,她笑起来好似含苞待放的花朵。
半晌,她拉了拉书包肩带,手臂一前一后蹦蹦跳跳走了。
前方刮起一阵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吹动少女卷曲的发丝,余下淡淡一抹小风,浅浅撩动男孩浓密长睫。
昨晚奶奶说过,放学要跟芃芃一起回家,他早一步出校门,也确实在某个角落看见陆芃芃,但不知为什么,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走过去喊她一起回家,直到女孩瞥了一圈往相反方向离开后,他才想起来奶奶交代的话。
她漫步在前,他慢步在后,终是没了交迹。
将近五点,路绝艳书包一甩,脸朝下埋进沙发里,“芃芃,绝艳,洗洗手准备过来吃饭,奶奶还剩一个菜就出锅喽。”
无人应她。
“你们俩听到没?”
还是无人理她,刘慧静拿着铲子站在门槛边往客厅瞅,孙子屁股撅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客厅除了孙子,再没有别的人。
“芃芃人呢?怎么不见她?”
“不知道。”
“我不是说让你放学等着她吗?你是不是又老早窜出来啦?”
“没有~”路绝艳拖长尾音哼哼唧唧。
“奇了怪了,她是不是回自己家了呀?绝艳,你骑车过去看看。”
“我不知道她家在哪。”
“就在二方地那边,你还经常去那边玩呢。”
“哦……”
“别光哦,你倒是坐起来呀,男子汉家家的一回来就躺着成什么样,快点,骑车过去,顺带减减你身上的膘。”
路绝艳秧秧的翻个身,胳膊肘搭在额头上,愣愣的问:“奶奶,李奶奶生了什么病?要在医院住多少天?”
“心脏,肺都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器官都出问题?”
“还不是累的,你李奶奶这一辈子也是不容易,年轻时好强的很,怀胎九月还在地里干活,老了又成天去这干活,去那干活,日积月累,身体也就成这样了。”
路绝艳很少看见奶奶这副神情,一为女人,二为母亲,刘慧静懂得李倩花的苦楚与艰难。
“绝艳,你今天不对劲,昨天你还体贴的给妹妹夹菜吃,怎么今天就这么冷淡了?”
“我……我在学校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所以,所以…”
“传言?所以你对芃芃存有偏见,对吗?”
“有点吧。”
“孙儿,了解一个人是很漫长的过程,志趣相投的可能是一个星期,大部分是几年甚至几十年,你跟妹妹才见面两天,你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刘慧静的孙儿有头脑,有主见,绝不是一个只会通过别人的嘴来评判别人的人。”
“对不起奶奶,我错了。”
“自行车在外面,你想去就去吧,不想去也没关系,奶奶不会说什么的。”说罢,刘慧静扒了扒路绝艳的刘海,转身进厨房做饭了。
天花板白的很新,螺旋式的琉璃吊灯晶莹璀璨,最初的天花板不知怎么搞的,好好的白色这秃一块,那黑一块,刘慧静看不下去,找人把屋顶又重新刷一层白色的涂料,还装个好看的琉璃吊灯,现在看起来赏心悦目,比之前要美观不知道多少倍。
沙发吱呀一声,男孩跑到车棚蹬起自行车往外骑。
二方地离路绝艳家不远,骑自行车十来分钟,路绝艳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只脚落泥土地上。
“奶奶说陆芃芃家附近有一条河,河~,我怎么没看见哪有河?”看是看不见的,他索性推着车把乱走,走着走着,视线里出现几位年迈的老人,他们端着碗,坐在一栋楼房后面,有说有笑的吃着饭。
“爷爷您好,您认识陆芃芃吗?”
“认识呀,我今下午还瞅见芃芃了呢。”
“那您知道她家住在哪吗?”
“呶,”老爷爷举着筷子往前方指了指,“就在最前面,小娃子,你一直往前走就行喽。”
“好好,谢谢爷爷。”
“这小娃子怎么瞧着这么眼熟。之前没见过呀。”有女人问。
“李老妹,那是路老头的孙子,这两年才回村子里,之前都跟着爸妈在外面呢。”
“哦哦,难怪,路老头这孙子,胖乎乎的还挺可爱,芃芃这孩子可算是有个伴了。”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也是可怜。”
路的尽头先是一面爬满蔷薇花的院墙,再左边是一扇微微打开的大门,路绝艳人还没走到大门边,就被里面的狗吠声吓退。
黑白相间的花狗狗凶气十足,上翻卷着白色尾巴冲他嚷嚷。
“狗兄你别过来啊,我可不是贼呀。”
“汪汪汪。”
“啊哼哼哼,陆芃芃,你家的狗乱咬人。”
听到呼喊,陆芃芃来不及脱掉围裙,急忙从厨房出来看是个什么情况,
画面:路绝艳一部一顿一后退,花花四腿上前又往后,翘着尾巴叫个不停。
陆芃芃将他车扶好,又伸出双手,嘴里唤几声,花花立刻调转狗头,耷拉着舌头,傻憨憨的奔向主人怀抱,陆芃芃诧异的看向他,似是在问你怎么会过来。
“是奶奶叫我过来喊你回去吃饭的。”
“啊?我已经做好饭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再去。”
“那不行,再等会天都要黑了,你……”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我怎么了?”
“算了,等你弄好后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谢,谢谢你。”
陆芃芃将门开的更大些,邀请路绝艳进去坐一会,她家院子超级大,左边是一个小车库,右边是一座小花坛,花坛里有石榴树,橘子树,桃树,花坛边还有白山茶色深口盆栽,盆栽里种着五彩太阳花,百合花,指甲花和兰花,石形水泥柱建成的院墙被蔷薇花肆意的点缀着,茂盛生长,再右边是一条宽约半米的小型花坛,还有一个铁柄打磨光滑的老井。
看得出来,收拾院子的是一位非常爱生活的人。
路绝艳进厨房时,女孩正拿着一盆水往灶口里面浇,嘶拉一声,浓烟四起。
“你真厉害,还会做饭。”
“没有,随便弄了点面条给花花吃。”
“附近的邻居不是会给它喂饭吗?”
“会喂,我就是想回来看看它。”人在脆弱时总是想回到心灵深处那一处归宿,任谁听了这些流言蜚语不会伤心,更何况是这么小一个姑娘。
陆芃芃半蹲在地上,拿着筷子将碗里滚烫的面条搅凉。花花早就在小主人脚边打转,等她把碗放在地上,花花吧唧吧唧的往嘴里吞。
狗解决后,轮到人了,陆芃芃尴尬的站在锅灶旁边,她低着头,慢悠悠的挑着锅里剩下的面条,经历一番心里斗争后,陆芃芃说话跟蚊子似的:“你,肚子饿吗?”
“啊?”
“我说,你肚子饿不饿?”好像大了些,可还是支支吾吾的。
她腮帮子鼓鼓的,还挺可爱的一小妹妹,路绝艳心里想。
“哦哦,面条好像不是很多,你吃吧。”
“好,你要是无聊的话,先去我家院子里四处逛逛。”
“行。”
路绝艳在前面四处观赏,陆芃芃就在旁边时不时说些什么,花花紧随其后,许是在自己家里,她不像昨日那么拘束,反而大胆许多,
看着看着,路绝艳驻足蔷薇花丛前,他昂着头,看着很是认真,
陆芃芃也笑着说,“这片蔷薇花是我奶奶和我爷爷七年前一起种的,怎么样,是不是长的特别旺盛。”
“是的,非常旺盛,好美的一面花墙。”惊讶着,菜园子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啃叶子声,来不及在小主人腿边逗留,花花一个闪冲,似流星般冲进菜园子,
见陆芃芃神色凝重往菜园子走,路绝艳不禁好奇问:“它跑这么快干什么?”
“那群臭羊又跑菜园子来了,你先等我一会,收拾好这群臭羊咱们就走。”
果不其然,三五只小白羊翻过砖头垒成的菜园子墙,正在菜园子里肆无忌惮的吃草,“我天啊,它们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偷吃草呢?”
“我奶奶种的菜又被它们踩成稀巴烂了,气死我了这群臭羊,花花,上。”口上说着,身体也不自觉的亢奋起来,双手握拳在空中瞎比划几下。
“汪汪汪,汪汪汪。”花花战神所向披靡,跑过之处无不吓得小羊羔撒腿就逃,陆芃芃也是一位强劲的对手,举着棍子挥舞来挥舞去,吓得小羊羔尿流。
望着落荒而逃的羊群,陆芃芃双手叉腰,拽的不要不要的,风吹起女孩卷黄的刘海,露出她英挺的眉眼,站在菜园子墙上的花花也是意气十足啊。
心脏有那么一瞬的悸动,她……好像真的挺不一样的。
“羊赶走了吗?”
“赶走了。”陆芃芃又变得很内向,不敢在外人面前多说话,
“陆芃芃,我感觉你有点怕我呀。”胖胖的小手扒拉着下眼皮,扮作一个鬼脸模样,“是不是很像鬼呀。”
“不是,鬼没有你这么好看。”
话说出口,路绝艳那叫一个不好意思,胖嘟嘟的小手下滑,掩盖羞涩的红脸,“谢谢呀。”
“谢什么?”
“谢谢你夸我好看。”
“你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吗?”
路绝艳摇摇头,丧丧的说:“他们都说我长得太膘。”
“这还膘,他们都是麻杆子吗?”
“哈哈哈哈,你好逗啊陆芃芃,哎,我看别人家菜园子都围了一圈篱笆,所以羊才进不去,你家怎么没弄呢?”
“爷爷忙,奶奶身体不好,就没弄了。”
“不好意思呀,要不这样吧,明天下午放学我们俩一起过来,我帮你弄。”
陆芃芃不可思议的抬头,脑子跟着嘴巴跑的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呀?”
“因为……因为补偿你,哎呀,先走吧,我奶奶烧了可多肉,贼拉好吃。”
“等,等等,你骑的车,你先走。”
“我带你,放心,哥哥车技超好。”
“哥哥?”
“对呀,我可不就是你哥哥,你说是不是花花?”
“汪汪汪。”
“花花真乖。”
“它听不懂人话。”
“我说的狗语,它听得懂。”
“花花,明天再见呦,你在家里乖乖守门,听到没?”
“汪汪汪。”
“乖狗狗。”
“额。”
路绝艳的车技确实非常好,他骑车很稳当,路过杂草堆也会很小心的往边上骑,可能是重量在这,车不会晃来晃去。
夕阳在这边落下帷幕,迎接那边的莹月升起。
路灯亮,耳边时而传来别家碗筷碰撞声,熊二被光头强追赶的求救声,还有路绝艳哼哼唱歌声,
女孩看着被路灯拉长的身影,某一刹那,空缺的内心竟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毫无来源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