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捧着手机,盯着陆青禾发过来的那句话看了好长时间,直到举着手机的手臂酸得发出了抗议,才息了屏把手机撂在一边。
他转而望向天花板吊顶,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
喜欢谢予瞻吗?
对恋人的那种喜欢,可以有唇吻,可以有更多更亲密接触的那种喜欢。
在今天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否定答案,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回答走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端,喜欢吗?
喜欢的。
他对感情再迟钝,也能从自己的反应中明白了。
那些面红耳热的不知所措,那些细枝末节的开心与雀跃,那些仅仅在对方那里才能获取的安心和满足,那些莫名其妙却一日胜过一日的在意……
都叫嚣着告诉了他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喜欢谢予瞻,是对爱人的那种喜欢。
爱上天敌……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还真是胆子太大了,即便是喜欢,也是有点喜欢吧,只有、只有一点点!
谢予瞻那么好,虽然让人挺怕的,但不耽搁他对人家有好感,喜欢上也很正常嘛。
半晌,他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翻了个身,盯着谢予瞻送他的那只皮卡丘玩偶出神,是喜欢呀。
原来是喜欢。
是、喜、欢!
他把玩偶扒拉到怀里,将脸埋在了毛绒绒里,藏起了泛红的脸颊。
真的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起码知道那些不太寻常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了。
清清楚楚的,挺好。
喜欢就是喜欢了,他没再否认,但确实很意外,毕竟他就是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哪儿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就很神奇。
很奇妙,甚至是美妙。
但这不是他接受的理由,更不会选择就此沉沦在爱河之中。
既然意识到了,也有了决定,他还是想把这件事跟谢予瞻说清楚,哪怕人家对他的喜欢并不多,也未必有多认真,但一样值得尊重。
起码他感受到的那些关怀是真实的,哪怕只是不喜欢别人打自己所有物的主意,平心而论,谢总对他确实很不错。
他能感觉出来。
现在他也看出来了一些,如果只把自己当纯粹的花瓶摆件,很多事情谢予瞻没必要做,或者做得太多、太过了。
所以尊重对方,就是尊重了他自己。
他一骨碌坐起来,稍微调整了下心情,然后上了三楼,不知道谢予瞻睡了没。
他抬起手正要敲门,就听到不远处的书房方向传来了两声动静,他转过身,恰好跟里面出来的人对上了视线。
是他要找的人。
他站在原地,没动,等谢予瞻走到近前,才轻声开口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既然想明白了,没必要拖沓,尽量……尽量利落一点儿。”
谢予瞻的心情不错,都开窍了,离真的修成正果还远吗?
只是看着白止现在的神情,他有些不太妙的预感,对方挺平静的,这称不上是正常的反应,明白他们相互喜欢,知道自己的暗恋落地有声,应该高兴才对。
可眼前人没有。
他眸光微敛,道:“在你说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被这一打岔,白止的眼睫微微一抖,点点头道:“嗯,你先说。”
谢予瞻注视着白止的双眼,语调徐缓道:“谢氏年会那天,我弹的那首曲子还有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爱的协奏曲》。
“止止,我们之间确实是从利益互换开始的,但事情总在发展变化,现在不一样了,对不对?
“我们还有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白止没法否认听见那首曲子的名字时……心里轻盈的触动,可这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对他而言,生命至上。
他没法对天敌完全放下戒心,哪怕对方待他挺不错的。
小兔子就是怂,就是胆子小。
他摇摇头,尽可能放平语气,看回进谢予瞻漆黑的双眼里,清晰道:“我们之间只是一开始就限定了时间的联姻,一年到期就离婚,这一点不会变。”
说完这句,他能明显感觉到谢予瞻的眼神沉了些,但还是应着头皮确认道:“我想这应该还是我们的共识?”
谢予瞻沉默着,视线牢牢锁在白止身上。
他之前想的没错,对方根本不相信他,不相信这段感情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所以哪怕有感情,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白止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慢慢凝固了,谢予瞻的目光落在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就是被猎手锁死的猎物,稍有异动,就会被人家一爪子拍死、或者一口咬死。
咳。
现代社会了,应该不会那么血腥残暴。
一阵焦躁的沉默后,谢予瞻摘掉了眼镜,眼帘一垂一抬的工夫,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他神色温和,语气轻松自然道:“这当然是我们的共识。
“不过在那之前,止止,如果你不排斥、不讨厌,不妨先享受这段关系?以前怎么样,今天之后还怎么样,一些事情要不要做,选择权在你,比如每晚睡前的拥抱。
“你不喜欢,我不会强逼你做什么。
“无论以后如何,一场限期的婚姻未必不能留下好的回忆。”
白止愣怔地眨了眨眼睛,很意外谢予瞻的说法,没有触怒?没有否认?
果然狼先生不能按惯常想法来推断。
享受这段注定会离婚的关系?谈一场限期恋爱?维持原本的交往模式?这没什么不好,这简直太对他的想法了!
能保持现状就很好。
没必要渴求那么多。
他本来设想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接下来把自己单纯地当做花瓶工具人,谢予瞻需要的时候给谢总充充门面,其他不用多交流、多来往,没想到!
谢予瞻给了他一个最好的选择。
着眼当下,珍惜眼前。
对方确实有气度,这也说明对他根本没那么喜欢……吧?挺好,有一点好感,但不多,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好事,拿得起放得下。
都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只当彼此是某一个人生阶段的旅途搭子,能相遇,能在交织的片刻创造许多属于他们的回忆,已经够了。
该知足。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松快了许多,舒展开眉眼,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谢予瞻,扬声道:“要,当然要,晚安抱抱一定要每天一个,错过了还要补上!一个都不能少嗷!”
听着白止因为情绪起伏而带出来的尾音,谢予瞻搂住了怀里的人,对方看不见的双眼里暗流涌动。
黑沉沉一片。
如果不这么说,胆小的兔兔大概会直接疏远他吧,说服对方先享受当下,这只是权宜之计,真到了离婚那一天再摊牌不迟。
不够有信心?就再培养培养感情。
没有安全感?就给对方更多关怀与陪伴。
感情到位,顾虑自然会慢慢消散,追一只胆小又跑得飞快的小兔子,要有持久的耐心,哪怕一年期满的时候无法留下对方,他也不会放弃。
看上了,认定了,就不会放手。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
跟谢予瞻把话说开,白止的心里松快了不少,下楼的时候脚步都很轻盈。
他不会真的走进一段爱情里,能有一点体验已经很难得了,珍惜就好,别的不用奢望那么多,能有两个朋友,有喜欢的事情可以做,他就很满足。
爱情?
这玩意儿不靠谱,变得太快,风险太大,不在鼠兔兔的人生规划里。
接下来他观察了好几天,谢予瞻没什么不对,两人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摸摸头的频率也没降低,晚安抱抱一个都没漏掉,这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要是这些没有了……
难免可惜。
话说回来,他能感觉出来谢予瞻最近有些忙,对方没有避讳他、隐瞒他,而是主动说了在忙什么。
谢氏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在七月,在那之前,如果一切能够准备到位,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一举搞定谢明宏。
问题的关键是证据链还差重要的一环,就是机组那个维修师找了很久都没有消息。
时间不多了。
谢予瞻考虑后放出了小道消息,说已经掌握了谢明宏谋杀兄嫂的决定性证据,逼着对方自己去联系隐匿多年的维修师。
做贼心虚的人被这样的流言搞得自乱阵脚,忙不迭踩进了圈套,这么多年,对方只怕心理压力也不小,只要谢予瞻一天在公司,就一天都不敢完全松懈。
而追踪着谢明宏的踪迹,他们确实找到了人。
谢予瞻打算亲自见维修师一面,他陪着一起去了,不管以后怎么样,在他力所能及的时候,哪怕只是提供一些陪伴也很好。
到了地方,谢予瞻选择了跟维修师单独聊。
他、卢云逸,还有其他几个人等在外面,都没怎么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他望向窗外,已经是初夏了,可今天却分外阴沉,整片天空都愁眉不展,好像季节的时钟被拨乱了,一秒回到了凛冬。
看了会儿,他低头继续揉捏着谢予瞻送的那只皮卡丘小玩偶。
父母的亡故是对方心里最深的那道伤疤,如今旧案重提,相当于是亲手将疤痕割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哪怕知道这是该做的事情,也免不了会很疼很疼。
卢云逸扫了眼不远处的白止,说实话,他有些意外对方会跟来。
愿意来就说明担心,说明放不下,就还是有感情。
他算了算时间,事情了结后差不多就是结婚一周年了,跟他们一开始计划的差不多,但有了变化的是感情。
谢予瞻在这段联姻中认真了,所以离婚?是不可能会离的,好友的脾性他很清楚。
那白止呢?
他隐约有不太妙的预感,这只警惕的小兔子,不是被圈在规则内的存在,做出任何反应都不让人意外。
他只希望事情可以平稳落地,这么多年了,谢予瞻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之后……
之后的事情他不敢断言。
人在突然完成一件筹谋多年的大事后,难免会陷入一段无措甚至是迷茫的空虚时期,他当然不希望谢予瞻到时候还要面对离婚这件事,没动过心的人一旦认真,往往会更孤注一掷,跟难舍难分。
谢予瞻这些年多紧绷,压力多大,他很清楚,也明白好友是真的把白止放在心里,真的离婚了,何尝不是另一种对生活支撑的抽离。
他担心谢予瞻的情绪会出问题。
但愿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
行过了漫长黑夜的人,总该收获一个充满阳光与温暖的黎明,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白止心里惴惴不安,听到开门声时下意识站起身,首先出来的是谢予瞻,对方神情冷凝,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可这才更让人担心。
卢云逸先一步走上前,跟谢予瞻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在好友肩上轻拍了下,随后走进房间处理后续的事情。
唐晨留守,他跟来一是为了善后,二来还是担心谢予瞻的状态。
好在还有白止。
随着啪嗒的关门声,外间只剩下了白止和谢予瞻两人。
白止攥紧了手里的玩偶,尽管狼先生没什么表情,浑身气场冷厉阴狠,让人发自心底有些害怕,但是——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就现在,此时此刻。
兔兔这是舍不得,是不忍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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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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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章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