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时,天色刚亮,晨光斜斜地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地毯上,是那种很淡、很轻的颜色。
阿超等她打开门,礼貌地准备告辞。
“等一下。”刘奕羲忽然出声。
她走进房间,在床头行李箱的夹层里,翻出一本书——那是她旅途中一直带着的,《看不见的城市》。
书的封面已经有些卷边了,页角夹着细碎的铅笔注记,是她在前几天某个黄昏坐在台阶上时写下的。
她轻轻地翻了翻,又停了一下,从包里拿出那枚书签——那枚在纪念品店买下的金属羽毛,刻着“ROMA”,细细的链尾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她把它夹进书页间,想了想,又退回一页,重新调整到自己最喜欢的那段:
“每座城市都与它自身的过去对话;每座城市都隐藏着一个愿意被听见的秘密。”
她合上书,走到门口,将它递给阿超。
“能不能帮我交给祁祺?”她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一点点认真,“就说……是我想给他的。”
阿超接过书,点点头,没有多问。
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房间安静了下来。她站在门边,没动,脑海里却浮起那枚书签的光——仿佛某句话被藏在页缝中,还在等谁翻开。
又像——只是把某种话,轻轻放进了一本别人也许会翻开的书里。
这一天,他们都需要休息。
剧院的混乱仿佛仍在耳边回响,可城市的阳光已经重新铺在屋檐和街道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刘奕羲回到酒店后,简单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湿着,就靠在床头闭了会儿眼。那本《看不见的城市》已经不在身边,像是她悄悄寄出的一封信,只等另一个人静静拆开。
而祁祺则在隔壁街区的另一家酒店。
房间的窗帘拉了一半,阳光透进来,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街道上缓缓驶过的清洁车。顾涵给他泡了杯茶,又轻声说了句:“今天晚上的航班,行李我来收拾,你先睡一会儿。”
祁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去让身体沉下来,也让心重新归位。
飞行在即,他们即将离开这座城市——这座见证过他们第一次真正靠近的城市。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各自的行李里,都悄悄多了一样东西:一段记忆,和一个,未曾好好说出口的名字。
出发前,祁祺正低头检查外套的口袋,确认有没有遗漏什么。
指尖划过衣料的那一瞬,他微微一顿。
那里空了。
祁祺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枚在纪念品店里随手买下的书签,被他留在了昨天披给刘奕羲的外套里。
羽毛形状的金属吊坠,刻着“ROMA”的字样,原本只是因为好看,才顺手拿了。他从没想过这东西属于谁,也没打算送给谁。
可现在,想象她低头发现它的样子,祁祺忽然觉得,即使只是偶然,那也是某种注定。
就像整个这趟旅程一样——
明明从来没打算多认识谁,也没有安排过什么重逢,可有些东西,就是悄悄落到了她那里。
他勾了勾嘴角,没有笑出声,只是那一刻,心里莫名变得柔软了些。
就像这场意大利的旅程,原本只是风景,却最终装进了一份轻轻飘落的心事。
他开始期待,等回国补好手机的那一刻,会不会,收到她的短信。
傍晚六点多,天边的云被落日轻轻染成橘红。
房间里,祁祺刚刚扣好袖口,准备出发去机场,行李箱已经放在门口。
门忽然响了两下。
是阿超。
他一进门,没寒暄,只是从手里拿出一本书,递过来:“刘小姐让我转交给你。”
祁祺低头看了一眼封面。
《看不见的城市》。
他微微一愣,指尖在封面停了两秒,那一瞬间,有什么情绪像微光一样从心底升起。
是一种没想到的惊喜——像是她,终于用她的方式回应了他留下的号码。
他接过书,低声道了谢,没有多问什么。但眉眼之间,那一点原本沉静的线条,悄悄放松了一些。
阿超很快离开,房间再次归于安静。
祁祺站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书,像是有些舍不得放下,
他本来打算在飞机上翻开剧本,把新戏的情绪提前找回来。可此刻,他却把书缓缓放进了手提包的最上层,压住了剧本。
这一次,他决定,先读这本书。
傍晚的罗马机场,人来人往。
祁祺戴着口罩和墨镜,他低调地换登机牌,安检,走得不急也不快。
可依然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他。
有记者远远举起了镜头,更多的是普通旅客,有的掏出手机,有的压低声音在讨论:“是他吗?是祁祺吧?”
小跑着跟在后头的粉丝,有的站在远处不敢靠近,有的想靠近却被工作人员拦下。
祁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反而始终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偶尔停下脚步和人们招手,也会轻声说一句:“谢谢你们。”
这些笑容,不是讨好,而是一种回礼——回给那些因为他而专程赶来、眼里藏着亮光的人。
与此同时,机场另一侧。
刘奕羲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动闸机前排队。
她改订的航班不是回家,而是飞往北京——因临时工作安排变动,她便顺势调整了行程。
队伍前面突然有人加快了脚步跑了起来,几个穿着轻便的小女孩兴奋地追着喊:“是他!是他!没想到我们居然跟他同一个航班!”
“快,他在换登机牌了!”
刘奕羲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不需要。
只听声音就知道——她们口中的“他”,是谁。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把护照重新收回包里。没有调头,也没有前行,只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她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还没准备好。她一向不追星,也早已过了会因为“在机场偶遇明星”而激动不已的年纪。
更何况——祁祺在她眼中,一开始根本就只是一个在喷泉边撞上的路人。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发生在一枚砸错方向的硬币之后。缘分让他们在城市的回头路上相遇,却没有谁真正跨过一步。
只是现在,那种情绪似乎变了。她想见他,却又害怕见他。她不知道再见到祁祺时,应该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他——一个亲历灾难的“同伴”?一个短暂同行的“朋友”?还是……只是她送出了一本书,对方还没来得及回应的收信人?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往前挤,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前方混乱的人群,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又不想错过某个迟早会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身影。
又过了一会儿从广播里传来登机提示的声音,人群开始慢慢聚集到登机口附近。
因为是回北京的航班,华人旅客格外多。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忽然在某个时刻炸了锅似的躁动起来。
“祁祺也在这班!” “真的吗?在哪?” “我刚刚看到他走过去了——戴着墨镜!真的好帅!”
几个年轻女孩压着声音说着,眼睛却亮得惊人。
下一秒,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他走那边了!真的好近!”
忽然之间,人群像被点燃了一样,爆发出一阵压不住的欢呼。
原来是头等舱开始优先登机。
祁祺被安排从贵宾通道提前走上前,工作人员早已为他打开专属的登机通道,他身边还有顾涵和另一个工作人员跟着。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有人拿起手机拍照,有人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哥哥看这边!” “天哪真人比镜头还帅!” “祁祺我爱你……”
尖叫、闪光、呼唤,像是一场为他而设的送行仪式。
刘奕羲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没有靠近,也没有掏出手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道高挑的身影,穿过众人的目光,缓步走进登机通道。
他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见表情。
可她却忽然觉得,自己能清楚地记得他遮掩之下的模样——舞台边给她披上西装时的侧脸,低声询问“有没有受伤”的眼神,还有,那夜里不曾说出口的温柔。
所有此刻闪光灯下被高喊着的“哥哥”、“祁祺”,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而她所认识的那个他,早已经走进了她的记忆里,
在一个比这更安静的地方。
祁祺一行人并没有停顿。
他只是在人群方向略微回头,抬手向大家打了个招呼,眼神温和、礼貌,然后便不再多停留。
他不想制造更多的混乱,给人带去不便,于是脚步始终不快不慢,跟着工作人员一同走进登机通道,身影渐渐隐没在明亮的通道灯光里,直到完全消失。
人群却没有停。
“早知道他坐这班头等舱,我一定换票!”
“他真人比镜头清爽很多诶!”
“刚刚他旁边那个是不是顾涵?我感觉我看到传说中的铁人经纪人了……”
粉丝的话题一下子就炸开了,围绕着祁祺的名字和刚刚那短短十几秒的惊鸿一瞥,像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她把行李轻轻往旁边一挪,腾出一只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一亮,通话记录里那个陌生的号码还安静地躺在最上面。
她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两秒,犹豫了一下,然后点进联系人页面,手指轻轻划过命名栏。
想了想,她输入了一行字:
Roma那个他
没有姓氏,没有称呼,只是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记号。
保存,退出,锁屏。
她把手机收回包里,眼神落在登机口那片有些喧闹的人群中,不自觉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需要靠近,也没有人要求现在就做什么选择。
她只是在心里,为这个人,留了一个位置。
等到登机口快要清空的时候,刘奕羲才站起身,走向通道。
她几乎是最后一个登机的旅客,因为大多数人都提前涌了进去——有人是为了早点找到座位,也有人,只是想在登机口那短短的几步中,再靠近“他”一点。
登机通道里,空姐微笑着向她打招呼,礼貌而亲切地伸手为她指了方向。
她点了点头,刚要迈步前行,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了与她相反方向的那一侧——头等舱所在的位置。
她当然知道,那个男人已经在那里入座,也知道,在这个航班上,他们即使身在同一架飞机,也几乎不会再有交集。
她没有期待,也没有刻意压抑,只是看着那个方向,心里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们……真的还会重逢吗?
这一问,没有答案。
她收回视线,收起那一丝复杂又模糊的情绪,然后果断地迈步,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座位。
她没有回头,但她已经把那段记忆,留在了书页里、书签里,还有——那串名为“Roma那个他”的名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