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错。”成德富此刻丝毫没掩饰对时潇的赞赏,“性格不错,挺正派,你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张如海一五一十都跟我说了,不用再重复。至于我的原因——”
成德富顿了顿,回想往事似的开诚布公:“不是齐修安生前的意愿,也不是林景荣去世前所托,他们死之前跟林晦都没机会说出口的话,我们这些外人自然也没机会知晓。”
“林晦本身的不稳定性很大,具体的我就不说了,对我们而言,我们想要的需要的也是,一位正直、有担当、负责任、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林晦的性格乃至身世都担不起这几个字。时潇,聂双你应该知晓。”
听到成德富对林晦性格的评判,时潇恍惚一瞬,又瞬间收回所有发散的思绪,点头回:“局长,您说聂双?......我知道。”
成德富半阖眼皮,随口掷下一枚重弹。
“聂双跟林晦关系好,这点我就不多说了,聂双在国外跟几个雇佣兵组织头目都相熟的事儿,你知道吗?林锦光,那么大的一个集团总裁,没出过国的事,你知道吗?”
时潇瞳孔剧烈收缩一瞬,抬起头时表情倒是毫无波澜:“抱歉,成局,你说的这两件事,我都不知道。听您的意思,您也是汝麓分局出来的?”
没得到意想中的反应,成德富也不在意,略一点头:“嗯,没错,张如海现在的位置,我呆过。”
眉心蹙了蹙,时潇垂下眼,眼睑落下层阴影:“成局,我可以再问您件事么?”
不等成德富回答,清俊的眉眼无端冷了几分,时潇问:“为什么您一开始在齐修安评为烈士的意向表上,填了否?”
听到这个问题,成德富眼神瞬间变得讳莫如深,定定看向眼神淡漠盯着他的时潇,良久反而笑出声。
“哈哈哈——你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怀念。让我想想,你原先后面站着那个混小子应该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那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哼。”
***
叩叩叩。
正埋头翻卷宗的成德富听到敲门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径直推门进来的林辉,狐疑眯起眼,诘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青年人年纪不大,正是如柳条般遇春风吹拂而过抽高的时候,完全无视主位那人的威压,沉默不语,只垂手把申请表放桌上。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就算我给你交上去。”成德富眉心狠狠蹙起,不忍地开口:“你妈评烈士的申请也过不了!”
林辉微长的碎发稍稍盖过眼,放松时自然上挑的嘴角紧紧拉平,初张口时只有气声。
片刻后,瘦削修长的五指向后拢起碎发,林辉深邃的眉眼直压向成德富,阴郁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我立刻就走。别给我结论,我要原因。”
成德富真是对这个执拗的小子气极,但看到青年人完整露出的五官,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嘴又张开,他实在不忍心再苛责这个年幼失母的孩子。
......这孩子五官跟他母亲真是像极了。
成德富垂下眼看桌上的申请表,狠了狠心,说:“你跟我搁这儿呜呜轩轩个什么劲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警察评为烈士的过程有多严苛!详实的证据和材料是必须的,严格的审核和评审程序,......你以为你妈过的了吗?”
林辉不乏讥讽地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妈天天早出晚归,饭不吃家不回,年纪轻轻就熬碎了的身子骨,是做戏给你们看的吗?”
“成德富,你知道我这辈子见的第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就是我亲妈吗?行,你们说程序需要解剖我妈的尸体,我不多问,签了!然后呢?后续呢?轻飘飘的一张尸检报告扔到我脸上!”
“我不要别的,我就想要我妈一张证明——她曾经为之奋斗一辈子的工作证明,你告诉我审核不过去!我妈走的时候才多大?三十四!成德富,你明白吗?我妈走的时候,我甚至连朵她最爱的花都送不了鲜的!”
成德富也被激出火气,咣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怒目圆睁:“你他......以为我不想吗?我告诉过你母亲多少次,程序正义真的很重要!她呢!扭头就走啊!要搭档是干什么!要执法记录仪是干什么!她说什么?”
“我想干的事儿,要那么多双眼睛干什么!林辉,你以为我们评烈士调查警察事迹靠的是什么!就是特么这么多双眼睛啊!还有因公牺牲,你妈是——”
成德富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硬生生别开话题,梗着脖子道:“ 怎么了?做错了吗?轮得到你个毛头小子说三道四?我就明确告诉你了,申请——审核——调查——评审——公示——批准,少一步,你妈的烈士申请就过不了!”
砰!
林辉拿起申请表,砸上办公室的门,转身离开。
阴影与光亮之间的界定,往往没那么清晰。
迈一步光亮,退一步阴影。
只要站在那儿,光亮背后永远都有阴影,哪怕光从头顶、从四面八方直直射过来,地上也会有个点,或大或小而已。
***
成德富手上端着茶杯,嗓音染上悲切笑意。
“后来啊,鉴于齐修安的情况特殊,组织上先后成立多个调查组,一点点地挖,一点点地刨,一星半点儿的线索都不放过,最后总算是把齐修安这个特立独行的孤胆英雄,刨进了烈士公墓。”
说罢,成德富晃了晃茶壶,茶已经喝干了。
“茶水没了,我也不想换新茶。我可以明确跟你讲,林锦光的事儿,我帮不了你什么,调查组查齐修安社会关系的时候,自然把林锦光也查了,撇去他们那一辈复杂的情感纠葛外,公序良俗的事儿是个人的选择,我们管不了。”
“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林锦光,请注意,我说的是任何,你自己理解吧。”
成德富顿了下:“你比齐修安懂事的多,也守规矩,你......会比她走的远。行吧,那小子还在楼下等你,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能休息就尽量休息吧,省得彭文尧那缺心眼儿的,老告状说我们把你当驴使唤,哼!手算不得长,眼睛倒是放的远!”
时潇站起身,对着成德富颔首:“谢谢成局,这些天手续上的事儿,麻烦您了。”
成德富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当事儿,本身那些手续就是保护你们的,要是本末倒置,反倒不好了,去吧,孩子,该请示请示,该汇报汇报,旁的就不提了。纪律上的事儿,我已经让张如海看着了。你们想怎么走,该怎么走,就看你们自己。”
落后成德富半步,直到走到门口,时潇忍不住开口:“......聂双的事儿?”
“嗯?我说了吗?”成德富抬头看向时潇,“我怎么不记得。走吧,一会儿我老伴儿就回来了。”
“是,您保重身体。”逐客令都上了,时潇自然不会再问,隔着防盗门跟成德富告别。
直到目送那下楼梯都下得板正的人消失在视线,成德富才关上里面那道木门,转头低声念叨:“......爱喝可乐?什么爱好?”
林晦没关车窗,刚好半个身子躺副驾上,本来正闭目养神。
窸窸窣窣的声儿响起,林晦眼皮轻抬看向楼道,他都看了四五次,每次都不是时潇。
“......起来,骨头裂了,还敢压着。”时潇皱眉拉开副的门,手穿过林晦腿间座椅往前拉好,“想躺不知道坐后座?”
林晦没吭声,只咫尺距离安静盯了片刻,弯唇笑起来,也不动弹,借着座椅被拉回,由着惯性亲上时潇侧脸。
“滚蛋,左手吊着还不老实。”时潇斜睨林晦一眼,短的靠枕刚垫中央扶手箱上,林晦胳膊自觉搭上去。
林晦消停了,默不作声垂眼看向不争气的左手,要不是裂了,他这会儿都能揽着人亲。
等时潇坐上驾驶座,林晦才出声:“回家还是去哪儿?”
“医院。”时潇拧开钥匙,发动机瞬间发出轰鸣声,顺势斜瞥着林晦的左手,“给你换点药,要是上班,就不能吃阿贝类药物。”
“那就不吃呗,我本来就不想吃镇痛......”林晦转了转眼珠下意识回。
“我想吃。”林晦特别识时务。
在某人眼神锐利似刀割向他之前,林晦就改口了,接着吞吞吐吐说:“......我都那么听话了,一会儿能不能亲会儿。”
时潇没吭声,右打方向盘,车子缓慢驶出小区,却突然问回一直笑着等他回答的人:“聂双为什么认识雇佣兵首领,认识几个?”
林晦笑容一僵,很快松懈下来,思忖片刻回:“真不多,有名有姓的就那几个......行吧,五个,一直不跟你说,是怕你想歪。我不是喜欢拍野生动物?照片还搁屋里挂着呢,就墙上那副狮子,平原拍的那张,我最喜欢那张就挂着了。”
“......时潇,你没感觉那狮子看起来特温顺?我倒是想拍的野性点,主要我后面几把SG552对着,国外又乱,万一枪头一转对着我,我就没地儿哭了,索性认识几个知根知底儿的,业务范围特窄,额,特指我的。”
时潇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后方来车,随口回:“嗯,知道了,坐回去吧。”
“所以聂双真不是行走的二等功,那事之后,伯母连门都不让他出。”林晦难得良心发现,为聂双辩白两句,吞了吞口水,“再说了,咱国家又是雇佣兵的禁地,聂双又不打算定居国外,......你别误会,我真是在替他说话。”
时潇嗤了声,借着等红绿灯的时候,带着笑意的眼睨着林晦:“......敢雇一个雇佣兵小队,踏上国土那一刻起,公安部直接指挥,营联制武警机动部队等着你,宝贝儿,是持枪雇佣兵吗?那是活菩萨,白捡的功勋,眼睛都能当激光了,滚蛋,一边儿玩去。”
林晦嘴角微抽,所以他不想说。
刚刚的话,他就认个宝贝儿。
林晦就消停了一会儿,转头又问:“——那个,我刚刚说的。”
时潇余光下放,瞟过横亘他俩中间打着石膏的左臂,语气听不出波澜:“回家再说,中间隔了个胳膊,你也真能想起来。你还是坐那儿想想这事会怎么定性,就看你摁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一定下来,运气好了,封你个见义勇为,运气不好,哼,坏了个胳膊,人家出来请个律师,告你执法过度,越权执法,你跑哪儿哭去?”
林晦眸光微动,瞬间老老实实坐回位置上。
时潇的再说就是有的意思,他还能再多要点。
可惜那边不开发票,不然就能让时潇也看看,后面的他就当没听见。
当时还没见他人,那小子一听警察来,掉头就跑心里能没鬼?他摁得一点都不后悔。
语数英我理解,青梅竹马加天降呗,物化生算故地重游,勉强理解,政史地揍嘛呢?
大清早起来,手还搁原地抽抽得慌,我真服了。
关键我又不写新高考,要这体验感有嘛用,腿还挺长,不写撵着你跑,放假期间加不了班,没关系,生生让我用连码三天字的新新噩梦以毒攻毒盖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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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