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成行 第9章 第 9 章

檀辰难得惆怅地坐在檀春的小店面里发呆，盯着檀春上下纷飞的针脚放空。

檀春觉得挺稀奇，往常檀辰好像总是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要么就是一声不吭地低头写作业，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堪称迷茫地神情。

“辰辰，”檀春试图唤醒他，“想什么呢？”

檀辰回过神来说到：“没什么……想要怎么帮汪……李叔干活。”

檀春沉默，良久开口道：“说起来，你下次能不能找李老板打听到打听如果我要出租，或者卖这个店铺，大概是个什么价格？”

檀辰意外地看着檀春：“你要卖店铺？”

“我就问问，”檀春云淡风轻地说，“感觉现在生意着实不景气，我老太婆眼睛也不行啦！要是能租出去，我找个不这么费眼睛的活干干，感觉也不错。”

“要是能卖上价，当然就更好了，况且，”檀春迟疑了一下，差点乱了针脚，“况且你金爷爷，还记得吗？几乎每年都来看我们的那个纺织厂老厂长，今天听说他退居二线后，他们那个厂一天不如一天，合作了多少年的服装厂还年年压价，说他们款式老套质量也次，老金气得脑溢血了。”

“所以这个月他们乱糟糟的，以至于供我们货的负责人也掉了链子，好像是被别的厂要走了……但也无妨，货款倒是都结清了，上几个月拉过来的料子还剩不少。”

檀春长长地叹了口气，“等这些料子卖完了，我想着不然我们就干脆把店铺，你看，怎么处理了，弄点钱，我做点缝缝补补的小活也不需要这么大店铺，搭个摊子回家做都行。”

檀春看了眼檀辰，眼里都是欣慰和心疼：“跟你说这些不是要给你压力，只是觉得，你也长大了，对很多事有自己的想法，我也老啦，都快七十啦，终究要让你们拿主意的。”

檀辰走到檀春跟前，搂了搂她，“奶奶，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也去问问李叔，他可能比较有经验。我也攒了点钱，就算这个店铺一时半会不营业，我们生活费也没问题的，最差我也可以休学一年去打工攒钱。”

檀辰假意要打他头，“怎么能休学！我老太婆就是去捡破烂也要供你们俩读书的。”

“我是说最差！”檀辰连忙改口道，“高一学习不忙，我跟着李叔也学学做生意，寒暑假也能打点零工，我这么聪明随便学学都能考上大学。”

“奶奶你要注意健康才是，依我看这个店铺先租出去也不错，一个月能有个千八百块钱，这样你也不用天天在店里守着，还要爬上爬下这个大坡，我们也不放心，去年你那一跤摔得我们都吓死了。”

去年冬天一场大雪后，通往檀辰家的大坡上冰结得很厚，尽管社区用草绳简单铺了条通道，檀春还是脚滑狠狠摔了一跤。所幸冬天衣服穿得厚，老太婆骨头也硬，没有骨折。

老年人最经不起摔跤，这片区好几个老头老太太平时看着身子硬朗，一跤摔骨折了就再也没爬起来。

自此檀春终于也不逞能了，雨雪风霜天气就老老实实呆在家。虽然确实验证了她这一辈子硬骨头不是自己吹的，但也着实让她后怕——怕万一自己一躺不起，幸运的可能反而是人就这么过去了，但要是缠绵病榻岂不是要把两个孙子拖死。

檀春拍了拍檀辰的背：“好了，知道了！先就这么说，你自己看要不要告诉张望吧，那小子虽然看着毛毛躁躁的，但是打小也是心细。”

都是可怜的孩子，檀春心想，要是我这个老太婆不在了可怎么办。

檀辰这短短几周着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完全没顾得上李绪然那百转千回的少女心事，等他好不容易给汪如海交了报告找到了兼职的头绪，又找李小树咨询完租房事宜安排上两个预备看门面的客户，并且考完了高一上学期尤为艰难的摸底考，以为终于能喘口气时，李绪然终于按捺不住杀上了门。

“李绪然？怎么寒假第一天就来报道呢？”张望十分诧异地给她开门。

李绪然根本不接他的话茬道：“檀辰呢？”

张望感受到她身上的莫名杀意，“在房间呢，我叫他。”

不等张望敲门，檀辰已经闻声出来，看到李绪然十分头疼，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冤有头债有主，债主上门了。

电光火石间又想起之前张望那莫名其妙的问题，归结于弟恋姐的迷之情愫。

檀辰清了清嗓子，抢在李绪然发难前开口道：“请你喝饮料！我们出去转转吧！”

李绪然自从上次表演后没看到檀辰就无比的失落，这失落又很快转变成愤怒，然后是单方面不理檀辰，谁想檀辰每天除了上学就忙得不见人影，可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别扭。

其实檀辰注意到了，但确实无暇顾及，想起徐可的话又觉得自己多做多错，与其给人虚假的希望，不如一开始就干脆失望。

结果是冷战一学期，李绪然终于憋不住了，要来找檀辰说个明白。其实来之前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气势滔滔，却在见到檀辰那一瞬间偃旗息鼓。

李绪然跟着檀辰出了门，张望见两人都心事重重，神不知鬼不觉地尾随其后。

檀辰见出了门李绪然反而一声不吭，一时也有点无措，先带着去附近的饮料店，发现没开门。

檀辰：“中饭吃了吗？”

李绪然不吭声。

两人于是又多走了一条街，找到一家没什么人的麦当劳。

檀辰熟门熟路点了李绪然最喜欢的小食外加两杯饮料套餐，沉默地站在吧台边等备餐，李绪然则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不说话。

等檀辰终于拿到食物推到李绪然面前，发现她正在小声啜泣。

檀辰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开口，递了一张餐巾纸给她。

李绪然哽咽着开口道，“那天为什么你没来？”

檀辰：“我……家里有点事情，对不起。”

李绪然：“你这学期后面为什么都不理我？”

檀辰：“我感觉你不是很想搭理我。”

李绪然：“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檀辰感觉自己的面部有些僵硬，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他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喜欢的感觉或者什么特殊的感情连接，也就没有为什么不喜欢。

尽管还是个学生，每天却有无数细小的事情围绕着他，好像从未得到喘息。

张望远远地隔着一条街道看着这边，侧面的角度只能看到檀辰的脸上有一种惊人的冷漠。

檀辰：“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任何人，只想快点毕业，然后赚钱养家。”

“你很好，学习好，也很漂亮，喜欢你的人很多，”檀辰喝了口可乐，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也听不懂肖邦还是德什么西，我只想赚钱。”

李绪然感觉被失望的情绪覆顶，委屈地看着檀辰，两个大眼睛里好像有无尽的泪水。

檀辰又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实在笑不出来，想拔腿逃离。

李绪然接过纸巾覆在眼睛上良久，勉强止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得轻松一点道：“我知道了。”

她跳下座椅，试图往檀辰得方向靠近。

檀辰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

李绪然自嘲地笑笑，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

“我走了，檀辰，”她把擦了眼泪的纸用力砸在檀辰身上，佯装平时打闹的样子，“诅咒你期末挂科！”

张望眼看着李绪然神色匆匆地推开门冲出了麦当劳，檀辰独自坐在床边，漠然地看着窗外。

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坐在檀辰身边。

“哥，”张望注意到桌上完好的小食和饮料，“你还好吗？”

“怎么这么问，”檀辰见是他，却没有一点意外，“吃点吗，一口没动。”

张望盯着檀辰，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感觉檀辰僵硬的面部慢慢缓和下来，“我好像看到李绪然刚才哭着跑走了。”

檀辰啊了一声，“是啊，估计之后都要恨死我了。”

檀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张望道：“你看到她了怎么不追上去问问，安慰一下？”

张望瞪大眼睛：“我安慰她干嘛？虽然看起来是很可怜啦，但是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她肯定要找徐可骂你去了，我再怎么安慰也不可能跟着她一起骂你，你也没做错什么。”

檀辰对这番话颇感意外，胡乱撸了一把张望的头，觉得现在小孩子看问题还挺透彻。

张望见他没否认，判断自己猜得**不离十。

檀辰自顾自开始挤番茄酱，接着道：“我以为你喜欢她来着。”

张望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时候给檀辰造成了这个误会，一边心想怎么不多摸会头，一边感觉气氛缓和了些许，开始掏纸袋子里的鸡腿。

檀辰喜欢鸡翅，所以张望一直说自己喜欢吃鸡腿。

张望啃了口鸡腿，心满意足道：“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俩很公平。”

檀辰看着窗外，又不知道开始想什么心思，张望又掏出剩下的鸡翅塞到他嘴边。

檀辰下意识张嘴咬住，嘴唇不小心擦过张望的手指。

张望只感觉一个格外柔软的触感，触电般收回了手。

檀辰：“你刚刚是不是没洗手？”

张望：“……”

檀辰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巾在嘴上狠狠抹了两下：“最近好像有什么病毒感染了容易拉肚子，记得饭前便后勤洗手啊小同学。”

张望莫名有些愤愤地“哦”了一声，耳朵通红。

兄弟俩坐在一起吃着小食发呆，檀辰看着窗外，张望看着檀辰。

檀辰头也不回道：“看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张望没想到他余光也能注意到自己的视线，猝不及防，“你好像总是皱眉头。”

檀辰笑笑，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眉心，想了想还是说道，“这几天可能会有人上门看店铺，奶奶考虑把店铺租出去，收点租金，也省得她老人家一天几趟跑上跑下，你要是在店里顺便看着点。”

张望点了点，随即好像想到什么睁大眼睛问道：“我看着……你要去哪里吗哥?”

檀辰没想到张望这么敏锐，微微侧头看了眼他，又转回去看窗外的路人：“我这学期都在帮李叔一个亲戚，叫汪如海，做些调查，下周到过年前估计要跟他去南方工厂那边看看，不过尽量在年三十赶回来。我还没跟奶奶讲，打算跟她说学校组织的冬令营活动。”

这回换张望皱眉，“汪如海，这名字听着不像好人，你一定要去吗？”

檀辰：“上次你们吃的包子还是他送的呢……去看看吧，说不定之后还要跟着他做生意。”

张望发现自己对檀辰的“生意”完全不了解，也想不到还能找哪个借口从何处阻挠，他们每天朝夕相处，可是檀辰好像总留给自己一个背影，他永远看不清他面前和眼底的世界。

但仅仅是背影他也愿意始终追随，

张望：“那你走前要跟我说。”

檀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