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听枝,出去吗?我把你上次的生日礼物给你。”初沉宴在平板上轻点,这是他拼死在他妈妈回去的时候留下的电子产品,为了联系一下自己的革命战友。
“好,我刚好要回一中一趟,明天下午操场见。”余听枝打完字把手机放到了柜子里。
她展开之前幼儿园照片,有些模糊,只是一些零散的,那张大合照一时间找不到。
她翻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她的姨妈给她拍的照,有几张里面是在幼儿园做手工,旁边角落里站着一个小男孩,眼睛很亮,在往这边看,她自己在对着镜头比耶,笑容很甜,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
还有几张里面都有这个男孩,基本都在看向这个方向,但是没什么近距离照片。
这个人也只有轮廓,依稀辨认出的模模糊糊的熟悉。
余听枝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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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听枝从车上下来,轻车熟路地走向学校公寓。这地方有很多年没来过了,突然一来,感觉挺奇怪。
记忆如潮水扑来,高一在这里的生活一幕幕翻滚,余听枝叹了口气,抬步走向大楼。
到七楼找了一圈堂哥发现人不在,打电话也没接,余听枝挠着头走下去。
先去找初沉宴吧。
余听枝到操场的时候已经到黄昏了,手机屏幕亮起,里面显示往年今日的照片,是当时从相机里考下来的,镜头里也是这样一个日落,余听枝在照片的一角浅浅微笑。
其实这地方也有不少回忆,之前她和朋友就经常在放小周不能出校门的时候,在操场上散步拍照。
余听枝盯着那张照片,往日定格,终究回不去了。
初沉宴从余听枝左后方鬼鬼祟祟地靠近,突然拍了一下:“嘿,你爹来喽!”
“我去,好你个破地雷,吓死个人!”余听枝回过神,转身看向初沉宴。
白白胖胖,嗯,还是高中的初沉宴可爱。
上辈子初沉宴考上军校之后,很少回来,几年之后寥寥数面,整个人瘦了不少,眉眼也锋利了,当时余听枝还调侃之前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孩算是被淬炼出来了。
想到这,余听枝伸手掐了掐初沉宴胳膊,后者发出杀猪般尖叫:“啊,余听枝你要干啥草泥马了,疼死老子!”
余听枝忍俊不禁,“看你是不是真人。”
初沉宴无语,踹了一脚空气,蹦哒一下,“帅哥我当然是真人啊……”
余听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初沉宴看她这个样子后半句打趣的话也没说出口。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老师同学什么的还适应吗?
余听枝皱了皱眉,“那些也不重要吧……还可以。”
话头止住,“你还准备考军校吗?”
初沉宴顿了几秒,大大咧咧地笑起来:“那考上了肯定就去呗,不过要是能上军工类最高学府就不去了。”
余听枝张了张嘴没出声,最后还是说了句:“没事军校你包能考上的,以后回来一身军装,多好。”
初沉宴诧异,“你是在夸我帅吗?”
余听枝:“……”
好吧当她没说,高三最后压力太大打电话哭得时候再嘲笑他也不迟。
初沉宴见余听枝不讲话,有些得意地晃脑袋,被一巴掌拍头上。
两人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坐下,余听枝偏头看向远处教学楼,眼眸忽明忽灭。
“老张还好吗,还是那样分分钟五百个俯卧撑准备吗?”
初沉宴顺着余听枝目光看过去,眯了眯眼,“差不多吧,分班之后他不带我了,不过听他们班的人说好像是挺严的。”
“哦对对,更疯狂了,还说最喜欢咱们四班,现在的班烂的要死。”初沉宴用复杂的表情看向余听枝。
双方对视,余听枝有些无奈地抿抿唇,“唉,过几年就不记得我了。”
“靠,怎么可能,就是咱们两个最苦逼,天天被骂。”初沉宴差点跳起来。
“废话,谁让咱们一个是冤种班长,一个是冤种课代表。”余听枝拍了拍初沉宴肩膀,有些无奈地叹气。
“好久不见,你还是如此的……”余听枝话音未落,初沉宴已经开始滋个大牙自我陶醉起来。
“……如此普信啊”,余听枝把后半句说完,初沉宴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去,你就这么损兄弟,不厚道。”初沉宴愤愤不平。
余听枝看着面前鲜活的表情,一时无言。
“喂,有事说着,我有空去你学校转转去。”初沉宴临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回头又交代一遍。
余听枝点头,向他挥手。
“你别理那帮人,他们要是还惹你,就骂回去。”
“实在不行,下次叫我过去,我……”
余听枝打断,“好的好的,别关心我了,你好好学着,你这重点班压力也大死了。”
初沉宴话头止住,最后看了一眼余听枝,走上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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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听枝坐上车之后,拿出手机给余洲寻发微信,问他咋不在。
对方隔了五分钟回了一下说是办理手续,不准备在学校念了,回去自学。
“哥,你这样行吗?现在还早,我觉得上学也可以。”余听枝打字,眉头紧锁,上辈子她这个堂哥就非得自己在家复习,最后高考失利又复读了一年。
“唉呀,没事你别操心,下次见面说吧,还有点事哈。”uu发完这句话就消失了。
余听枝看着对话框有些无奈许久放下了手机。
也许有些事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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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纪屿弦在和江阳打球,室内体育馆租了个场地。
傍晚夕阳斜斜切进室内篮球场,把悬浮的灰尘照得像碎金。纪屿弦指尖一顶,篮球在指节上转得飞快,下一秒手腕轻压,球擦着篮网“唰”地落进框里,带起的风掠过高领运动衫的领口,露出一小片利落的锁骨。
“可以啊你,”江阳抱着球撞了下他胳膊,额角的汗滴砸在木地板上,晕开小水渍,“这阵子没见,手感倒没丢。”
纪屿弦弯腰捡球,指尖擦过滚烫的地面,笑了声:“你才是,上次跟你打还菜得要死。”他拍着球退到三分线外,起跳时衣摆被风掀起,“对了,刚放学余听枝怎么打的走的?”
江阳投篮的动作顿了下,球磕在篮筐上弹回来:“嗯,她好像是去原来学校取东西的。”他捞起球抛过去,“你俩现在熟了?上次看你们在走廊说话了。”
“算是,”纪屿弦接住球,指腹碾过橡胶纹路,目光往场外瞥了眼,那里只剩空荡荡的走廊,“她现在……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高中跟之前义务教育能一样吗?”江阳扯着球衣下摆擦汗,没多想,“不过她变化是挺大的,我记得刚开始做同桌她话蛮多的。哦对你不是和我讲过你们之前认识,上次问她之前在哪读的,好像是转学什么的,听不懂。”
篮球在纪屿弦手里顿了顿,他抬眼时睫毛被阳光镀了层浅金,语气听着像随口闲聊:“转学?那……有没有提过为什么?”
“没啊,”江阳跳起来抢他手里的球,纪屿弦侧身躲开,两人撞在一起笑起来,江阳的声音混在拍球声里,“她不爱说这些,上次我跟她提你们之前认识,她还愣了下,说没印象了。”
纪屿弦运球的力道重了些,球砸在地上发出闷响。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场边的台阶上,像没说出口的话,堆了厚厚一层。他勾了勾嘴角,冲江阳扬下巴:“来不来?输了的请客买水。”
“来就来!”
篮球再次腾空时,纪屿弦的目光掠过窗户,落在远处教学楼的方向。风从半开的窗子里钻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晃了晃——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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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屿弦推开家门时,额角的汗还没干透,运动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径直撞开了书房的门。书柜最底层的旧纸箱积着薄灰,他蹲下去翻找,指尖蹭过几本书,终于摸到个硬壳相册。
客厅的光斜斜落进来,正好打在翻开的那一页。照片是幼儿园毕业时拍的,余听枝扎着两个羊角辫,站在花坛边冲镜头笑,眼睛弯成月牙,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棒棒糖,连嘴角沾的糖渣都看得清楚。纪屿弦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上女孩的脸,喉结动了动——他记着那天,余听枝非要拉着他去摘爬山虎叶子,说要做书签,结果摔了个屁股墩,也没哭,爬起来举着叶子还笑。
那时候的她,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他想起小学有一次在学校后门撞见的那幕。余听枝低着头走出来,校服袖口磨得有些起毛,侧脸还带着点红痕,像是被人推搡过。
没等他上前,就见她家里人快步走过来,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带着严厉:“又考成这样?我们是怎么跟你说的?”余听枝没说话,只是把书包带又勒紧了些,转身跟着走时,背影绷得笔直,像根快被压断的芦苇。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是被几个女生堵在楼梯间推搡了,原因不过是作业本上被画了涂鸦,她顶了句嘴。
还有她刚转来的时候,他特意绕路去她学校附近的天台。远远就看见她坐在栏杆边,背对着他,肩膀轻轻抖。他没敢靠近,就站在楼梯口看着,看了快半小时,直到她抹了把脸站起来,转身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眶红得厉害。他那时候还骗自己,或许只是跟同学闹别扭了。
原来不止这样。
纪屿弦皱了皱眉,想起来前几天下雨见到的那个场景,余听枝当时反常的情绪。
纪屿弦把相册合上,指尖抵着封面,指节泛白。他这些年没断过来看她,有时是买车票溜出来到她学校门口,看她跟同学说说笑笑地出来;有时是在放学路上,远远看她抱着书走,偶尔还会跟路过的老师点头问好。他总以为,就算不常见了,她也过得挺好,还是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是他看漏了。漏了她转身时瞬间垮下来的肩膀,漏了她校服下可能藏着的淤青,漏了她被父母责备时攥得发白的手指。
相册滑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响。纪屿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她家里父母是老师,对她要求严,他早知道,却没想过那份严会变成压在她身上的石头;校园里那些欺负她的人,他听江阳含糊提过几句,却总没抓住真凭实据。
而她,好像把所有不开心都藏在了背后,只把自然开朗的那面露出来,像给心上了道锁。
纪屿弦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翻涌着劲劲的疼。他不知道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才把小时候那个活泼的小丫头,变成了现在这样——话少,拘谨,眼里的光都淡了。
但他得知道。
也必须做些什么。
窗外的天暗了些,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来。纪屿弦拿起手机,翻出江阳的联系方式,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最终只敲了行字:“明天放学,还去篮球场?把你们班之前认识的也叫上。”
他得一点点弄清楚,从江阳那里,从能靠近她的任何地方。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扛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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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调休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学校。
“听枝,咱们这次要连着上两周的课啊,下次放假都到元旦了。”江阮宁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
“那咋了,在哪不是玩?没格局。”江阳在旁边插嘴,有些不屑地看着她。
“你赶紧闭嘴吧,能死你了,和你说话了吗?”江阮宁踹了江阳一脚。
余听枝靠在桌子上,右手无意识转笔。
印象里这一年元旦前就会下雪,不想撑了。
余听枝神色麻木,她最近发现她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存在的价值几乎为0。
随手翻出书包,找点文具,发现角落里一盒满满地彩色糖果,动作迟缓了一下。
余听枝伸手摸出来时,糖纸在指尖沙沙响。透明糖纸裹着糖块,阳光透进来,亮得晃眼。
她下意识偏头,旁边座位上,纪屿弦正趴在桌上睡觉。后颈的发梢被压得翘起来,额前还有一撮呆毛支棱着,跟他平时打球时利落的样子完全不同。
余听枝捏着糖,指腹陷进糖纸的褶皱里。
烦。
重生回来这些日子,该发生的还是发生,林薇她们的刁难没少,家里的空气依旧像堵着棉花,喘不上气。老师还是那副看不上任何转校生的嘴脸。
她甚至开始怀疑,重来一次是不是只是让她再把那些难熬的日子过一遍。书包里突然出现的糖倒是成了唯一的变数。
指尖用力,糖纸被捏出细碎的裂痕。
要不就算了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心脏像被浸在冰水里,反而松快了些。
下午的心理问卷统计会闹哄哄的,几百道题堆在桌上,余听枝拿到时连笔都没顿,眼睛扫过题目就往下填。“是否经常失眠”——是。“是否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是。“是否有过伤害自己的想法”——……她笔尖顿了半秒,还是划了个勾。反正走个形式,学校也不看这些。
问卷交上去时,她没看收卷的人是谁,转身就出了教室。
纪屿弦是在整理问卷时看到余听枝那张的。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字迹潦草,几乎所有涉及情绪的题都选了最负面的选项。他指尖压在“是否有过伤害自己的想法”那栏的红勾上,指节猛地收紧。
他攥着问卷就往外走,刚拐过走廊,就听见楼梯口的争执声。林薇堵在那里,伸手推了余听枝一把,嘴里骂骂咧咧:“装什么清高?跟你说话都不理?”
余听枝低着头,连眼皮都没抬,像是没听见。
“你他妈聋了?”林薇抬手又要推,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林薇,动手不太好吧?”初沉宴的声音带着火,“自己长了张嘴不会好好说?非要用手?你现在就变成这样?”
他瞪着林薇,“上次警告过你别找她事,没长记性?还有你之前和我的恩怨,解决了?”
林薇被怼得噎了下,刚要撒泼,肩膀突然被人按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纪屿弦站在那里,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手里还捏着那张问卷,眼神冷得很:“让开。”
林薇看到是他,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她上次听朋友说纪屿弦是个不敢惹的主,脾气看着好,真动起手来没人敢惹。之前在球场一中的人闹事,这人直接一个人全打了一遍,下手极狠。
她悻悻地瞪了余听枝一眼,嘟囔着“嚣张什么”,带着人走了。
“你没事吧?”初沉宴转头看余听枝,眉头皱得紧,“她又找事了?”
余听枝摇摇头,懒懒地笑了笑:“没有,这不没来的及,你们就来英雄救美了?哦不,你是狗熊救美。”
初沉宴在那边跳脚,余听枝抿嘴轻笑。
纪屿弦把问卷塞进兜里,看向初沉宴时愣了下:“你是……上次跟江阳组队打三对三的那个?一中?”
“哎?你认识我?”初沉宴眼睛亮了下,“对,我是初沉宴!你是纪屿弦吧?江阳提过!”
两人说话的功夫,余听枝往后退了半步,低声说:“我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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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灯是冷的,父母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她上次去医院开的化验单。之前他们像是醒悟问她需要什么,余听枝说去做个咨询。
余母带着她做检查,余听枝以为他们变了,原来根本没有。
余听枝推门进来时,空气瞬间凝固。
“这结果,真是离谱。”母亲拿起化验单,声音沉得像要滴出水,“重度抑郁?余听枝,你现在心思都用在这些地方了?我们让你好好学习,你倒好,去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报告单上的字密密麻麻——“心境低落,兴趣减退,伴随持续性失眠及自残观念,存在部分选择性记忆缺失(考虑为心理应激下的自我保护机制)”。余听枝扫了眼前两行兴致缺缺地放下。
“就是闲的,”父亲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硬邦邦的,“小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毛病?肯定是你最近没好好学,压力大了瞎想。把单子给我,别拿着这些东西装模作样。有这钱不如去报个补习班。”
余听枝把单子往兜里一塞,背对着他们往房间走:“我没打算治。”
她关上门,把外面的声音隔绝在外。兜里的糖和报告单硌着一起,一个甜,一个苦。
晚上她揣着兜去了天台。风很大,吹得人站不稳。她坐在栏杆边,低头看楼下车灯汇成的光河,手里的糖被捏得发烫。上次站在这里时,只想往下跳,可现在……纪屿弦那句“别一个人待着”突然在耳边响起来,还有书包里突然出现的糖,甜得发腻。
她又去了江边的吹风。夜里的水凉得刺骨,她站在池边,脚刚碰到水,就想起那天纪屿弦把她从天台拉下来时,急得发红的眼睛。
她没跳,也没下水。
回到家,她翻箱倒柜找东西时,碰掉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旧相册。相册摔开,一张泛黄的幼儿园合照掉出来。前排中间的小男孩,眉眼弯弯,手里攥着颗橘子糖,正往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塞。
那个小女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两颗小虎牙。
余听枝的指尖颤了颤,碰了碰照片上的小女孩——是她。
然后她看向那个小男孩。
额前也有一撮不太服帖的头发,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跟白天趴在桌上睡觉的纪屿弦,一模一样。
她捏着照片,又摸出兜里的糖,突然懂了那点莫名的烦躁从哪来——不是不想死了,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给她送糖,为什么……他们好像早就认识。
这些事,重生前好像从未发生过。
纪sir:我要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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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