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道士（灵异） 第55章 第十八章回 老者叹

“哈哈哈哈哈哈哈——汝等竟然将希望寄托于这凡人！”

张狂的邪魔虽处于劣势，但气势不减，仿佛仍在傲视他们。

老道士一扫拂尘，注视着笔老的身躯，道：“阁下说笑了，我们皆是人，将希望寄托于人类身上，有何不可？”

脾气稳重的自空和尚道：“善哉，善哉。”

自明道：“十方如来，于十八界，一一修行。皆得圆满，无上菩提。人亦可定成佛。”

自空同时说道：“施主，放下屠刀吧。”

却只得到邪魔的大笑声。

没过多久，“笔老”便察觉到身体里原本的灵魂苏醒了。

一面是魔鬼，一面是凡人。

凡人却有无比坚韧的意志力，足以睥睨那高高在上的魔鬼。

那一刻，“笔老”慌了。

站在老道士身后的杨燠知晓阵法既成，此事也快尘埃落定。他不担心这边，看向书生那头。

书生一行人与鬼市之主招来的妖鬼作战。一手御符，一手御火的张介行在其中分外惹眼。

看来，书生的确下了苦功夫学习道术，配合他自身的天赋，现在对于小妖小鬼完全不在话下。

若是当初，杨燠遇见的书生是这个样子，恐怕女鬼早就被解决了。

与书生一同作战的是四位世家子弟和七位侠客，另外是黄少爷两人。

黄少爷的功夫很不错，自身也携带了法宝，对付一般的妖魔鬼怪不在话下，能一剑斩下的都被他的剑所杀死，不能被剑杀死的也被他那怀中说得上名字却说不完的法宝给砸死。

料想黄少爷家中要么是富可敌国要么是跟某位得道高人有关。

他的侍从身手比黄少爷更厉害，单说跟在黄少爷身后不添乱还时不时帮他一把就可见一斑。

世家子弟之中，好像是叫陆乌龟和潘瞎子两人，时不时吵上一架，但真要说他俩不和谐，冲着他俩来的妖鬼都被他俩合力斩杀。

看着情况的道士，最后还是回到了书生的身上。

这么一会，书生抬起头来，正对着他的目光。

然后，莞尔一笑。

五净天光阵之内，“笔老”正与笔老内战。时不时头上冒出黑气，时不时两只眼睛一会变成了正常一会儿又变成了黑红。

阵法外的人们只能不断加固阵法，以求即使是邪魔胜了，也难以逃脱。

书生也在余光中看见了阵法内的情况。

他心中为笔老担忧着，迫切地希望笔老赢过那该死的鬼市主人。

而在笔老的体内，这两个不一样的灵魂最终面对面，站在了两边。

笔老审视着对方，一团不明所以的黑雾，张狂的神态，的确是邪魔。对方也审视着他，嗤笑着果真是个老头。

笔老的灵魂便是他如今的面孔，一个老者，一个年过半百仍然追求自己所要之物的老者。

外面的躯体一会变了一个样，可里面的两位却无比平静。

平静到邪魔嘴角的笑容都十分奇怪。

不过，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本来就十分奇怪。

邪魔不打算再僵持下去，直接说道：“老头，汝既然要长生，吾已经给了你长生，怎么？不是你想象中的长生，便不是你想要的吗？”

说话之间，邪魔魂体之上散发的黑气朝着笔老而来，笔老却一动也不动，更没有比那些黑气逼退一步。

他反倒是向前了一步。

“你就是鬼市之主吗？倒是跟老朽所想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哈哈哈，老头，你从未见过鬼市之主，他长什么样你难道还能认得出来吗？”

邪魔嘲笑他。

但笔老却说：“老朽虽不知道鬼市之主是什么样，可老朽知道你是谁。”

“嗯？什么？”

邪魔惊讶了一瞬，他嘲讽笔老年老脑子不灵光，却没想到笔老自有一番说法。

他说：“老朽怎能不记得，上一次珍宝大会的头名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没有见过上一次的珍宝大会，所以他们都不知道，那其实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他最开始只是运气好，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胜利者竟然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伙子。可他的确打败了当年的其他参赛者，甚至从恼羞成怒的妖怪手中逃脱，最终去了山顶。”

笔老说着，邪魔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甚至是已经看清了真相。

可真相如此残酷，即使已经看清了真相却还是选择相信那一点希望的人，真是可笑啊。

邪魔内心想着，却不知为何，嘴角变成了悲伤的下弧度。

“老头，你当真认为我是当年的获胜者？”

笔老的目光充满了智慧与沧桑，此刻看向邪魔的眼神更多了一份老者的慈祥。

邪魔这番话也没有加上什么伪装，他不知什么原因充当了鬼市之主，可他要夺走老者的身体也是真的。因为他也失去了他的身体。

邪魔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了什么去追求胜利。

是话本里说的为了母亲的病吗？还是为了滔天的权势。

那笔老只经历了短短时辰的殿宇的黑暗，邪魔却足足过了十年。

他只记得十年前自己像是个幸运小鸟冲上了山顶，在主持人的催促之下推开了殿宇的大门，然后见到了鬼市的主人。

那鬼市之主的记忆被那家伙抹去，成了空白。之后，他便一日如一日地困在了这里。

第一年，他希望有人来救他。

第二年，如果有人来救他他会给对方所有的帮助。

第三年，假如有人来救他，他会告诉对方鬼市的秘密。

第四年……第十年，他已经变成了鬼市之主，等待着下一个推开门的人，将那人的身体夺走。

记忆闪到现在，邪魔听到笔老的回答。

他说：“十年了，你是被困在这里的胜利者，那鬼市之主呢？你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哈哈哈哈，这重要吗？你的身体是我的！”

邪魔已经忘记了阳光下的滋味，也忘记了触碰实体的感觉，他又陷入了癫狂之中，发疯一般冲着笔老攻击来。

只是，灵魂之间的攻击，却让笔老看见了邪魔记不清的记忆。

在那殿宇之中，被刻意抹去面孔的鬼市之主正在接见珍宝大会的头名。

“你想要的珍宝是什么？”

青年回答：“我是为了母亲的重病而来，求求你，赐予我能够治好母亲病的草药吧！”

但鬼市之主摇了摇头，给他看了一段画面。

画面当中的主人早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她是青年的母亲。

笔老看到记忆之时，邪魔也透过他的灵魂看到了相同的画面。

他的内心本就不如笔老坚定，当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他的魂体更是濒临溃败。

原来遗忘，竟然是一种保护。

笔老还看到，青年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一些莫名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让他变成了新的鬼市之主，得以驱使鬼市的存在。只是到底他只是个冒牌的，虽有驱动的能力，却没有真正的力量，于是便立下了种种的限制，致使鬼市变成了如今的仙市。

也是因为他并非真正的鬼市之主，所以在那些黑气被压制之后，他便与一个凡人无二。

实际上，他本就是一个凡人。

笔老也知道，他早已经在笔老踏入殿宇之内，便将笔老的躯体改变，如今大部分的力量沉在躯体之内，不然笔老也不可能对上拥有昔日鬼市之主力量的他。

凡人之力合而通山海，可一人渺小，怎能撼天？

笔老却是要寻找这样的力量。

——“原来，老朽所求业已达成。”

笔老感慨道。

他毕竟不了解灵魂，只能将已经疯狂的邪魔困在身体之内。

然后他睁开了眼，看着众人一笑。

书生等人已经解决完了妖魔鬼怪，如今，站在笔老面前的都是他熟悉的人。

老道士瞧着笔老恢复了正常，却还是冒着黑气，心底有些抱歉道：“笔兄，情况怎么样了？若有贫道能助你的，就尽管跟贫道说。”

张介行也连忙说道：“笔老，你怎么样了？小生问过燠哥，只要你醒了，那鬼市之主也不可能夺走你的躯体！”

杨燠也点点头，说：“笔老可好？”

自空自明道：“阿弥佛陀，施主可安好？”

黄少爷也跟着说道：“老先生，你怎么样？快给我们一句确定的话呀！”

陆乌龟跟潘瞎子这次倒不吵架了，只是看着笔老，十分关心他。

他们的面孔，笔老一个个看了过来，有的只是一面之缘，有的却是萍水相逢，但他们都鼎力相助。

笔老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个说着若不是他执着长生的心感动了她她还不嫁给他的女子。

已经十多年了。

可他记忆之中，却只有年轻时妻子的模样。

他却是垂垂老矣。

如今，他渴望的长生业已得到，那么接下来呢？

笔老看向天上的月亮，长长一叹，道：“自老朽生时，至今已数十载。岁月匆匆，人间更是王朝更迭。老朽已知晓如何对付鬼市，不过有几句话，老朽要说与众人听。”

老道士言：“笔兄，快快说来！”

张介行也说：“笔老，小生静候你的话。”

其余之人也纷纷说道，是时，笔老召回自己落在殿宇之中的毛笔，轻轻地交给了书生。

这是其一。

“数十载，年华已逝，此物陪伴老朽多年，承蒙小友不弃，可否替老朽保管此物？呵呵，说是保管，老朽是想将它赠予小友。”

“这——”

张介行未曾接过毛笔，观笔老眼神，便知事情不妙起来。

只是身旁之人也说谢过笔老好意，他不再推辞便接了过来。

或许是见自己的老朋友有了归属，笔老也一下子放松了起来，略略讲起了自己听说过的上一任珍宝大会的头名。这个故事的大概，书生等人已经在外面说书人那里听得差不多，此番听来也不问笔老为何说起，便听到了不一样的结尾。

是故胜者，可曾斩获珍宝？

是故胜者，可曾圆满遗憾？

可笑胜者，满怀欢喜落空。

可笑胜者，被困黑暗十年。

听到这样的结局，纵使是黄少爷也不得不说一句“那可恶的鬼市之主”！

更别提书生道士等人。

张介行听到笔老口中最后的结局，心中却想到了自己的恩师和好友，更是想到了道士的话。

——“人死为鬼。”

恶鬼更是人之怨气集成之体，那鬼市之主想必也是一位要掀起这世上风云之辈。

那么原来的鬼市之主去了哪里呢？

老道士问出了这句话，他自然知道原本的鬼市之主恐怕是拿了青年的身体离开了鬼市。

但离开鬼市之后，难道他就失去了鬼市的控制吗？

那主持人真正效忠的主人是现在的鬼市之主，还是原本的那位？根据那些小妖所言，恐怕还是原本那位。

说完这个故事之后，笔老背着手，笑道：“老朽求长生已久，业已圆满。”

老道士也是恭喜他。

张介行也说：“笔老，你的心愿圆满，那可真是这一行的大好事！”

“正是正是，亭弟是真心为你欢喜。”

笔老一一谢过，只是他下一句却是劝众人赶紧离开。

是说：“此番鬼市凌晨之后便会消散，不过这一次，老朽却还要做一件事，所以恳请诸位尽快离开。不过离开之前，老朽得知鬼市之中也有些并不伤人的珍奇异宝，就在殿宇旁的小屋内，诸位不弃便取些快快离开。”

其余之人本以为只是侠义之举，没成想还有好处拿，自然也欣喜过去。黄少爷本懒得去，但侍从却硬是拉着他离开。和尚两人心知笔老有事跟老道三人说话，自发离去。

见其余人离开，老道直接便挑明了笔老的心思。

“笔兄啊笔兄，你是要将这鬼市毁灭吗？”

笔老正想摸一摸自己的毛笔，差点忘了自己已经将它赠给了书生，手收了回去，点了点头。

张介行内心深感不妙，连忙问道：“笔老，您是要做什么？小生希望您能跟着我们一同下山。”

道士不语，他或是已经想到了。

笔老微笑着看书生，摇了摇头。

“小友既然听见老朽说自己心愿已成，那可知心愿如何达成吗？”

“……”

“呵呵，小友莫要悲伤”，笔老仿佛看穿了书生内心的彷徨，继续说道，“人世间祸福相依，因果循环。老朽的长生与鬼市一同，而必定要留下一个人守在鬼市之中。那青年也是可怜人，龙湖道长，可有办法？”

老道士说可以问问自空自明两和尚，试一试往生咒，正好笔老有法子将邪魔的魂体与他的身体分开。

没过多久，笔老便将一颗黑漆漆的珠子递给了老道士。

这时候，张介行才从笔老那一大段话中了解到了笔老的想法。

他连忙问他：“笔老，您……接下来要做什么？”

笔老笑道：“既得长生，也舍长生。既已圆满，业已无憾。小友，山下与你所说之事，你也需好好考虑啊。”

那些事情，张介行本就打算考虑一二。

两忘年交又在那里说了一些。

其他的人拿了东西便跟笔老告别，匆匆离开了。

黄少爷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被侍从拉走了，他也在烦恼怎么说。

圆妙观的大师姐说，会带着小少爷一起离开，到时候在道观再见。

最后的山顶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月亮快到最高处了。

云雾飘渺，何似神仙降临。

突然，一条巨蛇从天边而来，落在了他们身边。

蛇君化作人形，摇着扇子，翩翩道：“倒是给本君看了一出好戏。”

“哦，蛇君怎么还在仙市之中？”

笔老仿佛跟熟人对话。

他冷哼一声，扫视众人，道：“本君来此，本就为了这化名仙市的鬼市之主，纵使珍宝大会不行，本君也要找个办法见他。怎料他根本不在此。”

说到这里，书生突然想到自己一行人来到鬼市的目的，是为了弄清那些从鬼市得来的小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介行还在想着，老道便直接问蛇君：“不知蛇君阁下可知，从鬼市流出的东西？”

“哦？你是说那些将人间化作鬼蜮之物？”

“正是！”

看来蛇君居然是知情者。

但蛇君可没有那么好心将事情告知他们，只是念在鬼市之主耍了他一番的恶气，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本君见过一些，那些绝不是鬼市寻常店铺之物，恐怕正是出自鬼市之主之手，只是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蛇君摇摇扇子，带着一丝冷笑，又神秘莫测地消失了。

此事还有待商讨。

老道已经决定彻底插手此事，他欲要从笔老口中得知更多的事情。

书生道士两人也决定先下山去。

而正当此时，山脉之中突然传来了巨响。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笔老叫道：“不好！鬼市要溃散了！老朽本打算在你们离开之后，与鬼市同归于尽，没想到它竟然察觉了老朽的想法吗？”

杨燠却是说道：“师傅，笔老，亭弟，恐怕鬼市之主先一步知道了笔老你的事情。快走！”

天地巨变，山川裂开。

笔老急急用自己能调用的力量护住了他们下山的路。

接着，他停在了身后，叫道“快走！”，以一己之力对抗鬼市之力。

“笔老！”

“小友！龙湖道长！珍重！”

书生只看到笔老身后那一座座的琼楼坍塌，转眼间便好像要波及他们。

但从笔老身体之中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堪堪将那溃散的天地维持在了前一刻。

然而，却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下一秒，笔老便被淹没了。

眼见着笔老离去，张介行虽早知道他有心离开，内心却难免悲伤。

可此时也顾不得悲伤，他们如今要逃难。

从山腰到山顶，他们用了一个时辰，但下山却连半炷香都不到。

山腰之中，到处是裂开的地缝和逃难的妖鬼。先下山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逃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他们还要继续往下逃去。

道士路上连连取出好几张符咒增快他们的速度，甚至用完一张就接着下一张，还没到山腰就已经用了一半。

“不好，师傅，这鬼市溃散的速度太快了！”

“无妨无妨，你护住秀才公，师父不用你管！”

杨燠点头，拉着书生连忙往山下跑去。

路程漫长，又好像短暂。

最后，他们还是逃出生天了。

看着消失在烟云之中的鬼市，书生喘息着，靠在道士的肩上，最后失力陷入了昏迷。

——第四卷 完——

碎碎念：终于这一卷写完了，麻了，还是有很多没写到的，埋伏笔又把伏笔掀开，想着头疼。

先谢过大家，下一卷应该是下个月更新，具体哪一天等露珠先缓一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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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十八章回 老者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