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了,夜色明朗又不至于过分粘稠闷热,夜风吹拂,带着阵阵舒爽的凉意。
而书房内的气氛却十足焦灼。
谢予瞻松开白止,看着对方的目光有些虚飘,近乎于是陈述道:“你自从来到谢家,对我明里暗里那么关注,那么在意,只是因为你怕我。
“你为我做素食餐根本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出于害怕在示好,想为自己争取一个还算安全的生活环境。”
白止点点头,看谢予瞻神情不对,反倒上前了半步,“你怎么了?”
谢予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目光里浸着些苦涩,“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这当然不是你的错,是我想多了、想错了,我应该更早意识到问题所在的……”
白止在感情上根本就是白纸一张,没意识到一些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他也确实在某些时候多想了,存在不少过分解读。
叠加在一起就产生了误会。
白止皱起眉,这话他听不懂,谢予瞻的神情他也看不明白,但感觉一向优雅从容的谢总好像、好像要碎掉了。
似乎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他扶住对方的手臂,疑惑道:“什么自作多情?什么想错了?我们是对彼此有感情,这个没错呀。”
谢予瞻定定地盯着白止看了足有一分钟,几乎要把对方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眼睛里。
最后他沉声道:“是,我们现在对彼此有感情,这点没错。”
尽管之前错了一点,但没关系,无伤大雅,不影响现在的状态,也不影响以后。
他定了定神,握住白止的手,道:“不管怎么说,我反悔了,出尔反尔是我不对,我道歉,怎么补偿你都可以。
“但我不同意离婚。
“结婚就是结婚,没有假结婚一说,止止,我们的结婚证是真的。”
白止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光里满是惊诧,“你这是、你这是光明正大地耍赖,这么不讲理,你不是小孩子了,多大人了你!能不能讲讲信用!”
谢予瞻明白这件事是自己理亏,白止说就说了,怎么说他都听着,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他缓声回道:“除了这件事。”
白止眨了眨眼睛,猛得一下抽出自己的手,简直要气炸毛了,他想不通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即便他们现在有感情,可他能舍,谢予瞻怎么就舍不了?
对方一样是冷静理智的人。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鼠兔兔处在食物链更下端的位置,狼先生有恃无恐,不担心什么生命安全,自然进退有余地。
想到这里,他最后道:“你可能是刚经历了一件人生大事,情绪上不稳定,但是,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离婚。
“你愿意的话,我们就签协议,找个时间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你如果不愿意,我可以走诉讼,无非就是时间长一点,离婚的结果不会改变。”
谢予瞻看着打定了主意要离婚的白止,明白对方这会儿在气头上,不会听他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他清楚对方这点脾性。
硬来没有用,反倒会把人推得更远。
他快速思索着,放轻放缓了声音,道:“事情都可以商量,没有必要走到诉讼那一步,止止,我们不是仇人,对不对?哪怕离了婚。”
白止抱起手臂,点点头,斜了对方一眼,“我们当然不是仇人,离了婚,只要你别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们还能做朋友。”
谢予瞻眉头微皱,他才不想跟白止做朋友!
他要拥抱、要亲吻、要贴贴,要跟对方做所有朋友之间做不了的事情!
他将这些情绪藏起来,继续商量道:“在大家眼里我们的感情还不错,如果突然离婚,容易招致探寻与非议,我不想太过影响你。
“你看这样可以吗?
“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各方面都习惯了,可以暂且继续住着,我们慢慢向外界释放信号,等到时机成熟,再离婚,一切更顺理成章些。”
白止思考了会儿,摇摇头,“快刀斩乱麻就行,别剪不断理还乱,我们一周内就办离婚,我也会在一周内搬出去,对外怎么说都行,我不是很在乎,这个你定,把对谢氏的影响降到最低就好,我没关系。”
很好,谢予瞻嘴角的些许笑容有点僵住了,小兔子真的态度坚决。
劝不动,根本不听他的。
他转而道:“不用那么急,你还有这么多草草,另外找地方住不也需要时间?总要能够妥善安置它们。”
白止看着谢予瞻,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他微扬起眉眼,道:“你还是不想好好把婚离了,刚才说的这么多,也是你的权宜之计?就像你一开始选择配合谢明宏跟我联姻一样?”
谢予瞻一顿,无奈地笑了下,“止止……”
白止截住了谢予瞻的话头,坚持道:“房子我已经看好了,另外,家里的花草我没打算都带走,就像那个阳光房,我带不走的。
“我只带一部分草草,两天就能收拾完,予瞻——
“剩下那些你想留了就留下,不想留,处理掉就好。”
谢予瞻看着利落而决绝的白止,微叹了口气,当对方的疏冷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有多煎熬。
他没有白止这份爽利。
他又问道:“舍得它们吗?都是你仔细照料着长大的,一点留恋都没有吗?真的狠心绝情至此?”
白止咬住了嘴唇,眸光也微微颤抖。
怎么可能完全舍得,怎么可能一点留恋都没有?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无奈也酸涩地笑了声,嗓音闷闷的,“我只是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草草嘛,生命力很旺盛,没了这一茬,等上几个月,就能长出来新的一茬。”
野火都烧不尽的。
谢予瞻明白过来,话说到这里没必要再坚持了,白止的意思他很清楚,多说不过是纠缠。
他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嗓音轻柔,妥协道:“你在某些方面跟你养的草草很像。”
白止歪了歪脑袋,心绪逐渐平和了些,他往谢予瞻手心里凑了凑、蹭了蹭,放纵自己享受了这最后的一点慰藉。
他没否认,只含糊道:“也许吧。”
谢予瞻揉完又给白止整理了下头发,也似乎是整理着他的心情,收回手后,道:“离婚先不办,你打定了主意要离,那不过是一张纸,早办晚办都没关系。
“你想搬出去,我也答应,但是有一点,房子我来帮你找,好不好?
“我希望离开谢家以后,你一样能过得好。”
白止很快答道:“我当然能过得好,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事事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我能搞定。”
谢予瞻轻笑了声,带着些与有荣焉却无法宣之于口的骄傲,“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止止,我从不怀疑我认可上的人足够优秀,但这不妨碍我想关心你。”
白止看了谢予瞻好大一会儿,最后答应了这件事。
不得不说,对方的目光确实太过真挚了些,那片漆黑里面没有深不见底,没有深渊与泥泞,只有静谧的、广袤的星空。
让他无法拒绝。
而且,他总觉得谢予瞻今晚上的情绪波动比他更大,狼先生好像都要、都要碎掉了,让他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没必要再拒绝下去。
对方找的住处,肯定会考虑他的喜好,方便养草什么的,不用担心。
至于离婚证,只要事情沟通好了,那都是小问题,等两人都缓一缓了再去办离婚手续不迟。
谢予瞻说帮他找住处,没有拖沓,三天后就带他看了几间。
他挑中了一个大平层公寓楼的最高层,高层的视野很好,离谢家在的别墅区不远,是谢予瞻一个合作伙伴的,对方出了国,在处理国内的房产,所以给到的价格非常优惠,是个友情价。
最关键的一点是!带一整个楼顶花园!
可以种很多草草。
这让他相当相当满意,比他原来自己看的小别墅还要招人喜欢,谢予瞻很懂他的喜好。
余下的几天他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下,搬了搬,林海燕和郑峰帮了他很多,两位长辈尽管很不舍,但也尊重他们的决定,只叮嘱他有空常回来玩儿,林海燕还承诺会帮他打理留下来的草草——
谢予瞻说了,不会丢掉。
他说了一周内处理好,这一周的最后一天就是离开的日子了,他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其他都已经搬到新家了。
早起吃过饭,他跟林姨郑叔道了别,谢予瞻送他过去。
坐在副驾驶上,他搂着对方送的那只皮卡丘,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房子和人影,直到转过来弯,才低头把脸埋在了玩偶里。
谢予瞻感觉白止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潮气中,快要凝结出淅淅沥沥的雨珠来了。
他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无声安慰着。
今天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更正式地带他的爱人回来。
白止缓了好半天才抬起头,视线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小声咕哝道:“你送我的那个巢,我带走了,还放在卧室里。”
“我知道,你带着它,我也放心些,起码下次雷雨天的时候有地方躲了。”
“喂——”
谢予瞻轻笑了声,又很快收敛起笑意,道:“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任何事,谢家也随时欢迎你回去,我们依然是朋友,你自己说的,别客气。”
“当然,放心啦!”
谢予瞻这一打岔,白止低落难过的情绪好多了,对方说的没错,想林海燕和郑峰了,他可以回去嘛。
还有身边这位。
他努力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宽慰自己现在的一切已经很好了,别太贪心,小心失去眼下拥有的。
人要知足。
到了地方,谢予瞻坚持送他上楼,一直送到了门口。
他打开房门,接过行李箱拎进去,回身看向谢予瞻,抿了抿唇,道:“今天上班吗?不忙的话,可以进来坐一会儿。”
谢予瞻看着站在门内的白止,对方不会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把人直接抱下楼、带回家。
他微勾起嘴角,弧度恰到好处,道:“今天就不了,改天我再过来,不过——”
白止隐隐有些期待地问道:“不过什么?”
谢予瞻注视着白止,放慢了语速道:“止止,我明白以朋友的关系,不适合再每天拥抱、亲吻,但今天、现在,即便不是晚上,我可不可以再要一个拥抱?”
白止的心里忽然颤动了一下,有点涩涩的疼。
他看着谢予瞻,对方站在走廊里,窗外夏季的晨光明朗又张扬,投在对方身上却收敛了所有的温度,显出一种冷冰冰的、克制的寂寥感。
比他很喜欢的阳光更让人目眩神迷。
眼前人依旧斯文优雅,彬彬有礼,但此时此刻,他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拥抱,而是在对方的嘴唇上狠狠咬上一口——
作为他们的告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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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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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章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