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依旧昏沉而压抑,室内则被冷白的灯光照得一片寂然,呼吸间都感觉沉沉的。
白止稍微定了定神,抬脚走过去,在谢予瞻跟前半步远的距离停下来,轻声唤道:“予瞻?”
谢予瞻应了声,他摘掉眼镜,带着点叹息道:“抱歉……”
白止用一个拥抱作为了这句抱歉的回答。
他伸开双臂抱住了眼前人,轻轻抚了抚对方有些紧绷的脊背——大抵是因为愤怒、痛恨,或者是对命运不公的不甘。
他轻声道:“不用道歉,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你的错。”
谢予瞻微微塌下肩膀,靠在白止肩上,半闭上眼睛无声地舒了口气,冷寂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疲倦。
他揽住白止,道:“谢谢你陪我来这一趟。”
白止摇摇头,因为拥抱的姿势,这就像是蹭了蹭谢予瞻一样,他宽慰道:“道谢也不用啊,我陪你来是我愿意的,心甘情愿的事儿不用说谢谢。”
谢予瞻沉默着,收紧了怀抱。
累吗,从十二岁到现在,这么多年过来,说一点不累是假的,无非是要给父母报仇的执念在支撑。
亲友一直在他身边,但眼前人不一样。
在白止面前,他的疲累与困顿,不安与焦躁,都被安安稳稳地承接住了,可以没有负担地袒露更多,哪怕是那些隐秘幽微的角落,也能接纳对方的踏足。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尽管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
可远近亲疏本身也不是完全用时间来衡量的。
白止安安静静地给谢予瞻抱着,直到对方主动松开手臂,他才活动了几下有点僵硬的身体,连脚底板都麻酥酥的。
两人在沙发上落座,他递了杯水过去,缓声问道:“证据都拿到了。”
“拿到了,证据和口供都有。”
“接下来——”
谢予瞻转了下水杯,目光冷寒而锋利,道:“把全部事情和相关的资料再核实一遍,确保一击即中、万无一失,再接着就是七月的股东大会。
“谢明宏要面子,进去之前,我会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
白止点点头,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法律层面上,社会层面上,都需要。
他补充道:“其实那些本来就不是他的,你不是‘夺走’,你是‘拿回来’,拿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是物归原主。”
谢予瞻翘了下嘴角,“你说的不错,确实是各归各位。”
“嗯,”白止靠近了些,贴着谢予瞻的手臂,微微弯起眉眼,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我们都在你身边。”
谢予瞻顿了下,转头看向白止,对方神情坦然而坚定,一双眼里粲然有光。
他握住身边人的手,嗓音柔和了些,“等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白止继续点头,谢予瞻之所以配合谢明宏跟他联姻,为的就是最后这一刻,等陈年往事水落石出,一切盖棺定论,他们这段婚姻就该结束了。
但在那之前还有些时间,珍惜就好。
返程后谢予瞻一连三天都没回家,他一开始没感觉有什么,毕竟谢总给他解释了、请假了,他也答应了,尽量少去打扰对方。
但几天没见,心里总觉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
下午茶都不香香甜甜了。
睡觉也不踏实,总是做跟狼先生玩儿躲猫猫的游戏,他却哪儿哪儿都找不到对方,这感觉太糟了。
到了第四天上午,他终于是坐不住了,谢予瞻忙起来不回家,但他可以去看对方呀!
送个下午茶怎么样?到时候看能不能晚上把人劝回来,结果午餐前就收到了谢总的消息,说外公外婆叫他们回家吃午饭,去长辈那里,一会儿回来接他。
嚯!
这真是瞌睡了送枕头,谢谢外公外婆!
他利落地换了衣服,去阳光房挑选了几盆可可爱爱已经打苞的小草花。
坐上车把礼物安置好,他看向驾驶座上的人,几天没见,谢予瞻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就是眉目间多少带着些不易觉察的疲倦。
别人瞧不出来,看谢总还是觉得从头到脚都十足得雅致,但他能看出这份精致下面掩藏的倦怠。
一看就没好好休息。
劳心劳力。
谢予瞻发觉白止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在自己身上,给了对方一个温和的笑容,问道:“怎么,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止止,你这样我可是要伤心的,我们微信上也没少聊。”
“微信上聊跟见面那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谢予瞻追问道,“所以你从上车开始就在看什么?”
白止抿了抿唇,认真道:“如果不是外公外婆找我们,我都打算今天去给你送下午茶来着,几天没见不是不认识你了,是想你了。”
谢予瞻的呼吸一顿,扣紧了方向盘,这样的直球……谁遭得住!
所以在下一个路口,他直接把车子拐进辅道停在了路边的车位上,接着解开了白止的安全带,道:“过来抱抱。”
白止的眼睛忽得一亮,那里面的焦糖色霎时流动了起来。
他利索地抬脚迈了过去,谢予瞻也配合地把座椅往后调了些,他直接跨坐在了人家腿上,嗯——空间刚刚好,姿势刚刚好。
他靠进谢予瞻怀里,在人家肩窝处蹭了蹭,语调微微上扬,问道:“那你想不想我?”
谢予瞻搂着坐在他腿上的人,白止的嗓音仿佛带着小勾子,直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他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触感一如既往,细腻柔韧,在手指间分外妥帖。
他放低了嗓音道:“忙碌的间隙里我还给某人发了不少消息,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乖乖按时休息,关心他的事业有没有遇到麻烦……
“越是夜深人静的夜里,其他人都离开后,我就越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着怎么把拖欠几天的晚安抱抱还给他。
“甚至想把他搂在怀里,什么都不管地睡上沉沉的一觉。
“止止,你说我在想谁呢?”
白止没忍住笑,谢予瞻的嗓音微微有些哑,这么近的距离听着,让他的耳廓酥酥麻麻的,还烫得很。
狼先生太坏了!
他的嘴比脑子快,两人现在的姿势又太顺嘴,他嗷一口咬在了谢予瞻的颈侧,还磨了磨牙,等他反应过来直起身去看,好么,好几个红红的牙印!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谢予瞻,再看看那几个牙印,默默地抽了湿巾给人家擦了擦,但印记压根儿擦不掉。
他咬住下嘴唇,缓了口气,试图给自己找补道:“刚才的抱抱就当是弥补了前面几天的晚安抱抱,至于刚才咬你这一下——
“是你付给我的利息!
“不许咬回来哦!”
听着白止最后强调的一句,谢予瞻这几天积攒的沉闷情绪随之消散。
于菲说得很对,真诚与可爱治愈一切。
他继续揉揉白止的头发,揉完了又给仔细打理好,再开口的语调都轻快了些,答应道:“好好好,就当付利息,那亲亲好不好?不咬你。”
白止抿了抿唇,这次用三秒钟思考了,没拒绝。
他偏过头凑了过去,“喏,给你亲亲脸……”
谢予瞻的手贴在白止的背上,和对方亲昵地贴了贴脸颊,最后在耳根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问道:“我有没有说话算数?”
白止的手撑在谢予瞻肩上,往后撤了撤,把自己的耳朵拯救出来,小声腹诽,这还不如咬一口呢!
不咬脖子就行!
他清了清嗓子,按住谢予瞻放在自己后腰处的那只手,催促道:“有啦,赶紧松开,再耽搁下去要错过午饭时间了,外公外婆还在等我们一起吃饭!”
“好。”
谢予瞻应着,又在白止腰间揉了下才松手,看着对方爬回副驾驶时露出来的一截柔韧的细窄腰身,他敛了敛神,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得到却吃不到,确实很磨人。
再等等。
两位长辈住在近郊,是一个有些年头但打理得很好的别墅区,相当有生活气息。
车子在一栋两层小别墅前停下时,白止往小院子里瞅了眼,顿时心生亲切,花草环绕,有个小池塘,还种了不少蔬菜,热热闹闹又很自在。
罗淑月和邓波看见夫夫俩的时候,一下就发现了变化,比上次见面时要亲近些。
这不难看出来,谢予瞻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外孙,对方什么时候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过谁?还是想把人藏起来的那种。
这很好。
爱情的本质就是独占嘛,老人家也懂这个。
四人一起吃了午餐,好些蔬菜都是上午刚从小院里摘的,很新鲜,相当对白止的胃口,吃得开心,跟长辈们聊天也高兴。
席间罗淑月提起了一件事,想邀请他担任素食文化协会的名誉会长。
他想了想,婉拒了,有多大本事干多大事儿,这个位置他坐了的话,估计有点名不副实吧。
但谢予瞻却说他可以。
他给对方夹了个口蘑,同时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这话怎么说?
谢予瞻解释道:“做这个名誉会长,可以给你马上要筹备的素食餐厅提供背书,当然,你也能给协会带来一定的曝光和推广,是互惠互利,他们也沾了你的光。
“而且名誉会长不参与日常的大部分事务,双方牵绊少,是可控的。”
罗淑月附和道:“予瞻说的不错,他们确实也会有流量和名气方面的考虑,是共赢。”
白止吃掉谢予瞻给他夹的山药球,又想了想,点了点头,乖巧笑道:“那好,我就先谢谢外公外婆帮忙牵线搭桥啦!”
邓波摆了摆手,扫了自个儿外孙一眼,道:“一家人不说谢谢,你要真想谢,就多回来看看我们这老头子老婆子。”
白止看向谢予瞻,给对方使了个眼色,赶紧的呀,这都是明示了!
谢予瞻老神在在地继续吃饭,没回应。
白止一顿,抬起脚踩了谢予瞻一下,然后转向邓波,应道:“您放心,往后我们有空就多回来陪陪您们。”
邓波点了下头,补充道:“你来就行了,不会说话的就甭来了。”
白止一噎,再次看向身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人。
谢予瞻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止止一个人没办法来,他不会开车,我得送他,所以劳烦您宽宽心,别看见我就生气,不利于身心健康。”
邓波这才满意了,叮嘱白止道:“这个开车吧,你想学了就学,不想学咱就不学,你去哪儿让他送你。”
白止有点没搞懂这爷孙俩是什么路子,下意识解释道:“予瞻有时候是比较忙,我……”
“他忙什么呀他……”
“还让不让孩子吃饭了?”
白止眼观鼻鼻观心,一口咬住了谢予瞻喂过来的丸子。
邓波打断了他为谢予瞻解释的话,罗淑月又打断了邓波的话,好吧,这家里的链条很清晰,懂了。
午餐后,在罗淑月的建议下,谢予瞻带着白止上楼去自己的房间——
睡午觉。
午觉倒不一定真要睡,但白止上楼的时候一整个就很期待,这可是谢予瞻从小住过的房间哎,想看!
谢予瞻把白止的雀跃看在眼里,心情也还不错,只有在意,才会对他的过去感兴趣。
打开门,白止打量着整个房间,是温馨简约的米白米黄色调,书架很多,从地面到天花板,堆得满满当当,看上去视觉效果是有点逼仄的,但被装饰装修的色调给冲淡了。
初春下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映照得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颇有些慵懒气息。
这间房里最吸引他的,是摆在窗边的地毯和沙发,看上去尤为舒服,让人想躺上去晒个暖儿,或许睡个午觉也不错?
这么想,他也就这么做了。
往软绵绵的沙发里一陷,整只兔都放松了下来。
觉察到谢予瞻的视线后,他仰起头、伸出手,尝试着邀请道:“予瞻哥哥要不要一起晒太阳?暖融融的,很舒服哦~”
谢予瞻不是很想睡午觉,他一直没有这个习惯。
尤其不喜欢晒太阳。
他注视着白止的一双笑眼,阳光正落在里面,本暖润的焦糖棕色泛起了透亮的光彩,比阳光本身更温暖明朗。
谁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呢?
在一分钟的对视后,他走近了握住白止的手,语气平稳地开口道:“那你先给我亲一下。”
白止一顿,嘿!亲亲上瘾是嘛?!
这太阳爱晒不晒,这午觉爱睡不睡,他才不管!还会跟他讲条件了……等等,这不是讲条件吧?这更像是在跟他直接提了要求,是在、是在撒娇?
嗯?
是隐晦的撒娇嘛?!
撒娇狼狼最好命,下章不就好事儿来了嘛!
先看看兔兔怎么应对~[竖耳兔头]
章五十九 或许你愿意借我一件睡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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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章五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