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骗子”
老五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像是炼狱里爬上来的凶鬼,恶狠狠的盯着祝荣,
“警察把工厂围住了,你们一早就商量好了。”
祝荣冷冷的瞄了一眼,眼神顺着贺清舒滚落的方向望去,心里并没有接近死亡的恐惧,他只是很平静的在想贺清舒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不会受伤。
可惜他没机会了,那是最后一面了。
不过他也没有遗憾了,在生命的最后他还是得到了一个拥抱。
那拥抱真暖,暖得他都有些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了。
“你们两个疯子,你们为什么要勒死阿云,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五岁。”
枪管磕打在祝荣的额角,有滚烫粘稠的液体滑落,那疼痛来得过于激烈以至于有些麻木,祝荣这才抬起眼看着老五。
“没死。”
老五有些错愕的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愤怒,
“骗子,阿云已经没呼吸了,你又想骗我!”
“试脉搏。”
血沿着眼尾渗进祝荣的眼睛,半面视野变得猩红,像是身处地狱,祝荣的头很痛,他已经难以辨别自己的死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身子死了但是思维还随着惯性延伸着,这一切不过是他魂飞魄散前的一些幻想。
如果还能再见到贺清舒就好了。
人总是会有些贪念的。
“无论阿云是死是活,你今天都得死,我们今天都逃不掉了,临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
老五的手握在扳机上,一切好像都开始变得缓慢,迎接死亡时,祝荣并没有闭上双眼,而是死死的盯着贺清舒的方向,贪婪地汲取着他最后的一丝痕迹,模糊的视野里他好像真的看见远处贺清舒跑过来的身影,他不信鬼神,但是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馈赠,用来补偿他苦难短暂的一生。
他用口型和贺清舒道别,同这个世界道别。
“好好活,贺清舒。”
远远地,他好像看见了贺清舒在嘶吼着,只是太远了,远到像是天边的云,怎么抓也抓不到。
可是枪声并没有响亮的响起,而是像一位垂死的老人一样,发出一声虚弱的咳嗽声。
哑弹了!
老五低低的咒骂了一句,继续端起枪,而祝荣并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那道虚影越来越近,他才发现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的贺清舒!
这一刻祝荣身上才激起一片冷汗,哪怕他面临死亡都不曾波动的心在此刻却猛烈的跳着,一声一声好像要冲破胸膛。
他的心像是被狂跳狠狠纠起,怎么样也会不到自己的胸腔,此时老五的枪管已经调转方向,冲着贺清舒的方向瞄准着。
第二声枪响划破天空,那声音响亮得像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那么有力的枪声打在贺清舒身上...
祝荣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强烈的头痛使他意识模糊,直到一股温热的血流溅在他脸上,他才稍稍回过神。
他呆呆地抬起头,他不敢去看贺清舒的情况,却发现老五正捂着流血的手臂痛苦的抽着冷气,他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变数,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住手,放开他,你已经被包围了。”
竟然是芍药!
芍药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薄衬衫,柔软的料子随着夜风摆动着,那双绿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上好的宝石,只是那对宝石折射出的是祝荣从未见过的寒意。
芍药端着一支80式冲锋手枪,枪身对着老五,在看见祝荣额头的血时微微皱了一下眉,他身后站着四五个手端80机枪的彪形大汉,各个身强体壮,眼露凶光,一看就是真枪实弹里练出来的。
“我们不是警方的人,你可以走,我不拦着你。”
芍药收起枪表达自己的友善,只是他身后的那几把枪洞依旧黑漆漆的指着老五,
“你一杆枪比不过我们,你现在跑还有脱困的机会。”
老五抱着流血的胳膊同样冷冷的注视这这个妖精一样漂亮的男人,颤抖着胳膊举起枪管对着他,鲜血大股的落在地上,像是一只在倒计时的沙漏。
还不等双方继续僵持,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那爆炸声像是仙人渡劫的雷,震得整个树林都颤抖了一下,随后就是一大片如怨气一般的黑烟浓烈的升起,几乎要把月光吞噬。
那是工厂的方向。
老五的反应要比众人快一些,他顾不得对峙的枪口,他拖着流血的胳膊飞快的消失在树林里,他没有忘记祝荣说的那句阿云还没有死,他并不相信祝荣,但是无论生死他都得回去看看,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要给阿云留个像样的好入土为安。
而祝荣来不及思考飞快变化的一切,就落进了一个潮湿冰冷的怀抱里。
“祝荣你疯了!”那声音是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的,祝荣能感受到那强烈的震动,“你疯了!你不要命了。”
贺清舒的力气很大,紧紧地箍着祝荣,紧的他几乎透不过起来,可是很快他就感受到那身体传来的细密的颤抖,贺清舒好像冷极了,抖得止不住。
“你冷不冷。”
祝荣抬手摸了摸贺清舒湿透了的头发,有些担心他受凉发烧,他试着挣开一点,可是试了几次才勉强拉开二人间的距离,他捧起贺清舒埋在他颈侧的脸颊,对上的是贺清舒那双血红的眼睛。
祝荣第一次知道,原来惊恐之下的瞳孔居然是空洞涣散的,像是一个隐蔽的洞穴,只是什么也装不进去,那个洞穴颤抖着像是一颗小磁珠一样轻微的抖动着,带着那双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颤抖,像是一片在冷风冷雨中摇曳的树叶,只是那眼白有些发怖,红色的血丝像是蜘蛛网一样蔓延在眼底,又像是在雪地里蔓延的鲜血。
也像是浴室白色瓷砖上蜿蜒的黑发与血水。
祝荣又开始觉得胸口发闷,他凑近那颤抖的睫毛,想重复那月光下未完的举动,而这一次他如愿了。
他柔软细嫩的唇印在贺清舒深邃的眼窝中,像是燕子回到了巢穴,他感受着贺清舒微微抖动、发烫的眼皮,感受着睫毛扎在唇上带来的刺痒。
这一刻他才感受到无比的安心。
“你怎么不问我冷不冷。”
芍药抱着胳膊看着这对苦命鸳鸯,他很想再阴阳两句,可是想到这二人刚死里逃生还是闭上了嘴,他从身后保镖的手里接过一个黑色的对讲机道:
“指挥中心,我们在东单发现赃物,请求支援。”
芍药说完就将对讲机扔回保镖手中,看着仍抱作一团的二人善意的提醒道,
“您二位身上都有伤,要不移步医院包扎完再亲?”
芍药的大吉普上备着一些应急的药品,那几个保镖已经简单的为二人包扎上了,但是芍药依旧不放心,一路上车开得横冲直撞,而这一路上贺清舒像是后怕又像是失而复得,总之一路上他都紧紧地揽着祝荣的肩膀,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用自己的脸颊感受着祝荣颈侧跳动的脉搏,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祝荣活着。
只是他依旧紧紧地揽着祝荣的肩膀,力气很大,攥的祝荣的骨头都要变形了,他下幅度的扭动了一下肩膀示意贺清舒松开一点,但贺清舒却攥得更紧了,他无奈只能转去和芍药说话。
“芍药,你怎么来了。”
芍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贺清舒压着怒意的双眼,那双眼正在祝荣看不见的地方侵蚀着他,像是一只狼在用它那湿润带着倒刺的舌头,在咬开猎物的喉管之前舔舐着,
他心想小荣今晚可得辛苦了。
“别提了,这一晚上警局都要忙疯了,贺清仲知道你们被绑架了差点把警局掀了,警局人手不够我来充当热心群众,救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谢谢你芍药。”
祝荣抿抿嘴有些不知道怎么感谢芍药,只是嘴唇刚珉住就被一双粗糙带茧的大手拨开。
“不用谢我,我们是朋友,我出事了你肯定也会来。”
“那群人是什么人?”
祝荣说得是那群素质不错的保镖,能手持那么精良的武器来历肯定不一般。
“花钱雇的,听说都是从部队出来的,专门保护外宾的。”
芍药伸手指了一下副驾驶位下一个叮当作响的匣子道,
“你们是拖这个瓶子的福,我上报申请用的是保护文物,不然调不出他们这种规格的保镖。”
“是真的文物么?”
贺清舒显然没意识到为什么芍药能来当热心市民,还能拿着警局内部的对讲机,他的注意力都被那旧匣子吸引了,他觉得应该是假的,毕竟能调出这种精干的文物一定价格不菲,怎么能在匣子里这样晃来晃去。
“那还有假,要是护送个假的被上面知道了不又给贺队长添麻烦。”
“芍药。”祝荣觉得心底有些热,那热意甚至蔓延到他的眼眶,烧得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今天你救了我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