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亭的目光在空旷的展厅里扫视了一圈,“结束了就撤吧。”
“行。”众人一致同意。但问题随之而来,该怎么回去?
周绎是开车来的,他那辆保时捷就停在门外,可是就他这一辆车,薛梓彤也没开车来,李汝亭和沈居安都是坐着周绎的车来的。
沈居安拿出手机,“我叫助理过来接我。”李汝亭也在通讯录里寻找号码,意思不言而喻。
周绎看看疲惫不堪的薛梓彤,绅士风度油然而生,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得,女士优先,哥们儿仗义!我送梓彤回去吧。”
李汝亭和沈居安对此没有异议。
“行。”李汝亭言简意赅,已经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走到一旁低声交代地点和时间。
沈居安也对周绎点头:“路上小心,开慢点。”
薛梓彤也没矫情:“谢了,改天请你喝酒。”
“记下了啊!”周绎拿起车钥匙,“走吧,大小姐,送你回家。”
两人率先离开了画廊,周绎还很细心地帮她拎起了装着电脑和各种资料的包。一时间画廊里只剩下李汝亭和沈居安。
两人没有重新坐下,只是并肩站在画廊巨大的玻璃门前,街灯发着光,使街道看起来更加空旷。
“周绎这家伙,”沈居安打破沉默,“平时看着没个正形,一碰到薛梓彤还挺靠得住。”
李汝亭说:“他喜欢薛梓彤,这都多少年了。”
短暂的交谈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但并不难熬。他们各自想着心事,等待助理。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滑到画廊门口停下。李汝亭的助理到了,他走下车,为李汝亭打开了车门。
李汝亭对沈居安说:“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沈居安摆手。
沈居安又独自在画廊门口站了几分钟,直到一辆款式低调的奥迪驶来,他才收回目光走向自己的车,坐进温暖的车内,助理递过来一瓶温热的矿泉水。他接过喝了几口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今晚的片段,心里不免为周绎和薛梓彤这两人感到惋惜。
齐霜提着浅绿色礼袋推开寝室门时,心里还残留着与李汝亭短暂会面的一丝不真实感。
室内亮着谢晓雯书桌前的一盏台灯,地上铺了一张瑜伽垫,她正戴着耳机看帕梅拉的视频跳有氧操。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来,目光立马就被齐霜手里那显眼的包装吸引了。
“哇!霜霜,你出去打劫了?”谢晓雯摘下耳机,瞪大了眼睛,“这袋子……半岛酒店?”她跳着从瑜伽垫上蹦起来的,三两步就凑到齐霜桌前。
齐霜将那盒月饼放在书桌一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正犹豫间谢晓雯已经一把拿了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啧啧称奇。
“半岛的月饼啊!我记得去年我妈朋友送过一盒,味道是真好,但也真是肉贵。”谢晓雯抬头,眼里八卦,“快,从实招来!是不是唐宁远送的?”
齐霜正在脱外套,将外套挂好才转过身,“不是他。”
“不是他?”谢晓雯的好奇心不仅没减,反而像被浇了油的火焰,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那是谁?哪个隐藏的追求者?霜霜,快告诉我,我保证不往外说!”她拉着齐霜的胳膊。
齐霜不想撒谎,更不想将李汝亭的名字说出来,她不知该如何向谢晓雯解释,也觉得这是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就是一个……长辈。”她斟酌着用词,选了一个最安全的身份,“中秋祝福的回礼而已。”
“长辈?”谢晓雯狐疑地打量着她,明显不信。
但齐霜只是垂着眼眸,整理着桌上并不需要整理的书本,一副拒绝深谈的模样。“真的没什么,你别瞎猜了。”
谢晓雯见齐霜始终守口如瓶,也只好放弃了。她了解齐霜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没用。她撇撇嘴,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盒月饼上。
“好吧好吧,你不说就算了。”她摩挲着礼盒的表面丝绸,“那能尝尝不?我就吃一个!”
齐霜本就对甜食兴趣不大,加上晚上没什么胃口,便点了点头:“你吃吧,我晚上吃撑了,现在没胃口。”
谢晓雯欢呼一声,立刻动手拆开包装。盒子的开启带着仪式感,里面是独立的小包装,她选了个奶黄味的小心翼翼地拆开,月饼个头小巧透着诱人的光泽。
她咬了一小口,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声,细细品味着,脸上表情变幻,从期待再到一种近乎感动的满足。
“我的天……”她好不容易咽下那一口,“这也……太好吃了吧!”
她激动地抓住齐霜的胳膊晃着,“霜霜!你快尝尝!真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奶黄月饼!这怎么做的?一点都不腻!我感觉我以前吃的都是假月饼!”
她夸张的表情和语气,像是品尝到了什么美味,只差热泪盈眶了。她又迫不及待地咬了第二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齐霜看着她那副样子,有些好笑,“你喜欢就多吃点,反正我也吃不下。”
“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谢晓雯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这长辈也太会送了!我的长辈怎么就送五仁?这哪是月饼,这简直是艺术品!”
齐霜她看着谢晓雯一脸幸福地享用着月饼,心里却五味杂陈。她想起李汝亭递过月饼时的眼神和提到“长辈回礼”时的语气,还有迅速消失在车流中的黑色轿车。
她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冲淡了空气中的那丝甜腻香气。寝室里只剩下谢晓雯满足的咀嚼声。而齐霜的心就像南方潮湿的回南天雨季,闷着她有点喘不过气。
李汝亭回到家后,倦意像潮水弥漫开来。他懒得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在宽敞的客厅里圈出一小片温暖,更衬周遭阴影浓重。
他回想着今天的事,薛梓彤画廊里那片空墙上流动的光,周绎摆弄标签机的背影,还有更早一些,财大学校西门齐霜接过月饼礼袋时那句礼貌的“谢谢李总”,思绪在这里打了个转,没有深入,便被冲散。
他半躺在躺椅里,摸出烟盒,“啪”一声点燃打火机,深吸一口,烟草的辛辣气息涌入肺腑,再缓缓吐出,看着青白色的烟雾在空气里升起。
几天后李汝亭敲定了一个与星耀传媒公司合作项目的初步意向,标的额巨大,若能做成,将会在文化传媒领域一次漂亮的纵深切入。
但正因如此,他更需要谨慎,老爷子在系统内深耕多年,门生故旧遍布。这个项目他想完全凭借自己的眼光和资源拿下,在木已成舟之前,不愿听到任何倚仗父荫的议论。
而且绕过老爷子,意味着许多惯常的渠道需要避开,与老爷子关系匪浅的人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他需要一个新且可靠的律师团队,于是李汝亭拨通了沈居安的电话。
“居安,”李汝亭声音如常,“下午有空吗?找个地方坐坐。”
电话那头的沈居安并不意外,“有空,你说地方。”
“北锣鼓巷的茶室,你知道。”李汝亭报出一个名字。
“一小时后见。”沈居安利落应下,没有多问一句。
茶室藏在北锣鼓巷一条更窄的分支胡同里,檐下悬着一块小小的的木牌,用瘦金体刻着清寂二字。院内有一方小小的庭院,白沙铺地,有几块黑褐色的石头和一株红枫正值盛时。
李汝亭在矮桌一侧的蒲团上盘膝坐下,他没有点茶,只吩咐茶艺师先上一壶热水。
约莫一刻钟后,移门被轻轻拉开,沈居安到了,他穿着休闲的卫衣,与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模样不同。
“这地方选得好,”沈居安在李汝亭对面坐下,看到窗外的庭院,“安静。”
“嗯,”李汝亭执起小巧的白泥壶,为他斟上一杯热水,“免得被人打扰。”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许多话无需挑明,沈居安没有问他为何突然约在这种私密的地方,只是安静地等着。
李汝亭没有立刻切入正题,仿佛真的只是来喝茶闲坐,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香箸,拨弄了一下小巧的香炉里的灰,动作慢条斯理。直到茶艺师送进来他提前点好的老普洱,橙红透亮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散发出陈香,他才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有个项目,”李汝亭放下茶杯,“标的额不小,和星耀传媒那边。”
沈居安端起茶杯,眼中闪过了然。星耀传媒是块肥肉,也是难啃的骨头,背景复杂。
李汝亭继续道:“在事情落定前,不想节外生枝。”
沈居安缓缓点头,表示理解,他明白李汝亭说的“干净”和“不想节外生枝”指的是什么。
“合同这块,”李汝亭转向沈居安,“需要个靠谱的人把关,老爷子那边常用的几家不太方便。”
沈居安沉吟片刻,他清楚李汝亭的要求,能力顶尖,背景干净,口风严实,并且最好与李家惯常的圈子没有太多交集。
“有个师兄,”沈居安开口,“叫秦屿。以前在杜合干了八年,专攻并购和文娱板块,能力没得说。前年自己出来开了个精品所,规模不大,但经手的案子都很漂亮。”
他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他背景比较干净,和我们这几家的圈子没什么往来,做事也有分寸。”
李汝亭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沈居安的推荐他信得过,沈居安为人稳妥,看人准,他口中的“能力没得说”和“有分寸”含金量很高。
“联系方式有吗?”
沈居安拿出手机,熟练地找到一个号码,推送到李汝亭的微信上。“需要我先打个招呼吗?”
“行。”李汝亭看了一眼那串数字,“后面我自己联系。”
正事谈完,包厢内的气氛松弛了一些,两人不再多言,静静地品着茶。李汝亭看着窗外飘落的红叶,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茶汤渐凉,沈居安提出告辞,李汝亭独自坐在包厢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冷掉的普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