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月余后。
——魔界,水光殿。
一道金色的荧光字迹显现在空中:
“通知各殿,半时辰后,昀堂议事。”
伶舟荔菲用法力在空中篆字,而手中还握着玉翠毛豪,一笔一画描着一卷《快雪时晴帖》。
他身侧站立一人,番柿红绸袍卷身,后背暗驼红棕锦缎似披风相间,缝裁之处极为细致,袖中关节位置一朵白花,腰间系佘太翠紫玉带,若千青丝绑成侧麻花辫,虚垂在右臂前,发尾直抵胯骨……
照水红渠,秀色珪璋。
那人没动静,伶舟荔菲手中复刻字迹动作一顿,“啧”了一声,是在催促。
他没与那人对视,随后听见脚步声,不用思考也能猜到那人转身间不是斜他一眼,便是翻个能比天高的白眼!
伶舟荔菲苦笑着摇头晃脑继续练书法,心道:小孩就是好逗……只是性子冷些。
不久后,一位身披黑袍的下属进来,小心翼翼询问——
“尊上,半时辰后,昀堂议事……否?”
伶舟荔菲:“……”好样的,他让那人去通告各殿,结果扭头就把任务转交他人!
伶舟荔菲面色阴沉地用法力在空中篆刻金字。
——“难道否?”
下属不寒而粟,连滚带爬逃离水光殿办事去了。
……
众魔修齐望屏上金字:
“五日后,滟柋湖五派仙门齐聚,欲攻滟柋城池。”
滟柋城乃魔界一商城,是魔界至关重要的贸易城。近期,似风山底挖出诸多宝器,丹药,对修炼极具益处,这也是仙界缺乏之物。
仙道的人常年不敢靠近似风山……江亦姝这个特殊例子除外。似风山上魔气四溢,众仙门皆怕沾上魔气,从而毁道,百年修为就此颓废……
可魔界的人无需畏惧,魔门常常组织抱团挖山,为的就是那山底下埋藏的宝贝。他们也不怕把山挖空,一来魔界的人并不多,仅是修真界的四成,每一次都是魔尊伶舟荔菲组织,为期半年一次。
二来似风山乃万座高峰连绵而成,形成一道鸿沟,隔绝了仙魔两界。每一座高山下皆有宝物,运气差能得到稀有草药,运气好便能得到珍稀武器……
修魔之人到了似风山毫无影响,顶多察觉寒冷呼吸不畅不可久待罢了。
……不过触碰一些宝物时,它们也会“自我反抗”,放出攻击。因此,魔界只有修为达到“无我”之人的高手,才能去似风山采包。
……
第一时间,所有灵器草药送往水光殿,伶舟荔菲挑剩下的,再送与魔宫的人挑。
挖山的人拿到相应的报酬后,将其余的送往滟柋城自由贸易。
实际上,这是第二次返回滟柋城。
从似风山回来途经滟柋湖,旁侧华丽的桩桩建筑的组成了一座城池,名曰“滟柋”。
一时间,所有魔修眼神惊変,却又不敢随意议论。
金字显印——
“挖山之人至少六日返回,会遭埋伏。”
……
凤婹道:“嚯!岂有此理!尊上,不若让少吟众人将宝物暂且埋回雪域,做个标记,先回来再说!”
他整只右臂晃晃悠悠,无力软趴垂下,……这不怪他,当初凌霄费他一只手臂,他养了足足一年,这才恢复正常,可惜再无可能提起重物,更别说用右手运功了……
少吟乃魔宫将领,是本次挖山的带头人。
伶舟荔菲听着自己这位下属一惊一乍的就头疼,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朝凤婹示意,让他噤声……
又金字印:
“此举不行,损失太大。”
魔修甲:“凤大人,且不说少吟那些人空手而归被仙门众人被劫持会不会被放过,不是说打不过的意思,再怎么退让也会有损伤,不可堵……再说似风山风霜雨雪,那标记会被覆盖,若是仙门的人冒险探山,找到我们的宝物,魔宫这一月的付出岂不白费?”
“……”
魔修乙:“所言不错,如此,我们便只能前去支援了。”
凤婹重重冷哼一声,“嚯!支援没毛病,可魔宫来了这人,咱们还能支援成功吗?”
“……”
昀堂之上,众人的目光不由望向一个方向——
红颜绿鬓,眸似凝雪。
江亦姝回身,没正眼瞧凤婹,“看来当初‘白泥鳅’废你一条手臂你不满意,不如我再废你另一条。”
凤婹:“嚯!你果然是行云宗派来的奸细!”
魔修丙:“凤大人,江护法来魔界已有四余月,她仙道尽毁,哪怕魔界不乐意接待她,仙界也无法再容忍她来罢……又怎会让她做魔界卧底?”
魔修丁:“况且江护法日日在魔尊身边效劳,我们看不出,难道魔尊的慧眼还看不出吗?凤大人这是在质疑魔尊?!”
凤婹逐渐自知理亏,开始乱指矛头:“嚯!你们几个什么时候被她收购的?”
魔修丙丁异口同声:“那叫收买。”
凤婹:“嚯……”
一道金光震起,几人得对话被强制打断,却没受伤。
伶舟荔菲印下金字:
“够了,先给似凤山的兄弟通风报信,三日后前往滟柋城提前部署,势必拿下仙界五派。”
江亦姝忍不住问道:“有说清是哪五个门派吗?”
她对伶舟荔菲毫无尊称。
仙界能得到魔界何日路经滟柋湖日子的情报,魔界在仙界也自然有他们的眼线。伶舟荔菲收到的信,不知有没有写是哪五个门派……
伶舟荔菲听后,了解江亦姝在担忧何事,金字印下:
“没有行云宗。”
江亦姝点头,察觉到一道恶狠狠的视线——凤婹在咬唇瞪他。
伶舟荔菲扶额……他是怎么让这拥有孩童心智的人晋升为魔宫将领的。
凤婹不解气,“嚯!‘白泥鳅’能废我一只手,你就不一定了!”
江亦姝:“那试试?”
伶舟荔菲篆字:
“凤大人,你总提凌霄,会让我误以为……”
凤婹:“嚯?……”
金字:“误以为你喜欢他……”
“……”昀堂上传来一阵憋笑。
凤婹:“不可能!修真界皆知我跟他是死对头!”
他此刻是真急了,连口头语都丢了……
伶舟荔菲索性笑出了声——
“凤大人不知,本尊所看的话本上……”他的金字后半句尚未成型,想留有余地,可惜他的新任护法已替他说出了口——
江亦姝:“宿敌即是妻子。”
既讪谤了凤婹,亦诋毁了凌霄……爽快。
凤婹:“???……???……???……”
他的脸色瞬息变化,铁青胜铜。
待到昀堂内一人不留,他还怔怔傻愣在原地,双眼无神,一双眼睛像是被自己的右手夺舍了。
他喜欢……凌霄?他喜欢凌霄吗?……凌霄是他的……妻子?
……
——四月前,公玉世府。
“别找影忆了,去找伶舟荔菲罢。”
罗诗婴说完这句话后,江亦姝便昏厥过去。……
她明白再耗下去亦无济于事,如今唯一能够保全江亦姝的办法,乃先把江亦姝送往魔界,拖伶舟荔菲照料。不过前者入魔之事已曝光,今日又闹出这么一茬,伤了如此多人,恐怕今后再踏足青鸣山难上加难……
罗诗婴要护她,旁人自是不敢多言语。
凌霄瞥见罗诗婴把江亦姝拦腰抱起,以迅雷烈风速往魔界。
“师尊……”
身下传来弱弱喊声,凌霄低头一看,公玉卿秋瞳减水,黝黑浓密睫毛微颤,眼神迷离不定,恍如在躲着什么……
凌霄夜里未戴冠钗,白发垂髫,落在身下之人的肩上,又落在腰间,与公玉卿的墨发融合,像是要裹住对方的腰……
他眉间那点朱砂,在天蒙蒙亮时,愈发鲜艳。
而公玉卿神色却极其不自然,似乎有些许窘迫……
莫非是他突然扑倒对方,公玉卿害羞了?
公玉卿确实是害羞了,不过是因为凌霄的温度——
“……师尊,你先起来罢。”公玉卿嘴里含糊,强忍着说完了,便偏头请闭上了眼。
凌霄听清他在说什么,反应过来,眼睛往下瞟……
“……!”
一定是这时候正值清晨,是正常的……老年人就是作息规律,没办法。
嗯,一定是时间的问题。
凌霄磨蹭地起身,难怪他感觉有什么碍着他了……
“咳……你父亲,多久回来?”凌霄半蹲在地上,握住了公玉卿的手腕,将人扶起。
既然凌霄转移话题,公玉卿也不再提,他回答:“……府中的人报过信了,父亲应该明日之前,便能从北地赶回……希望他路上平安。”
“会的,”凌霄扭头瞄向地上那些半死不活的人,“要请医师救他们么,本座觉得请来也救不活。”
普通人被魔气所伤,要么死亡,要么悬着一口气,从此沦为废人,日日被痛苦折磨……
公玉卿垂眸,“要的……如果连唯一的机会都放任自流,我有愧于心。”
凌霄:“你明知道,他们必死无疑,你确定要浪费资源?”
公玉卿迟疑了,凌霄发现了,自他扶公玉卿坐起的那一刻起,对方的眼神便刻意避开自己的下.身……
凌霄瞥了自己一眼,无奈道:“你不是男人?害羞什么。”
“……”公玉卿缄默,“我适才无意触到师尊那里的……我去找人请医师……”
分明是凌霄先动“头”的,公玉卿却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凌霄哭笑不得……
……
楼台高锁,帘幕低垂。
疏花早不奈香何,三叠琼葩底用多。最是动人情意处,黄梅已老未逢荷。
江亦姝躺在十三里栀子花林中那棵最大,年轮最多的栀子花树枝干上,她拈了两片纯白花瓣搭在自己眼皮上,即使有万千花朵遮蔽,天光依旧亮……
刺眼。
她拧了拧头,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但是稍有不雅观……
“姝儿。”
哪里来的声音?
江亦姝没理她。
罗芊雪失笑,这徒弟在栀子林中不练剑,净会偷懒……
“小姝?”
这次声音更进了些……就在江亦姝耳根边!
她倏地睁开眼,长而翘的睫毛掀翻了两片栀子花瓣,眼前先是白茫茫一片,随后才是一双杏眼微潋……
罗芊雪正跪在江亦姝所躺的那根树干分支的根部,两人见到的,皆是对方倒调的脸。
江亦姝:“诗婴,我想睡觉。”
罗芊雪轻笑:“你已经睡了十四个时辰了,再睡,睡成傻子了……”
江亦姝问她:“如果我成了傻子,你还喜欢我吗?”
罗芊雪:“你就算变成秃子,我也喜欢……”
“我才不当秃子,”江亦姝抬手摸了摸罗芊雪的脸,还不愿意撤下来了,“那样太丑了,我又不是尼姑。”
罗芊雪将手心覆上对方冰凉的手背,“当尼姑,无欲无求,有何不好?”
江亦姝冷下眼,“不好,我**可大了。”
罗芊雪:“哦?你的**是什么?”
江亦姝抬起另一只手,缓慢搭上罗芊雪的后颈,往下一压,一个轻柔如薄雪的吻赠了上去……
“是我吗……”罗芊雪的唇贴着对方的唇问道。
“嗯……”
“小姝,”罗芊雪趁其不备一把捉住江亦姝搭在自己颈后的手腕,“可我是无欲无求之人……你日后,莫要再做这种糊涂事了。”
江亦姝扯了扯嘴角,笑意晏晏,“你在说什么胡话?”
……罗芊雪无欲无求?
她才不信。
江亦姝貌似气着了,见罗芊雪朱唇未阖紧,于是拾起方才盖眼睛,而后落在自己面颊上的栀子花瓣,猛然往里塞……
“……”花瓣夹在罗芊雪上下唇瓣之间,没能穿过齿缝……
这小徒弟又在作什么妖?
江亦姝眸子转动,指尖索性隔着薄薄一层的花瓣贴在罗芊雪的皓齿表面。
前几日才修剪过的指甲,虽未长长多少,不过栀子花瓣那般软嫩,不必使力蹂.躏,便能戳出水来……
缱绻着厚浊栀子冷香的汁水顺着齿缝撞上舌尖,被一卷而过……罗芊雪咬住了花瓣,无意间擦过了江亦姝不请而来的那根食指……
她平日里用栀子酿酒,晒干泡茶,并非不可食,甚至新鲜的更加可口清甜。
舌尖探出将那片花瓣卷入腔中,而那根不听话的指尖也顺带被推出……
栀子花瓣被嚼烂,咽下腹中,罗芊雪含糊:
“不乖。”
江亦姝挑眉,用手指捏住另一半脸上那片还未被摧残的花瓣,放入口中,指腹还不忘往自己味蕾上一抹,侃侃挑衅:
“那又如何?”
果真,瓣身软后,花汁清润,颇有韵味……她早些时候怎么没发现还有这种吃法?
“惩罚你再也不许踏足栀子林。”
江亦姝抬眼,正对上罗芊雪的鼻尖,要往下瞥一点,才能正视罗诗婴的杏眼……
就当那句话是她在开玩笑了。
……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栀子冷香怅惘。梦中寻梦,花与她皆在光影中虚化,唯余栀香在暮色中弥漫,如戏中情、梦中境……
……
江亦姝睡眼惺忪,虚睁开朦胧的一只眼,腿间卷着鹅毛绒被,舒展一下身躯,嗅见梦中那股安神冷香,却又混着白檀木香。
她透过玳瑁黄丝绸床幔,望着头顶的房梁……
不是芊雪殿。
……
江亦姝回过神来,她虽身心疲惫不堪,也察觉出床边有人。
“谁……”她想开口说话,声音却沙哑地发不出声来,喉咙干痛……若此时有一壶栀子清茶便好了……
“没想到,你竟是魔族中人。”
一道二十年来从未听过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如此看来,她此刻必定是在魔界了……江亦姝会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罗诗婴让她去找魔尊伶舟荔菲,可在她记忆深处……
……那人不是个哑巴吗?
难道是伶舟荔菲的护卫?
“不用猜了,我就是亲爱的罗姑娘所亲爱的友人——小菲菲。”
一双骨节分明不沾春水的手捞开了床幔,来人面容便是一副雍容华贵之相,不及凌霄凌厉,亦比过谢淮舟柔和温雅。
原来他不是哑巴……
江亦姝管他是谁,不是罗诗婴,通通不能入眼。
“……水。”
她提醒那位没眼力见的魔尊,若是诗婴陪她,一定会在她苏醒的第一时间喂她喝水……
“行,我这就给你倒水。”伶舟荔菲倒是爽快,丝毫没有身为魔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
比凌霄顺眼多了。
……
江亦姝解决目前所需,便亟不可待要回青鸣山见罗诗婴……
“我说,你这命令我端茶倒水,还饱腹一顿,沐浴更衣,现在就想走……把我这儿当客栈呢?”伶舟荔菲撑在案上,手上把玩着他心爱的琥珀盅……
江亦姝点头:“嗯。”
伶舟荔菲脸上露出质疑,“……嗯?”
罗姑娘的徒弟这么高冷么……
伶舟荔菲:“你现在回不去的,目前来讲,整个修真界都在传你的神奇事件,说你入魔毁道,杀害无辜,丧尽天良。”
江亦姝不说话,从对方手中夺走琥珀盅,掀开雕纹盖子一看……空的。
她又把琥珀盅推了回去。
伶舟荔菲似笑非笑:“仙门的人都说堂堂仙界第一宗门,修真界第一剑修教出一个邪魔歪道,要你的师门对你赶尽杀绝,不过……”
他手中摩挲着琥珀盖上的四不像,断了话,是要江亦姝追问她。
而江亦姝道:“你为何装哑?”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伶舟荔菲一顿,“……跟一群魔沟通很困难的,跟仙人说话更是折磨,所以我决定装哑,这世间可没几个人知道,我的阿父阿母,我养的小灰灰,还有……你。但是我阿父阿母死了几千年了,小灰灰也不在了,如今,就只有你了,连罗姑娘都不知道呢!”
江亦姝:“……小灰灰?”
“诶……都不见了,我找不到它了。”伶舟荔菲深叹一口气。
江亦姝多问了一句,“他……是你的爱人?”
“哈……”伶舟荔菲畅然一笑,“它不是人,它是我房梁上的一粒灰尘。我觉得它长得比其他灰尘都大块,而且特别黑,所以我把它养在这里。”
他口中念到“这里”二字时,指了指玉案上的琥珀盅。
江亦姝:“……”房梁上搁久了,灰尘聚集起来,能不又黑又大块吗。
“喂,别扯话题,你知道待在我的魔宫有什么好处吗?”
江亦姝摇头:“没。”
一丝好处也无。
伶舟荔菲坐端正了些,争辩道:“你待在我这里,我保你活到自然死。”
江亦姝坚定道:“我要见她。”
伶舟荔菲:“……可是小灰灰不知道哪天飞走了,我当时好伤心的。”
“……你等一年它就会重新会房梁上看望你。”江亦姝怀疑此人是否心智不成熟,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见的乃罗诗婴,谁要看他所养脏兮兮的小灰灰。
伶舟荔菲:“那真是太棒了!在看到小灰灰之前,你说它会繁殖吗?不如这样,等我们得到一千万个小灰灰,你就带一个回去拿给罗姑娘看!”
江亦姝:“……?”
那般肮脏的事物,怎能出现在罗诗婴眼前!江亦姝渐渐醒悟过来,伶舟荔菲是含沙射影不让她离开此地。
……
江亦姝看着他,别有深意,“太像了”
伶舟荔菲:“什么太像了?”
江亦姝:“你演傻子。”
伶舟荔菲:“……”
后来,伶舟荔菲不演傻子了,没了那些低智的话语,他说话简洁不少。
江亦姝也逐渐发现,她如今连魔宫都出不去,功力损耗,根本无法打开重重结界,无所事事的魔尊也时时刻刻盯着她的任何动向……除了出恭沐浴。
她也从那人口中得到所有关于自己的消息,她的身世被揭晓,不少仙界门派闹上青鸣山,让绫罗仙尊斩除孽根,还公玉世府一个公道。
……
既然罗诗婴将她送往魔界,让伶舟荔菲保证她的周全,她便不该出现在青鸣山添乱。
如此,她暂时不打算回青鸣山,等这阵风波过了之后,再议其他。
伶舟荔菲让江亦姝做他的贴身护法,此般,在魔界也有一个正经地位,也无人敢害她。
江亦姝仙道尽毁,此后只能再修魔,她本是魔族血脉,连亲身父母都不清楚……也没必要清楚。修炼魔功,练到根深蒂固,攻无不克,在修真界傲然挺立的地步,才能护全自己……
她要去见罗诗婴。
……
春初,伶舟荔菲照例与她闲聊。
伶舟荔菲:“你为何如此冷漠,天性如此?”
自入魔宫起,江亦姝每次跟她回话少之又少,惜字如金……
江亦姝:“嗯。”
“可我觉得你对芊雪的态度定不是这样。”伶舟荔菲从前便与两人见过一面,当时江亦姝对罗诗婴还没有那么亲近,不过还是能看出几许……
再加上修真界那些奇珍传闻,各类话本,伶舟荔菲渐渐参悟。
……
江亦姝不语,盯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无声说:“就你还想跟芊雪比。”
她回话时不笑也就罢了,还常常露出讥讽神色……看来沟通这件事着实不易。
他活了太多年,从前装哑巴,是不愿跟蠢人说话,他亲身实践,喑人能避免许多麻烦事。可惜他不是天生残疾,长久不说话也会烦躁郁闷,想来罗姑娘的弟子应是个聪明人,他选择在江亦姝面前暴露了。
目的就是为了解闷。
江亦姝面冷言横,伶舟荔菲不禁猜忌:
“……我说,你该不会那方面,也这么冷淡罢?”
江亦姝摇头:“我无时无刻不想跟她亲热。”
“哦……”伶舟荔菲用指尖揩拭一下鼻头,好奇地问,“那你跟她亲热过没?”
江亦姝不假思索:“嗯哼。”
瞧她那志得意满的神气模样,再脱口而出的两字,怕是引以为傲了……
伶舟荔菲轻笑:“这样啊,所以你知晓……两个人的乐趣了?”
空中传来殿外水帘波动之声,江亦姝倒吸一口气,疑惑道:“所以你与我谈此般多,是为了跟我讲荤段子?”
“哈……你也忒低俗了小桂花,”伶舟荔菲身子前倾,凑近一些,语气仿佛真的是在求学问道,“我们这叫专研双修秘法,为求取天道,突破心境创造机缘。”
……不必想,“小桂花”此名,一定是玉骢殿那厮告诉眼前之人的。
江亦姝默不作声狠狠磨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
“你与谢淮舟有染罢。”江亦姝毫无忌惮说出。
只见面前之人神色自然,拈起杯盏,轻吹拂开茶面上的茉莉渣子,不顾及地承认:“我倒是想,不过人家不喜欢我啊。”
看江亦姝对他所说的话没多大反应,貌似习惯了他下一秒道出各种妙异之言,他又抛出猜想:
“你说……他会不会是性冷淡阿?”
“……”此人是不是逢人便说对方“性冷淡”…..
江亦姝:“莫非你自己性功能障碍,故此见谁都像是一样?”
“诶——”伶舟荔菲刚咽了一口茶在嘴中,便吐回茶盏,“错错错,我可是性狂热啊!”
男人最在乎别人说自己不行了……
不过江亦姝此刻是真不行了,她眼看着对方把口中的茶水吐回去,还夹杂着少许津液,最后一滴流回去时还在下唇衔挂一下……江亦姝难受地移开眼,不忘回复评价:
“关我屁事,你好恶心。”
她与凌霄互怼时也未曾用上如此粗糙之言。
……
又一次,魔尊大人非要夜里拉着江亦姝下围棋,——
伶舟荔菲:“如此良宵美景,怎可用睡眠来浪费余生?”
江亦姝披上大氅,在窗棂边探出上半身……
云迷雾锁,不见清月。
“你若当真闲,不如找凤婹?”
“咦……”伶舟荔菲故作嫌弃姿态,“世人常说装聋作哑,我去找他,怕是我装哑他作聋了……”
江亦姝:“他不想理你?”
伶舟荔菲默认。
江亦姝:“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愿意陪你玩。”
伶舟荔菲思考片刻,“我可以跟你讲很多秘家八卦。”
江亦姝:“我不喜阵法。”
伶舟荔菲:“哎哟~是凌霄的小八卦啦……”
江亦姝挑上一只眉:“……除非是让他出糗之事。”
伶舟荔菲猛拍桌案——“糗!太糗了,直接给人当孙子的糗事!”
江亦姝撑着下巴,“说来听听。”
“……”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