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氛围有些尴尬。
本来只有两个人的餐桌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贺清舒也多少被那句调侃弄得有些害羞,不敢再像往常那样伺候祝荣,只是自己闷着头吃饭。
这种情况下,反倒是一向话不多的祝荣打起了圆场,他一面给贺清舒夹菜,一边关照的问候杨采薇,
“怎么样,合胃口么?”
“一如既往的难吃。”杨采薇只吃了一口就开始用筷子搅面条玩,听见祝荣问话毫不客气的回应道,“你是怎么做到把一个半成品加工的更难吃的。”
贺清舒抬起头想替祝荣打抱不平,但是想想自己又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埋回碗里继续闷头吃。
“你看看,给孩子难吃的都不敢抬头。”
杨采薇用下巴点了一下乖巧吃饭的贺清舒,祝荣赶忙把他从碗里救出来,这可怜孩子都快钻碗里去了。
祝荣拖着他的下巴,用指腹擦了一下他的嘴角,很认真的问道:
“我做饭真的很难吃么?”
贺清舒飞快的摇着头,但是心里想的是那何止是难吃啊,简直是糟蹋粮食,怪不得这些年给自己吃成一把骨头。
但是他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卖力的吞咽来证实自己的说法。
“你快拦拦他吧,一会把自己噎死了,你就成谋杀亲夫了。”
杨采薇要比刚进来时有生机,祝荣对这种变化很敏感,虽然他找不到缘由。
“你打算怎么死?”
“不跳楼,太丑,割腕我不是试过一次么,没死成,要不去医院整点药?”
“你会呕吐,而且痛苦时间很长。”
“烧炭?”
“你认识碳么?你能点燃么?”
“这么麻烦啊,还有什么死法啊。”
“那个...”
贺清舒终于是听不下去了,这两个人聊得话题实在是太渗人了,什么好人动不动就要死啊。
“不能不死么?一定要死么?”
贺清舒小心翼翼的问完,胆怯的瞄了一眼祝荣,他不知道自己的打岔会不会惹祝荣不开心,但是看祝荣神色如常就大着胆子偷偷在桌下捏了一下祝荣的衣角。
祝荣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握了一下他的手指表示回应。
“本来我是打算跟你交代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像我上次自杀那样接受不了。”杨采薇眯着眼睛看着两人在桌下暗度陈仓,“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不去死也可以了。”
“为什么这么想?”
祝荣刚提出问题就被贺清舒死死地捂住了嘴,贺清舒有些欲哭无泪,他的荣哥在说什么话啊,不想死了还能怎么想啊,那就是想活着想好好活着啊!
他真怕再不捂住祝荣的嘴,下一句他就要说出让人去死的话。
“突然想明白了一点,但是也就是一点,能支撑我活一阵子了。”
杨采薇离开了餐桌,没多久又折返回来递给他一把钥匙。
“这个房间的钥匙,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她用指尖把钥匙推到贺清舒面前,像是在交接一份责任,“你们好好生活,如果过阵子我没死且你们还在一起,我会补上礼物的。”
“采薇姐,我住学校的不常在这里,你还是留下吧。”
贺清舒的眼神里只有关切,此刻他是真的担心这个女人的安全,这个从一见面就带着死气的女人像是一团雾,仿佛只要太阳出来了她就会散了。
她好像等不到光明,她只会与光明一同消散。
杨采薇皱了一下鼻尖,她明白这个傻孩子是真的担心她,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说出刻薄的话,
“我只是不想活了,不是我日子不过了,这个房间还没我浴室大,我怎么住。”
“啊?”
贺清舒懵了,反倒是祝荣在一边没忍住笑出来声,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杨采薇这么鲜活的样子了。
临走之前,杨采薇却单独叫住了贺清舒,给他留下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当初我自杀,他并不是不接受我去死,而是不能接受我突然去死。”她看着贺清舒迷茫的神情,只能把话说的再具体一些,
“他不能接受我突然死掉,这让他觉得被抛弃了,他讨厌被抛弃。”
“我绝对不会抛弃荣哥的。”
贺清舒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可是杨采薇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眼神中甚至闪烁着一种名为怜悯的情绪。
“你还太小,不是所有事都能心想事成的。”可是很快她又叹了口气,自我否定道般摇着头,“也有能如意的,这东西看命,我命不好。”
杨采薇走了,除了客厅里还残留的一丝香水味,几乎感受不到她的痕迹,这个女人像是一团烟,猛烈的聚集很快的消散,最后致残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让人去瞎想。
“她还会去寻死么?”
贺清舒从后面圈着祝荣的腰,将他整个人箍在怀里,他很喜欢这样强硬的拥抱,仿佛能将祝荣融进自己的身体里,长成他身体里的一段骨。
“我不清楚,这得看她自己。”祝荣的语气有些过于冷漠,让贺清舒有些不适应。
“可是她是你的...你们...总之你好像有些不关心她。”
“她的生死是她的事情,我无权干涉。”祝荣顿了顿补充道,“上次我救了她,让她继续痛苦了好多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害了她。”
“你怎么会害了她,你救了她的命。”
祝荣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用沉默表达着情绪,他觉得自己的爱人在别人身上投掷了太多心思,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他觉得心脏有些涨,胸腔里好像也憋着一团火。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抛弃我。”
贺清舒的下巴垫在祝荣的头顶,这对于年长者是一个并不尊重的姿势,可是祝荣向来惯着他。
“人都会死,不死我不就真的成妖精了。”
“不要死在我前面好不好。”
“你有些自私。”
祝荣挣开贺清舒的怀抱,在他的鼻尖点了一下,又觉得惩罚力度不够,就踮起脚在他的鼻尖轻咬了一下,“那你就忍心看我难过?”
贺清舒自觉理亏,用被咬得发痒的鼻尖蹭着祝荣的脸颊不说话。
“清舒,我们会长命百岁,一直在一起的。”祝荣并没有说自己想表达的,他想说的是,
你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你不在了,我就没有意义活着了。
幸福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贺清舒这才发现真如芍药所说,他们在一起与没在一起之前的相处模式是几乎一模一样的。
不过还是有不同的。
那就是他可以做更多越界的事情,
拥抱,接吻,一些擦枪走火又不过火的行为。
最令他开心的是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等祝荣睡熟后再偷偷盯着祝荣看。他可以每时每刻都将视线落在祝荣身上,被发现了还会得到一个吻。
这段日子的贺清舒简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荣哥...”
贺清舒躺在祝荣的腿上,仰面盯着专注看报纸的祝荣。
报纸上未散的油墨味道扑在他的脸上,像是一团厚重的云,而云上有月,月亮瘦削的脸被他滋养的有了几分血色,脸颊上也多了些软肉。
“你在看什么,给我念念。”
贺清舒不爱看报纸,他觉得报纸上黑色的钢印小字扎眼睛,但是他很喜欢听祝荣读给他。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滇南那边情况不是很好,感觉要从其他军区调兵过去。”
“哪还有兵了,这几年周围的军区连文工团的都派过去,人总是不够的,说不定过阵子还要从我们这要人呢。”
祝荣抿着嘴不说话,贺清舒翻过身将脸埋在祝荣柔软的腹部,环着他的腰。
“你别担心,这里滇南远着呢,说不定现在调人一鼓作气,年末就打完了。”
祝荣还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唇,压抑着喉咙里上涌的喘息,贺清舒这个小兔崽子就跟长牙的小孩一样,没什么事就想啃他几口。
现在这个小兔崽子正坏心思的钻进他衣服里,用牙齿磨着他肚子上的软肉。
“你一会把我衣服撑大了。”
见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坏小孩还要一路往上钻,祝荣实在是忍不住委婉的劝阻着。
“你终于长点肉了,但还是太瘦了,我还得继续努力给你喂胖胖的,我妈说媳妇就得胖胖的才压得住福。”
贺清舒重新枕在祝荣腿上,脸上红扑扑的,好看得像是染上了霞,他的眼睛就像晚霞下粼粼的湖水,永远闪着细碎的光亮。
好一个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只是那沉在湖中的影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映在贺清舒眼中祝荣的倒影。
祝荣垂眸看着贺清舒,突然没缘由的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最近很爱笑,好像要把前二十几年没能表现出来的笑都表现出来似的。
“你怎么又笑我。”
贺清舒气鼓鼓的又要钻进衣服里磨牙,反倒磨得祝荣更想笑,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都滚下来了,最后还是贺清舒怕他喘不上气,把他拉进怀里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