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益州到苏州,足足千里远,光是从安村赶路到益州边境,三人便花了月半。
山高路远,路上也难免遇见什么盗贼,于是道士问起书生,是否要找个商队或是船队前往苏州。
此日,三人便在路边的茶摊歇脚,小少爷作为徒弟,憋屈地主动提出去点茶水。
两人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商量起来之后的行程。
道士说道:“师傅他老人家说等我们,恐怕是要去了苏州才能汇合,这一路走来我也没有看见他老人家留下的东西,恐怕当日白庄之后便直接下水路从嘉陵江去往苏州了。”
杨燠也心知老道的脾气,本就是道门中人,讲求什么缘分因果,一环接一环。老道也岁数大了,遇见那等危机之事当时就有些紧张起来,事后恐怕才想起来再做些什么。不过他肯定是能在老道约定的地方与老道汇合的。
但那远在苏州。
张介行点点头,接过茶摊老丈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小口。周钰也坐了下来,以手撑桌,像个小大人模样。
“杨师傅道长,你跟秀才公在说什么?”
与自己这便宜徒弟相处毕竟不是几天而是一月有余了,道士也逐渐明白这小少爷的性子,笑了笑,直接回答了。
“是说接下来怎么去苏州,千里之远,倘若只是脚程,恐怕路上多生事变,对吗,介行?”
道士抬眼,笑盈盈地看向书生。后者放下杯子,似乎是思考完毕。
“嗯,微之说得在理。最近的城镇是益安,那里是益州与永州交际之地,这些年来也作为水路枢纽发展迅猛,交通便利。小生的确有想法改道水路,只是小生从未坐过船,微之兄?小少爷呢?”
此话也不是无的放矢,书生虽未曾行过千里路,也未曾读过万卷书,却也算是将老师家中藏书读了遍。
张介行从书中得知,并非每个人都能坐船,有的人晕船,坐在船上便天旋地转,呕吐不止。只是他从生来便一直在益州生活,从未离开过故乡,更是因为山高,境内多是陆路,水路交通不便,便也不知自己是否晕船。推己及人,道士与小少爷是否也是这样的情况呢?
想来这番,他虽然与道士结为日后的伴侣,却是对其知之甚少,于是也暗下决心,此后路途要多多问些。
如此,道士开口说自己此前跟师兄姐们出过几次远门,也有幸坐过几次船,不曾有这样的状况。而小少爷年纪轻,只说自己很小的时候跟父母坐过大船,但记不清了。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三人思考之际,一旁走商的护卫听着忽然插了嘴来。
“三位小兄弟可是担心晕船的问题?害,虽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不过药店里应该有晕船的方子,不瞒你们说,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坐过船的次数也不少,回回也有头次坐船不适应的人,但用了那些法子,大都能扛过来。”
说话的护卫自来熟,但他所言也确实是三人所需要的,于是道士站起身来,叫这位大哥坐下,给他添了一盘下酒菜来。
护卫见多识广,也自持有几分功夫在身,于是也安心坐下,将自己所知的一一告诉三人。
分别是薄荷叶,生姜与橘皮,另外还有些坐船的小窍门,也是说得起兴,见里头还有个小童,想起了自己家中的稚子,说得也更多。
最后还是走商的老板来叫了一声,才把这护卫的魂叫回来。
“哎呀!老蒋你怎么还在这里!”
“呀呀呀!是老爷!见怪见怪!”
护卫讪讪地起身,一口将剩下的下酒菜塞进肚子里,落了个干净。只是那走商余光中看见张介行,忽然叫了一声,惹得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仇家。
“这,这,这——这不是张家那小子吗?”
张介行看着走商那张饱经沧桑的中年人面孔,硬是记不得自己哪里有这么一个熟人了。
道士也调侃了一句:“出门在外遇见老乡,也算是缘分。”
只是这走商认得的是张老爹,连带才记住了书生。接着,他热情地邀请三人与他同行一段路。此番他也是要走益安的,顺带由此进入永州。
路上,书生也瞧见了走商这次买卖的货物,原来是岳阳那边的沃柑,春季采收,正当时节。
走商笑道自己只是小本生意,本来是永州人,但在永州地盘上做不出什么名堂,便到了隔壁的益州来,没成想人生地不熟的,反而做出了名堂。
道士言:“世间机遇,有些在于守成,有些却要大胆去闯荡。老爷既然知道家乡商贾众多,再死的水也应当盘活了,再多的机会也被截流了,而果断选择出走前往陌生之地闯荡,如此若有机会,老爷想来是抓得牢牢的。”
“哈哈哈!这位道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话糙理不糙,好话谁都会说,但说到人心坎上,也算是一门本事了。
因着对道士青眼有加,走商也主动问起之前的事情。
本是在路上,除了青山绿水也无他事,此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书生便如实告知。
走商听完,反倒是沉思片刻,劝他们走起水路来。
书生不解问起缘由,他回答道是近来陆路上有盗贼出没,据说死了不少人,若是近途自当是陆路,但路远,还是走水路便捷。
此话甚是有理,书生听来心中已然异动。
等到了益安,他便主动拉起道士去寻近来要开的大船动向了,搞得后者还笑话了他一阵。
正是:
千里江南好风景,驱车涉水奔波行。
行路艰难多歧路,朝想夕改为那般?
陆走数月秋实满,船航月余待乘凉。
闲话莫谈江流水,嘉陵河上巨浪飞。
几番波折终到岸,夏荷盈盈正怒放。
繁花似锦群芳艳,不须此行笑开怀!
从益安乘船到苏州境内的姑苏也才月余。
且说那日书生带着道士和小少爷两人在益安港口奔波问起近日可有开往姑苏的大船。去往姑苏的还要等上一月,倒是有去往江南一带的,路过姑苏,三人合计合计便凑了银钱上船去了。当然船上一个多月需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道士有过几次经验,主动提出带路买东西。
此事书生也不擅长,故而欣喜地交给他了。
小少爷又能说什么,一个是他师傅,一个是他“师娘”,而且他还小呢!但他买东西的时候要求多买些糕点,最好是甜甜的。这些日子也累到了这位小少爷,两位大人自无不可。
东西买齐了之后,三人便上船。
这晕船之事,起先船开的时候书生便觉得天旋地转,好在道士连忙拿了薄荷叶放在他鼻下,缓过神。随着船开的日子久了,书生也习惯了船上的日子,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一直赶路,还未曾温习四书,故而从书箱里拿出自己抄录的摹本在船头日日背诵。
小少爷年纪轻,身体也好,向来是行动自如,只是无聊,被自己那便宜师傅道士扔了些作业在房里画符抄录道学经典。
另说道士,本就知道此行苏州乃是为了鬼市一事,必有一番苦战。而自己全部身家都折在了白庄里,虽说请了土地爷,后头也全还回去了,还搭上了许久的香火。之前得空,他也书信一封让师兄姐们寄送些东西到苏州去,自己也在沿途的城镇采买了一番,可惜铜钱剑所用的铜钱难得,只好多备了几把桃木剑与一干画符的材料,更在路边见着了难得一见的青铜罗盘,硬着头皮买了。
如此下来,他从书生那里得来的银钱竟也所剩无几了,本想都用些上好材料,到底还是因怀中窘迫,叫香火店的店家打折多送了些次货来。
以多胜少,以数量取胜,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此日,苏州还未到。
张介行早早起来,细心将道士那边的被子铺好,便动身拿了今日的诗经前去船头细细品读。
然而他才到甲板上,便见到了船头赫然站着一位高大威武,一身腱子肉,穿着水手短打的男人。
此人甚是陌生,张介行心想自己不欲惹上风波,却听得对方叫了一声“秀才”。
“这位秀才请留步,咱乃这大船的东家,这几日听闻船上来了个勤学的读书人,想来就是阁下吧!”
此人谈吐豪迈,举止更是随心,说话间不等书生反应,便走上前来,一把揽过对方的肩膀,拉到了船头上。
他哈哈大笑,竟然意外放软了力度拍拍书生的肩膀说道:“秀才公莫要紧张,咱是一个粗人,说话也不经脑子,还请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言谈之间也不把书生当外人看,指着船外的江流,一一介绍起来这些他曾千百遍看过的风景。
说完这些,他更是大肆赞赏起书生的好学,直把人说得连连摆手。
“船东家这就说错了,小生不过一名童生,连考两次也未曾中榜,哪里是好学呢?不过是愚笨,若不苦读,恐怕就要付诸东流水了。”
张介行说来,苦笑一声,此话何尝不是自掘伤疤。
可船东家却说未必,他走了几步,伸手向着那广阔的江面展开臂膀。江水奔流不息,两岸的百姓也忙于自己的生计。
他言道:“秀才公此话差矣,咱看阁下也不过弱冠之年,两次乡试而已,怎么说的,小试牛刀啊。说来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见过的人不少,见过的书生也不少。咱曾经见过老到牙齿都掉了,还要一心去科举的人,他打前朝那阵子考了现在,仍然不放弃,这样的人才算是蠢材啊!哈哈哈!”
张介行也不知他所说真假,只说人各有志,对此事坚持也是一种美德,说得船东家又是一阵好笑,接着便提到自己也读过一些书,要试探试探书生。
这试探竟然是对对子,书生好笑之余也激起了一番斗志,将自己所学尽数施展,对得人最后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情便溜了。
不过,也谢了对方这番好意。
回到船舱,道士已醒来,画了一桌子的道符,等待风干。
他看见张介行回来,脸上立马带上了笑意,起身拉着书生走过来,又给他解释了一番自己今日所画的道符。这正是那日交给书生的道符之一,定神符。
张介行好奇地细细查看,因那日他差不多将道士所给的道符全部扔出,所以也没留心上面写的是什么,原来竟然如此精细。
除开最中央所书写的“定神”二字,其中四周还分别以小字写有“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等等。自上而下,道士前头已经告知他,分别是符头,符胆以及符脚,画符之时心中也要念念有词,说来麻烦也简单,毕竟是道士的必修,早已习惯。
又听来微之兄说着定神符的好处,张介行暗暗惊讶,看了看桌子上满满的道符,心中也想着做道士也不容易。
此外,道士还提到了开光一事,等到了苏州,他们除了先去与老道汇合,也得找个道观将这些道符开光。此事也用不了多久,随缘即可,时间充足有充足的法子,忙起来也有忙起来的法子。
道法一流,本就各执一词,各家俱不相同,供奉的也不同,总之道法自然即可。
言谈之间,小少爷抄录完今日的书籍,从外面带回来了今日的晚饭。
“杨道长师傅,秀才公,晚饭给你们放这了。”
小少爷早就困乏了,说自己先眯一会,便上了床。
三人共睡一张大通铺,生活条件还算可以。
道士走过去检查了今日小少爷所学,然后与书生共同在窗边看江水饮美酒享佳肴——除了最后的饭菜难以下咽,其余都是好的。
如今乘船已快一个月了,张介行早已习惯了船上的日子,没像初来咋到一样难以吃下食物,眼睛眨也不眨地把东西塞进嘴里,飞速咽下,权当填报肚子了。
杨燠一边看着他,一边就着酒葫芦所剩无几的美酒吃完自己的晚餐,然后冷不防地说道:“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了。”
“嗯?微之兄又是何意?”
道士笑了笑,差点咳嗽,连忙自己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对书生说来。
“我说介行,自你取字之后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
“啊,是的”,张介行听此,想到了安村,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自己那被取为“亭”的字,好像没什么变化,他也没能有机会说出来,于是他点头,“算算是的。”
“呵呵,难道介行就没有想法吗?”杨燠忽然站在了他面前,靠在墙上,似笑非笑。
有什么想法呢?这件事情书生是愚钝的,或者说他没个喜欢的阿妹阿姐,活到这么大,也是足够愚钝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却是说先将这些饭碗放回去。道士也不缺这点时间,便陪着他走了这一遭。回来后,书生还是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他就干脆地问了本人,到底要他有什么想法呢?
“小生愚笨,不知微之兄所想,甚至也不知自己所想。”
这完全是放任自如的模样,惹得道士忍俊不禁。
不过他转念一想,倘若书生并非这般性格,又如何能回应他的心思呢?
他便不再婉转,直接将张介行拉入自己怀中,悄声靠近耳畔,低语:“我不做你兄长,做你情哥哥,所以我可否唤你一声,亭弟?”
“……”
原是这个意思,书生也不知自己耳朵红了,内心倔强起来,竟也喊道:“燠哥!”
“燠哥!燠哥哥!”
喊着,道士还没反应过来,他自己恼了,推手翻出去,匆忙抓了一把粗盐漱口,又用帕子沾水洗脸,上床背对着道士装睡去了。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弄得道士惊讶无比,但慢慢地,他嘴角带笑,自己又挤了过去,靠在书生耳畔回应。
“哎!亭弟!”
“哼!”
说什么书生也不打算回应了。
而一旁早已睡醒了的小少爷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过分吵闹。
下一章就到苏州咯!接下来会出场一大堆新角色,露珠会尽力让大家不用记人名,因为露珠也记不到,咳咳咳
春节快乐!露珠携本文所有角色向大家拜年啦啦啦!
无责任小剧场 拜年啦!
书生:小生听闻今日露珠那边乃是新春佳节,贺喜贺喜!
道士:呵呵,我就跟亭弟一起祝大家龙年大吉大利,行好运发大财,事事顺心如意,霉运走开,福如东海,呵呵呵。
小少爷:这,杨道长师傅,你是不是把一些话说混了。嗯,不管了!大家新年快乐!
表哥:旧人去了,新人来。南宗在此与大家贺新年!有些人就不必来了。
白眉生:喂喂喂!
老道:呵呵,世间诸般福气于阁下,龙年快乐。
阴差:哼,这么连差爷爷我也拉过来,行吧,其他的鬼托我给你们带几句,龙年快乐,新年快乐,就这样。老不死的,跟差爷去喝酒去!
老道:哈哈哈,老鬼,走!喝酒去咯!
书生:……燠哥,你师傅他老人家——
道士:嗯,不用管他,关键时候出场就行。
露珠:额呵呵……
乱入的龙女:嗯,龙年快乐,竟然是龙年,吾还挺喜欢的。
(小剧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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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二章回 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