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的天气依旧在秀场外变幻,而裴泠的世界,在踏上T台的这一刻,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忽然开始天翻地覆。
她还是忘不了晁然。
因为晁然实在是好得有些狠心,她清晰记得,就在晁然说出“分手”的前一周——
晁然还坐在她们米兰公寓的窗边,午后阳光将她的发梢染成浅金色,蓝色的眼睛更显得柔和,晁然拿着平板电脑,指尖轻点:
“你来意大利这么久了,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去罗马斗兽场看看吗?我们周末去吧。”
说完,她还抬起眼,对裴泠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熟悉到让人安心的温柔。
那时的裴泠,满心都是对即将到来的罗马之行的期待,像一只被顺毛抚摸的猫,餍足而毫无察觉。
她怎么会想到,那一周的和风旭日,不过是暴雨降临前,最平静也最虚伪的假象。
怎么有人能在精密规划着离开的同时,还能如此温柔地为你规划一场梦想中的旅行?
这种“好”,成了一种最残忍的刑罚,它让裴泠在后来的岁月里,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考古发掘。
她试图从那场看似完美的罗马之行前奏里,挖掘出一点点晁然早已变心的蛛丝马迹,却总是一无所获。
晁然把一切都做得太好,太周全,好到让那场分手显得毫无征兆,周全到让裴泠连指责她都找不到立足点,只能将所有的疑问和痛苦,都归结于自身。
是不是她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她哪里让人厌烦了?
这种自我怀疑,比单纯的怨恨,更折磨人。
此刻,她仍旧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走,转身,定格,每一个动作都经由千锤百炼,天塌下来都不会出错。
她的脊椎像是被灌入了滚烫的铅水,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感觉自己在被审视,被丈量,被那个她最不想在其面前失态的人,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
她还是走慢了2秒,但好在她是压轴出场的。
外面的人无从察觉她的失误,里面的人却十分清楚,她退场后如释重负地瘫倒在Ella怀里,好想哭。
Ella问:“怎么了?不舒服?”
裴泠回身去望时,身后已经不是T台了,她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语气还是不自觉发颤道:“看见我的,前女友了……”
“啊!”Ella尖叫了一声,“你有前女友?!”
“嗯,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已经时前女友了。”
Ella抓住裴泠的手臂,瞧裴泠这副样子,生怕她下一秒就冲出去。
“你不会还想和好吧?旧情难忘……”
她试探性的发问,谁料这个小祖宗毫不犹豫地就说:“嗯,还想和好。“即便是被断崖式分手的 。
Ella喘了口气,带着一种经纪人的精明和护犊子的强势看着她:“那你得让她来求你!让她后悔当初和你分手,让她看看你现在有多风光,多抢手!你得端着,拿着架子,让她抓心挠肝,让她主动来跟你道歉,来挽回你!这才对!”
“你绝对不能主动,绝对不能破坏人设!”
裴泠听得笑出了声,很不想承认的是,她确实想追出去,求一个“分手”的理由或者答案。
她也清楚坐在第一排的观众,都是受品牌方邀请的,有专门安排住处,不用急于这一时。另一个原因则是她的不确定。
她回神问道:“不是要去三号摄影棚吗?我去换装。”
她早就习惯用工作里麻痹情感了。
可是今天,这个法子失效了。
转场到内衣广告的摄影棚,强烈的白炽灯取代了秀场的变幻灯光,空气里弥漫着背景布和反光板略微刺鼻的味道。
她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换上精致的蕾丝内衣,摆出各种或慵懒或性感的姿势。
然而,整个拍摄过程她都心不在焉。
相机镜头在她眼中失去了意义,摄影师不断强调的“情绪”也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身体在机械地完成指令,灵魂却早已抽离。
脑海中只反复浮现着晁然刚才的脸庞。
浅金色的头发在秀场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调的光泽,梳理得一丝不苟,衬得她侧脸线条愈发清晰利落。
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不是天空的蔚蓝,也不是湖水的澄蓝,而是一种更深的,接近于冰川核心带着一丝灰调的蓝。
它们嵌在那张过分清冷的脸上,像两汪结了薄冰的寒潭,平静无波,却带着致命的吸力。
那张脸如此清晰,如此顽固,覆盖了她眼前的一切。
“裴!眼神!给我一点内容!你在看什么?想象你在看着你的恋人!”摄影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透过喇叭传来。
恋人?
裴泠空洞地望着镜头,或者说,是望着脑海中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她的嘴角试图按照要求牵起一个诱惑的弧度,却只扯出一个僵硬而苦涩的弧度。
看着恋人?
她此刻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刚刚再次出现,就用一个眼神将她搅得天翻地覆的……前女友。
“咔嚓、咔嚓——”
快门声依旧密集,但摄影师和Ella都清楚,出来的成片,恐怕很难达到预期的高度了。
最终,Ella和摄影师沟通了一下,选选看有没有能用的,用不了的话,明天再补拍。
Ella又朝她走来,她正低头扣着衬衫的纽扣。
“诶,”Ella叹息一声,“你要去找前女友了?”
裴泠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落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来看我的……”
毕竟都分开四年了,为什么过去的三年不来,偏偏现在来了,说不定晁然早就把她忘了,说不定晁然已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想到了这儿,她的心就胀胀的难受。
Ella又说:“我刚才帮你问了一下,受邀嘉宾住在15楼,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外国人就是直接。
“可是……”
——
十分钟后,裴泠就出现在了1503号房间门前。
Ella还千叮万嘱地交代她:“你绝对不能主动,绝对不能破坏人设!就问清楚就行了。”
她连衣服都还没换,白色衬衫随意地敞开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底下,那套为拍摄准备的内衣轮廓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暧昧地贴合着身体起伏的曲线。
妆也没卸,浓重的眼妆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疲惫又倔强的猫。
按下门铃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在心底倒数。
数到10秒,门开了,时间精准得如同某种相约好的默契。
先看见的不是晁然,而是扑面而来熟悉的气息,一股冷冽中带着一丝暖意的香气,像只无形的触手,瞬间缠绕住她。
这款香她们都很熟悉,是晁然早年为她们之间调制的一款私人的作品,名字直白而挑逗,叫做 「肌肤之亲」 。
五感延伸到灵魂深处,流动的纯白涟漪蔓延,于发梢,于眼角,微风盈盈,吹开快意讯号。
前调是香柠檬、罗勒、粉红胡椒,中调是橙花、橙叶、金属,后调是香草根、麝香、琥珀。
此刻,香气正处于前调,清冽微辛的香柠檬气息率先顺着鼻腔钻进,带着一丝醒神的绿意和果酸的明亮。
这气息太熟悉了。
熟悉到裴泠的呼吸一滞,被拉回到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她们的皮肤贴着皮肤,发丝缠绕着发丝,整个空间都被这股“肌肤之亲”的味道填满,那是从彼此身体里蒸腾出的,最私密的气息。
晁然就站在门内,似乎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意,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衬得她脖颈和锁骨的线条愈发清晰白皙。
她看着门外的裴泠,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未卸的妆容,扫过她衬衫下若隐若现的内衣轮廓,最后,落回她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眼睛。
“有事?”
没等裴泠组织好语言,晁然已经自然地转身回屋,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和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进来说吧,外面冷。”
裴泠下意识地跟着迈步进去,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空气。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确实冷,不知何时,窗外又落雪了。
屋内的暖气很足,与外面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晁然走到小吧台边,给她倒了杯热水,透明的玻璃杯壁很快氤氲开一片白雾,她将杯子递过来。
裴泠默不作声地接过,握在手心里,在沙发上坐下,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冰凉的指尖,一路蔓延,暖暖的,暂时驱散了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点寒意。
然后,就是沉默。
她们什么都没说,沉默了好一阵。
空气里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那款“肌肤之亲”的香气,在温暖的环境中,前调的刺激感渐渐柔和,中调的橙花与那丝独特的“金属”感开始浮现,带来一种洁净又疏离的矛盾氛围。
明明曾经无话不谈,如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关于分手,关于四年,关于今天……每一个话题都显得如此沉重,轻易就能打破这脆弱的平静。
裴泠低着头,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笨拙入侵者。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她抬起眼,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坐在斜对面单人沙发里的晁然身上。
裴泠注意到,晁然瘦了。
睡袍的领口微敞,能清晰地看到锁骨的线条比以前更加凸出凌厉,侧脸的轮廓也愈发清晰,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锋利感。
那是一种不同于四年前的清瘦,少了几分曾经的温润,多了几分被岁月和某种无形压力打磨过的冷硬。
是因为工作太忙碌吗?还是……
她只是看着晁然,看着这个她爱过、怨过、以为已经放下,却在此刻清晰意识到从未真正离开过她心间的女人,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晁然,也只是安静地回望着她,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潭,让人窥不见底。
“你想在这看我一个晚上,什么都不说?”
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口吻,带着几分强迫地质问。
“是吗?”
某人好心机知道老婆来了还特意喷香水(是谁我不说[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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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