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伴着秋雨打落的枯叶,整个城市陷入里一种衰败的萧条里,房屋被雨水侵蚀的发旧,花草开始随着冷风凋零,一切都好像在走向低迷,一切都像是在迎接黑暗。
祝荣讨厌秋天,因为秋天的到来意味着冬天将近。
冬天对祝荣来说是需要熬的。
祝荣收拾着办公桌面,等着贺清舒放学过来接他,随着他的站起,他能感受到膝盖骨缝里的刺痛,他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痛,可是当痛顺着骨缝蔓延出来,那种寒凉还是让祝荣皱了眉头。
楼下传来了三声特殊规律的鸣笛声,两短一长,那是他和贺清舒约定好的。他朝着窗户往下看,果然看见了立在车旁的贺清舒。
贺清舒穿着学校秋季制服,军绿色的薄衬衫几乎兜不住他蓬勃的肌肉,他的结实的臂弯里挂着一件硬呢子料的黑色风衣,他也仰头看着祝荣,漏出一个灿烂的笑,用口型招呼着他。
“下来。”
可能是那个微笑太过灿烂,祝荣觉得自己好像被灼了一下,身上都有些发热,他搓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真也热了起来,但他也来不及多想,急匆匆的拿起挎包下楼去。
雨已经停了,随着太阳的西沉气温变得更低了,空气里都是雨后泥土的腥湿味道,冷风夹杂着花草糜烂的气息涌进祝荣的肺里,冰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贺清舒几步就走了过来,拿起手臂上挂着的风衣把祝荣包裹进去,那衣服上有着陈年的霉气和樟脑丸刺鼻的味道,往日觉得难闻的味道竟然让祝荣觉得很安心,只因这件衣服压在那张简易的折叠床下,陪伴着贺清舒度过很多个秋天。
“怎么穿这么少。”贺清舒一边把祝荣包裹的更严实,一边抱怨道:“下次我去把你秋天的衣服整理出来,本来你就怕冷,还不提前准备厚衣服。”
祝荣没有说话,而是把头埋进衣领里,试图汲取上面残留的贺清舒的味道。
坐上副驾驶位,贺清舒并没急着开车,而是从后座拿出了一个用毯子包裹严实的热水袋,他先把热水袋放在祝荣的大腿上,又抖开毯子盖在祝荣腿上。
祝荣静静的看着贺清舒所做的一切,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暖意,他咬了一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贺清舒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可以坦然接受别人的恶意,别人虚假的同情,可他偏偏接受不了这种无条件的好。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把手指绞在一起,一点一点的收紧,那种疼让他意识到这一切的真实,可是真实却让他更不明白该怎样去回报贺清舒。
他纠缠的手指很快被贺清舒拆开,又被贺清舒惩罚似的捏了一下,他呆呆的抬头看着贺清舒,但是贺清舒没有和他对视,而是启动了汽车。
“晚上庆祝我大哥抓到了那个抢劫犯头目。”
贺清舒的声音里并没有喜悦,祝荣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按理来说这种庆祝更应该在警局,队长和手下的队员出去好好吃一顿,庆祝阶段性的胜利,然后再通宵审讯,争取早日结案。
可是工作狂贺队长居然选择回家庆祝,这不对劲。
“怎么回事。”祝荣的声音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大哥被抢功了。”
贺清舒的脸上满是戾气,眉毛紧紧的锁着,车开得又急又快,祝荣拍了拍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示意他慢点开,又伸手抚平他的眉毛,收回手之前在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意识安抚。
贺清舒顺过气了,才继续给祝荣讲起来。
“我大哥预测到了他们的行动,但是局里没人信,也不给他派人,他只能自己带几个关系好的警员去蹲,蹲守了五天最后真的蹲到那伙歹徒了。”
“可惜人手不够,他们的废了好大劲才抓住那个头目,有一个警员还受伤了。听说还是那个头目为了保护着其他人,才故意被抓的,不然没这么顺利。”
贺清舒讲到这里,气的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祝荣赶紧把那只手握在手里,检查有没有受伤,索性贺清舒皮糙肉厚的,这么大力气手上甚至都没有发红,但祝荣还是轻轻的揉了几下。
“结果他们副局长说他们是擅自行动,让我大哥和他们队里的那几个人回家休息反思,转头就找媒体说是自己抓捕到了劫匪,你说气不气人。”
祝荣轻轻抚摸着贺清舒的肩膀,试图平息他的怒气。他知道这件事确实是贺清仲受委屈了,但是这件事又不见得是个坏事,四个歹徒还有三个在外面,现在谁先被推出来谁更危险。副局长早早联系媒体的行为更能激起群众的期待和歹徒的愤怒。
群众越期待,破案压力就越大;歹徒越愤怒,报复心就越强。
“你哥还好么?”
“他习惯了,这么多年他被那个副局长抢了好几次功,我大哥怎么这么窝囊。”
贺清舒嘴上抱怨内心里却明白,他大哥心里从来没有那些名利,他一心都扑在怎样除恶扬善上,而那个副局长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更加肆无忌惮的抢功。
“我哥真的窝囊,受伤的那个警员局里说是擅自行动不给报销医药费,都是我哥掏的,他本来就挣得不多。”
“你大哥是个好人。”
“好人有什么用,没好报。”
贺清舒气急了,恶狠狠的嘀咕着,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妥,是不是破坏自己在荣哥面前乖巧的形象了,他悄悄瞟了一眼祝荣,见祝荣没什么反应才放心的继续开车。
车停进院子里,还没下车就看见贺清仲的标致车停在旁边,发动机还在嗡鸣,看样子也是刚回来。
“不对啊,我哥下午就被停职了,怎么才回来。”贺清舒按了一下喇叭示意,车里并没有动静,贺清舒便颠颠的去敲车窗,车玻璃很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过了一会贺清舒才长腿一迈从车里出来,随着车门打开,一股浓重的烟味从车里扑出来,但祝荣却第一眼注意到了车里那只精巧的打火机。
那样花哨的风格,只有一个人会喜欢。
贺清仲从车里出来抬脚踹了一下贺父汽车的前轮胎,问道:“爸的前车胎扎了,你开一路没发现?”
贺清舒的注意力并不在车上,而是在贺清仲脚上那双与他同款的马丁靴上,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奇,伸手指着贺清仲的鞋子:
“你...你怎么也有这双鞋。”
“芍药送的。”贺清仲神色不改,转身进屋。
“芍药哥?芍药哥为什么送你鞋。”
贺清舒的语气里满是困惑,贺清仲这才悠悠的转过身,眼睛在贺清舒与祝荣之间游移,最后落在自己的笨蛋弟弟脸上。
“你的鞋哪来的。”
“荣哥送的啊。”
“小荣为什么送你鞋。”
“因为荣哥对我好啊。”贺清舒觉得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当然是他的荣哥好,什么都想着他,
贺清仲像是听见了什么蠢事一般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转身进屋,贺清舒则是神秘兮兮的凑到祝荣耳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是不是你拜托芍药哥带这双鞋,芍药哥带多了一双就顺便也给我大哥了,我大哥就是托我的福才有了新鞋穿。”
祝荣看着贺清舒得意的神情,嘴张了好几次也没忍心告诉他,只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贺清仲还没来得及抬手推门,门就从里面被冲开了,贺清季和贺清清像两只见到食的小鸟一样冲了出去,一左一右的围着祝荣,一丝眼神都没有撇给自己的两个哥哥。
贺清舒拎起二人的领子试图让他们离远点,但是两个人拼命地扑腾着腿,几乎要踢到贺清舒身上,气得贺清舒照着他们的头一人锤了一下。
祝荣显然是不赞成这种强硬的教育方式,但是看着贺清舒阴沉着脸也不敢打扰他教育弟弟妹妹,只能偷偷捏了一下他的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给他们。”
祝荣从挎包里掏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塑料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一看就是高级货,祝荣观察着贺清舒的脾气马上就要上来,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在家,有一大盒都是你的。”
听到这贺清舒的神情才缓和了一点,但也不许两个小的围在祝荣身边,就连吃饭也把他们安排的远远地,贺老四老五敢怒不敢言,只能大口的咬着巧克力,吃得满嘴乌黑。
祝荣不理解贺清舒为什么这么针对他们,往常他俩也很喜欢黏着祝荣问东问西,都是些琐碎的,例如国外的狗也汪汪叫么,国外的猫也喵喵叫么这类无聊的问题,祝荣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解释。
今天这是怎么了?
祝荣趁着贺清舒给他挂外套,凑到他耳边小声的问:
“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贺清舒挂衣服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一片红很快从耳根蔓延到脸颊,他扭过头,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逃避,过了许久才转回来,目光躲闪的说道:
“我不想别人离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