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星升 第5章 回家

下午的班级联欢会喧嚣而热闹，星星独自坐在靠墙的角落。

热闹的氛围里，跳动的人群，目光穿过嬉笑的人群，脑海里却只有林霜翩跹起舞的身影。

她悄悄从包里抽出画纸，回忆着今天台上的她与那天跳舞的她，铅笔在纸面游走，勾勒、排线、晕染——不多时，又一个林霜在纸上鲜活起来。

摊开语文课本，她将新画与先前珍藏的三张叠在一起。四张画，四个模样的林霜。

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人，新年总想要给她准备份礼物。对于自己灵感的缪斯，还是画画最能表达心意。

“最重要的人……”星星想起来自己在台上说的话，耳根微微发烫。“当时怎么敢这么说的呢？明明也没有认识很久，怎么会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呢。万一人家没这样想呢……”她心里想着，手指在画面上划来划去。

“发什么呆呢？”同桌突然凑近，目光落在画纸上，“这是……林霜？咦——”

星星慌忙用手遮住画面，脸颊烧得厉害：“别、别瞎看。”

同桌瞧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逗弄：“给朋友画这么多张？怎么不见你给我画？难不成是……女朋友？”说罢自己先笑出声。

“别胡说！”星星扭过头，将画重新夹回课本。

女朋友……胡说。

可“女朋友”这三个字，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从未起过波澜的心间漾开圈圈涟漪。爱情？友情？她从未想过。偶尔浮现父母失败的婚姻，更让她对“爱”这个字心生抵触。

异性恋或者同性恋？她没想象过自己会有第二种可能。

直到想起今日那声“初恋”，心底仿佛悄然开垦出一片橘园。她躺在其中，左手摘下的橘子酸涩皱眉，右手摘下的橘子清甜如蜜。

现在，该伸出哪只手呢？

或者说，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星星，有人找。”同桌轻推她。

抬头望去，林霜正倚着门框对她浅笑。

“不好意思，让一下。”她绕过人群，从后门溜了出去。

“是想继续看节目，还是……”林霜眨了眨眼，“跟我偷偷溜走？”

溜走吗？有些危险，但……

她想和林霜在一起。

“你稍等我一下，我收拾个书包。”星星绕了回去，一股脑把所有东西放进书包里。想了想，又取出一瓶刚刚发的饮料，转身去找林霜。

“送你，刚刚发的。”她把饮料递给林霜，“现在我们去哪里？”

“你上次说，想看我穿舞蹈服跳舞。今天我带了以前的衣服，只给你一个人联欢。”一路拐弯，林霜推开舞蹈教室的门。

脱掉外套，打开音响，优美的身体曲线在空中舞动，与记忆里的身影重叠，又变得更加熟练从容。下腰、抬手，身体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水袖轻垂，素手微抬，灵动的光凝结在空气中。

光映在星星眼底，她微张着嘴，“好美”，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不说话？”林霜喘着气，走到呆呆不动作的星星面前，歪歪头挥了挥手。

星星回过神，扬起微笑看着她鼓掌，“特别好看！”

林霜眯起眼睛笑，发丝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黏黏的，她却很喜欢这样熟悉的感觉。

这样久违的幸福感，是星星带给自己的，她是自己的福星。

“你闭眼，我有惊喜要给你。”星星闻言乖乖闭上了眼，听见窸窣声响，心中堆砌着好奇与喜悦。

林霜打开包，从中取出一个玻璃瓶，拉起星星的胳膊，把微凉的瓶子放在她手心。“睁眼吧。”

装满纸星星的星形玻璃瓶在眼前闪烁，瓶后是林霜亮晶晶的眼睛。

“星星，你是我的星星。”

眼眶瞬间湿润。这几百颗手工折的星星，林霜是在怎样的忙碌中一颗颗折就？她不敢细想，喉间哽咽。

“我也有礼物给你。”星星取出夹的四张画纸。

“这都是你，可能是我亲眼见过的，也可能是我想象的，总之是青春正好的你。”星星声音不大，回荡在舞蹈教室里，敲在林霜心上。

林霜一张一张翻过：

这张，应该想象的她小时候，和父母围绕在一起过生日，小林霜正在许愿，旁边两个大人盯着她笑。虽然和现实不太相似，父母的长相也被忽略不画，可温馨的幸福感让她心里酸酸。

这张，应该也是想象的，林霜站在冬天的路灯下，雪花落在她衣襟上，影子被拉得很长。这张画的很像现实，她冬天偶尔喜欢在夜里淋雪。

这张，是她在班级学习的模样，笔尖在纸上舞动，鬓角的发丝垂下。星星是什么时候去偷偷观察的她学习呢？

这张，应该是刚画的，笔触有些凌乱，勾勒出她和星星在台上并肩而立发言的模样。聚光灯打在两个人身上，将两个常处黑暗中的人，变得耀眼。

林霜吸吸鼻子，将视线从画纸上移到作品的作者上。对视的瞬间，强压住眼眶中的湿润：

“谢谢你，星星，你也是我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

“铃铃——”老旧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星星不好意思地笑笑，找出背包里破旧的老人机，按下接通键。

“招娣啊，元旦这几天我去你张叔家过，你自己解决吃饭吧。”电话里甩下一句无情的通知后就被急匆匆挂断，只留下尴尬的嘟嘟声。

星星尴尬地放下电话，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对上林霜微微蹙眉的表情，假装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都习惯……”

“和我回家吧。”她清脆的嗓音，划开了黏腻的空气。

“啊？”星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听清了，是疑问，也是震惊。

可对上林霜严肃的表情与真诚的眼睛，她又听见那句坚定恳切的：

“和我回家吧。”

“姥姥——我带同学回来啦！”林霜拉开破旧的铁门，一边摇晃着拔出钥匙，一边朝屋里喊。

侧身打开一旁的柜子，从中取出底层的拖鞋，摆放在星星身前。“你穿这双吧”，对上星星犹豫的表情，她忙补充，“这以前是我妈妈的，我刷过后再没人穿过，很干净的。”

星星忙挥了挥手，脱下鞋赤脚走在地板上，“这样就行。”

林霜懂她的心思，垂下眼眸，努力睁大双眼抑制住那些酸涩，点了点头。

“小霜？好久没见你带朋友回家了啊。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里屋中颤颤巍巍走出个老奶奶，林霜忙不迭走上前扶。

“星星。”

“星星……好名字啊。”姥姥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林霜的胳膊：“小霜，帮我翻翻冰箱里的猪肉在哪，姥姥给你俩做顿锅包肉吃。”

林霜蹙眉，反对说：“你的身体不行，我不放心你做饭，我来做就行。”

姥姥却像闹脾气一般挥了挥胳膊，别过头去：“不行，难得你带朋友回来，我就做一次，不碍事的。”

林霜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又被打断：“那不然我就不吃了。”

林霜扭头看站在门口的星星，无奈地笑笑，摊了摊手。

星星走上前，转到姥姥面前笑着商量：“那姥姥您来，我俩给您打下手，好不好？”

“好好好！”姥姥开心地眯起眼睛，往厨房走去。

“我怕她累啊。”林霜和星星耳语。

“咱俩在身边多做点事，让她参与一下但又不做太多就好了，让姥姥高兴一次。”

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在水龙头飞溅的水花中，起锅烧油，切肉调味。姥姥颤颤巍巍的手握着锅铲，在肉片中翻动。

两个女孩分别站在姥姥身后两侧，时不时帮帮忙。

“小霜，酱油。”

“诶。”

“星星，胡萝卜丝切好了吗？”

“在这呢。”

乌黑的铁锅里，翻滚着成黄色的肉片，氤氲出奶白色的烟雾，热气腾腾，摇晃出三个人的喜笑颜开的模样。

星星伸出手，扭灭打火灶的火；姥姥一手端着锅把，一手握着锅铲，将做好的锅包肉盛到盘子里；林霜就端着盘子放到茶几上。

“好了，你俩过来坐会吧，我把米饭热一热咱就能开饭了。”林霜打开冰箱，扭头望向搀着姥姥的星星。

“星星呀，你是小霜的同班同学吗？”姥姥坐在茶几边上，布满风霜的手轻轻摩挲着星星的手背。

星星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是学文的，在十一班。”

“那你和小霜咋认识的呢？”

星星看向在厨房忙碌的林霜，思绪跳转中，缓缓开口：“一个晚上的缘分吧。”

姥姥听见回答，也没有追问什么，点了几次头：“好啊，缘分好。你家几口人啊？”

很简单的问题，星星却不知如何作答，所谓“家人”的面容在脑海里轮流闪过，最终定格成空白，思考了几秒，肯定地回答说：

“就我一个。”

“吃饭啦！”林霜端着道凉拌黄瓜走过来，“别聊了，先吃饭啦。”

姥姥夹了块肉，放到星星碗里：“快尝尝姥姥手艺怎么样？”

林霜假装瘪嘴吃醋，吐槽说：“诶呀姥姥都不给我夹，果然别人家女孩就是比自己家的更招喜欢啊。”姥姥“呵呵”笑了两声，摇着头又给她夹了一块。

星星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是很传统重油重盐家的味道。

“好吃！”

姥姥笑得开心：“好吃就多吃点，看这姑娘瘦的。”

热热闹闹的气氛里，小小的茶几旁边，环绕着温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