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偌大的餐厅因为白止突然的话和举动,空气几乎要凝滞了,他也在这样的安静沉寂中慢慢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还有他不想吃兔子形状的东西,感觉太怪了!
虽然是小白兔,跟他不一个种属,但毕竟是兔兔。
那个……
现在撤回一个煎饺还来得及吗?
他捏紧了筷子,没忍住有点微微的颤抖,他总觉得谢予瞻看他的眼神里带着被冒犯的那种生气,也是哦,这么挑剔又讲究的人,怎么可能跟别人共用一副筷子。
要不还是算了,撤回一个兔兔不自量力的试探。
别真把大佬给触怒了。
然而。
谢予瞻却注视着他的眼睛,真的吃掉了他喂过去的煎饺,动作依旧从容优雅。
啊?
这下轮到兔兔震惊了,不觉得他冒失吗?不嫌弃这是他用过的筷子?愿意让他喂?这是不是代表对方也答应喂他吃东西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他觉得脑子有些乱,刚才冷静一点后他就觉得自己这举动太草率了,结果人家还真愿意配合,就、就挺奇怪的,好像觅食时遇见的狐主任对鼠兔不感丁点兴趣了一样。
就离谱。
谢予瞻看出了白止的诧异,事实上他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愿意。
对方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壮士断腕的勇气凑过来时,他本来应该拒绝的,可他不仅没觉得不快,反倒来了点兴致。
确实奇怪。
大概是昨晚上没休息好吧。
他不太想看到白止的面容上浮现出失望或者尴尬这一类的神色,跟怕他不一样,怕是一开始就有的,而且很坦荡地说了出来,其他则不是,这点不好意思对方能开口说么。
难得主动做点什么,别再让小兔子缩回去了。
对方这份直接很难得,要鼓励。
他夹起一个虾饺,喂到白止的嘴边,道:“林姨的厨艺我信得过,味道很好,现在轮到你了,说话要算数。”
白止怔怔的,看看淡定又认真得不许他反悔的谢予瞻,再看看眼前玲珑剔透的、饺子皮做成小兔子形状的虾饺,还是有点僵。
这下不去嘴呀!
他吸了吸鼻子,闻了闻,很鲜很香,林海燕的厨艺他一样不怀疑,但这毕竟是肉肉。
僵持了快有一分钟,他终于缓缓吸了口气,虽然话说出口冲动了、草率了、没过脑子,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人家谢总都已经按他说的做了,他哪儿能抵赖。
兔兔虽小,也是敢作敢当的。
反正是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不如利落点儿,就是兔兔形状的饺子皮而已!
是淀粉做的,又不是真让他吃兔兔!
他心一横,张开嘴嗷一口咬住了那只兔兔形状的虾饺,嚼巴嚼巴,嚼巴嚼巴。
里面有整颗的虾仁、肥瘦刚刚好的五花肉、点缀其间的笋丁和香菇,搭配起来的口感有点奇怪,又有点和谐,非常香,是跟素食完全不一样的鲜香。
平心而论,挺好吃的。
谢予瞻看着白止,小兔子在很认真地嚼嚼嚼,对待食物总是这样仔细,哪怕是没吃过的、可能不合口味的东西。
现在能用心吃饭的人不多。
看白止吃东西,会让人感觉饭菜都更香了,本来没胃口的也能有不错的食欲,很适合用来下饭。
咽下这个虾饺,白止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夸夸道:“也挺好吃的。”
谢予瞻勾起嘴角,“那就好,偶尔可以吃一些。”
白止含糊地应了声,这个再说了,他可能还是更习惯吃素食,肉肉……每次吃都要做心理建设的好不,他懒得麻烦。
不过要是跟谢总交换着吃,也不是不行。
莫名的,他还感觉有点意思。
话说回来,饺子吃了,他也试完了,狼先生最近应该没有对他下口的意思,兔兔暂时安全,可以放心些了。
早餐后谢予瞻出门去公司,趁着夏日阳光的热度还没升腾起来,他去后院草地上溜达了一圈,新鲜的草香,混着好多花花甜润的馨香,野性不足,但胜在香气细腻,闻起来很舒服。
溜达完,他沿着两侧种满绣球的白色长廊往回走,这几天他白天总是在收拾花草,就放在了晚上直播,今天没事儿,就白天播了。
他不追求流量,时间上更自由。
但他走到廊下时,等在那儿的郑峰告诉了他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原主的妈妈和大哥看他来了,这会儿就在一楼的客厅。
他皱起眉,都没提前说要来呀!
不请自来,没礼貌,这还没见面呢,他都觉得那母子俩的算盘珠子快崩到他眼前来了,绝对没安好心。
他本来不想见,找个理由打发走就行,但今天不见,还会有下一次,躲能躲到什么时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把话说清楚,能一次性把问题解决掉最好。
他对白家人没一点好感。
到了客厅,他才刚坐下,大哥白恩帆就问他婚后跟谢予瞻相处得怎么样,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打铺垫。
他神情冷淡,道:“跟自己的妈妈和大哥,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和谢总就是空有一张结婚证的陌生人,不瞒你们说,连顿饭都没一起吃过,和我在白家的时候一样。”
白恩帆对此不算太意外,自家小弟多没出息他还不知道么,能懂得怎么讨好人就不至于当这么多年花瓶了。
他倾身靠近了些,面带笑容,好脾气地哄劝道:“就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我和咱妈才过来看看。
“小弟,既然已经结婚了,你也多主动些。
“虽然谢家主要在谢董事长手里,但谢总也管着不少事儿,而且还有当年那些老人的帮衬,你只要能让他手指缝松一点,随便漏些好处给我们都够了。
“别不好意思,只要你肯动动心思,没人能拒绝你。”
坐在白恩帆身边的陈丽雯附和道:“你大哥说的对,都是一家人了,你可千万留着心,别让谢总在外面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
白恩帆扫了陈丽雯一眼,“妈,谢总不是那样的人。”
接收到儿子的提醒,陈丽雯忙不迭道了歉,“对对对,是妈关心则乱,说错话了,小止可不敢在谢总跟前胡说。”
交代完这句,她就没再说话了,自己嘴拙,别再耽搁了丈夫和儿子的大事。
白恩帆又转向白止,道:“妈这几天都在念叨你,担心你刚结婚不适应。”
白止听得麻麻的,这是在跟他打感情牌呢,还没人能拒绝他,是说的他这张脸吧,他就只有长相这个长处了?凭什么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PUA他呀?
不好意思,他可不是任由搓扁揉圆的原主。
他懒散地靠在沙发扶手上,面对谢予瞻他怕得慌,但面对这些蝇营狗苟的脏东西,他没什么心理负担。
他开口问道:“这出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演完了?”
白恩帆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弟你这是……”
白止没给对方留面子,径直道:“你们今天不请自来,就没考虑我的处境,别演了,我看着无聊得很,今天我就把话跟你们说明白。
“我是我,你们是你们,我跟谢总结婚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拿到了不少好处吧。
“知足才能常乐,千万别打其他主意,想让我帮你们在谢总那儿谋取好处?歇歇吧,我配合不了你们一点儿。
“与其找我,不如回去的路上多捡捡瓶子,起码一个瓶子五分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捡了就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才实在。
“您们说对吗?”
说到这儿,他利落起身,最后道:“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再来就是自讨没趣。”
撂完这句话,他径直离开客厅,看见候在外面的郑峰时,脸色缓和了些,道:“麻烦郑叔送客,要是他们再来,别放进来了,随便找什么理由都行。”
郑峰应下了,看着白止上楼的背影,眼神里不无思量。
这小少爷倒是拎得清。
确实通透。
而且处事利落,不拖泥带水,面对把自己卖了还要继续吸血的所谓家人,快刀斩乱麻未尝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划清了界限,才能最大限度上避免无休止的麻烦。
只是有些人可能不会这么识相。
白止这边,把话跟白家母子说清楚,这事儿就暂时翻篇了,该说的、想说的他都说了,接不接受是对方的事儿,跟他没多大干系。
他十天里有十天都待在家,不怕被堵。
不过这茬事儿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心情,让人膈应得慌,也多少为原主感觉不值得,他都到书房了,实在没忍住,又折回一楼的厨房找林海燕,想要摸摸头。
前几次被谢予瞻揉揉还挺舒服的。
能让心情变好。
林海燕知道白止求摸摸是要安慰来了,仔细给揉了揉,还哄了好一会儿,对方离开厨房时,她又给塞了些小零嘴儿。
白止端着一碟小饼干和一碟酸奶小方上楼时,脑袋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号,林海燕揉他头发很轻柔,但感觉怎么跟谢予瞻揉揉不一样呀?
奇了怪。
摸摸头揉揉头发,还有窍门的?
晚上跟谢予瞻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主动提起了今天的事儿,坦荡荡道:“他们不过就是想榨干我最后的一点价值,我不想跟他们多牵扯,卖儿求荣,恶心,谢总也不用搭理他们。”
谢予瞻已经从郑峰那里知道了,听见白止这么说,道:“你有这个认知就好,对你而言,白家不仅是个泥潭,更是拖累。
“再者,结婚时已经给过白家一大笔钱,于情于理,他们没有再纠缠你的理由。”
在那样把贬低和打压当日常的家庭里长大,白止尚且能保持这样一份纯粹,如果是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呢?
稍微一想,就不可能对白家人有好印象。
当然,换个角度来说,那样的放任未必全是坏事,白止如今的性情在白家格格不入,应该是正得益于父母的放养,加上自己把自己养得很好。
白止点点头,心里有数。
已经拿了好处,还大言不惭地来要东要西?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兔兔自叹弗如呀。
他摆摆手,“不说他们了,扫兴的一家子,没劲儿。”
谢予瞻对白家不感兴趣,是不值当多说,他顺着白止的话问道:“你的直播做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白止就有劲头了,一双眼刷拉一下子亮了一个度,笑道:“挺好的!
“虽然直播间人不多,但大家都很友好,我喜欢花花草草,跟网友们聊这个很开心。”
这话谢予瞻相信,白止的好心情溢于言表,整个人都热情洋溢了起来,跟刚才完全是两种神情。
这几天,他闲下来时会看一小会儿,新账号的流量实在惨淡,没多少人,但点进来的人留存率很高。
白止的嗓音像是具象了的阳光,有着云朵棉花糖一般的质地,软软的,又清清朗朗,很有活力,也带着几分不急不躁的慵懒随性,介绍草草时还能听得出显而易见的喜爱。
被松弛感加持的热爱,是有感染力的。
很能打动人。
他提议道:“既然你喜欢,要不要考虑稍稍延伸一点,做个网店?一举两得的事情,不用特意推广,就像你自己说的,随缘就好,这样可以更实际地把你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
白止咬了口香煎小土豆,一边嚼嚼一边仔细想着谢予瞻的提议。
直播带货他知道,见过很多,但他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做网店可以呀,他还像现在这样聊天就行,不用专门介绍,感兴趣的网友自己去店里下单就行,主打一个随意佛系。
能赚点小零花属于锦上添花。
他点头道:“这建议好,我这两天就开,货源我也有,之前认识的有做这块儿的网友,品质我看过,没问题,以后可以的话自己种一部分也行,露台面积挺大的。”
他的小店能有多少量?
每天可以开张就很好啦,他知足。
看着神采奕奕的白止,谢予瞻暗自叹息了一声,还是对方皮肤白吧,不然他看着眼前人怎么好像在发光一样。
他移开视线,道:“需要帮忙可以找郑叔,能给你找点事情做,不胡乱闯祸,他很乐意帮你。”
白止没忍住笑,连连点头,“好,知道啦!”
有事他可以不找狼先生,但为什么不找靠谱的羚羊伯伯呢,既然生活在了谢家屋檐下,他也不会见外到那种程度。
他挺喜欢郑林夫妻俩的。
决定后他说干就干,吃了饭就回房间查资料去了,跟陆青禾一说,对方也很支持,说做点自己爱好相关的事业很好。
他在事业上没什么强烈的追求,对鼠兔来说,活着就是生存的唯一目的,不过现在毕竟是个人了嘛。
关键他喜欢草草花花,愿意去做。
跟陆青禾聊完,他一看时间,九点半,思索十秒钟后,站起来一溜烟往楼上去了,他得找谢予瞻办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儿。
为什么对方摸摸头跟林海燕摸摸头的感觉不一样?
他很在意这个。
这是兔生最奇妙的感受,他想搞清楚。
兔兔主打一个不能带着疑问上床睡觉,做梦都做不安生,要是谢总心情好,愿意再摸摸他的脑袋,这一天就圆满了,他就能睡香香啦!
这样谢总还能睡得好么宝宝!
下一章 兔式直球:你的摸摸最让人舒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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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章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