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空气像被冻住的湖面,凝得发沉。刘奕羲望着窗外,侧脸浸在流动的夜色里,睫毛垂落的弧度像道紧闭的门,连呼吸都裹着层疏离的凉意。
祁祺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这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磨人,像根细针在心上反复碾过,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滞涩。他必须做点什么,把她从这团无形的压力里拽出来。
抬腕瞥了眼表,指针在暗夜里泛着冷光。他忽然打了右转向灯,车子稳稳泊在路边便利店的光晕里,暖黄的光透过车窗漫进来,勉强冲淡了几分寒意。
“小羲,” 他转头看她,声音刻意放得轻缓,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有点饿,能帮我买点吃的吗?”
刘奕羲愣了愣,长睫颤了颤才抬起眼,眼底还蒙着层没散的怔忡。看清窗外亮着的招牌,她忽然 “嗯” 了一声,语气里浮起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 他从录音棚一路赶过来,连口气都没歇过,怎么会不饿。
“好。” 她应声推开车门,夜风卷着她的风衣下摆扬起,露出里面浅灰的毛衣边。她小跑着冲进便利店的身影,在暖光里划出干净利落的弧线,像极了当年在罗马街头,为他买咖啡时的模样。
祁祺望着那扇关上的玻璃门,嘴角不自觉漾开点笑意,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记忆里那个举着两杯热咖啡,一边保持平衡一边朝他笑的姑娘,和眼前这个身影慢慢重叠,心头那点憋闷似乎也松快了些。
笑意还没从眼底散去,他已经低下头,指尖在通讯录里飞快滑动。找到那个名字时顿了半秒,按下拨号键。电话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将整座城市裹得严严实实。唯有街角的水族馆外墙,在特制灯光的映照下泛着层柔和的蓝光,像块被深海包裹的巨大蓝宝石,在暗夜里静静呼吸。
祁祺的车刚停稳在路边,刘奕羲就看清了那扇紧闭的玻璃门 —— 往常这个时间,这里本该挂着 “闭馆” 的牌子,此刻却只有沉沉的夜色伏在门面上。
“到了。” 祁祺侧过头看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
话音刚落,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忽然发出轻微的 “咔嗒” 声,紧接着便向内缓缓滑开一道缝,暖黄的光线从里面漫出来,在地上铺成条温柔的光带。
刘奕羲望着那道悄然开启的门,忽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童话 —— 深夜里的秘密花园,总会为心诚的人敞开入口。她转头看向祁祺,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笑,眼底的光比外墙的蓝光还要亮些。
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他朝两人做了个 “请” 的手势,率先踏上铺着深灰地毯的走廊。
祁祺牵着刘奕羲跟在后面,白色运动鞋的橡胶底碾过地毯,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撞出细碎的回音,又很快被两侧墙壁吞没。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泛着冷白的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贴在墙上的默剧。
转过最后一个弯时,眼前忽然漫起片澄澈的蓝。展厅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亮起,幽蓝的光线从巨大的水族箱里漫出来,把空气都染成了深海的颜色。
“馆里已经清场了。”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转身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水里的生物,“你们慢慢看,有需要再按墙上的呼叫铃。”
他说完便轻轻退了出去,身后的安全门发出 “滋啦” 一声轻响,缓缓合上时,把最后一点外界的声响也锁在了外面。
刘奕羲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又转头看向四周游弋的鱼群,忽然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某个被时光遗忘的秘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水味,安静得只剩下循环水流的低吟与通风管道偶尔的轻响。巨大的水箱在昏暗灯光下如同深海的眼睛,缓缓流淌的光影映在两人脸上。
刘奕羲本就喜欢水族馆——那是一种隔着玻璃接近大海的安全感。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的夜晚,与祁祺并肩走在一座为他们而静止的水族馆里。
她知道祁祺的身份,更知道他平日的行程有多紧凑,他甚至不该有这样的闲暇和自由去做一件只为取悦她的事。可他还是做了,还细心到利用朋友的关系,让这片海底世界只属于他们两人。
一路上,他牵着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稳稳地传递过来。没有人群,没有闪光灯,没有逼问的长枪短炮,只有鲸鱼的影子从他们头顶缓缓掠过,水波在他们的眼底荡漾。
走到四周都是透明玻璃包围的长廊时,仿佛整个人都被海水温柔地裹住。刘奕羲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被祁祺牵着的手微微收紧,仰头望向头顶缓缓游过的蝠鲼,银灰色的身体在幽□□光下像展开的绸缎。巨大的石斑鱼从头顶游过,鳞片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把碎钻撒进了深海。刘奕羲停下脚步,看着成群的沙丁鱼在眼前变幻队形,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
她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一路上都在想王瑛子的受伤,想那些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围堵与骚扰,想如果感情曝光后自己会不会被同样的恶意包围。
可在这段关系里,从来没有退缩的人,是祁祺。
无论是罗马的街头,还是片场的深夜,还是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混乱,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永远是她的感受,他一次次地走向自己,从未停下。
这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意顺着血管蔓延到眼眶。刘奕羲抬手去抹,却有更多温热的液体涌出来。
祁祺还落在她身后两步,正看着她被水光映亮的背影出神。等她转过身,他才看清那抹晶莹的痕迹,神情猛地一紧。
“怎么了?”他快步走近,声音里带着急切,伸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刘奕羲摇摇头,哽咽着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海底最深处的回声,带着真切与笃定——
“祁祺,这一路以来……一直都是你在向我靠近,从来没停过。你总是那么热烈,那么坚定,让我想逃也无处可逃。”
泪水又涌了上来,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晨晨,谢谢你…… 一直这么爱我。”
祁祺愣住了,随即眼底漫起浓稠的温柔。他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低头让她的视线对上自己:“傻瓜。”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像沉在深海里的礁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要往前走多少步。是只要能靠近你一点点,我就愿意走完剩下的所有路。”
水幕里的鱼群忽然变换方向,银色的光芒在他眼底流动。“我很喜欢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极为温柔,“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一切——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我。”
长廊尽头的灯光折射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星河。
刘奕羲的呼吸在这一刻乱了节奏。
祁祺那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我。”,像一束光狠狠劈开了心口的阴霾——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再逃,只会错过他一次次伸来的手。
水光在他眼底跳跃,那双眼睛太真诚,也太热烈,像是在无声地说——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她再也忍不住了。
几乎是下一个瞬间,刘奕羲踮起脚,双手攀上他的肩,隔着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唇瓣重重贴上了他的。
祁祺怔住一秒——他没料到她会这样主动,像溯流而上的鲸豚,带着不容阻拦的决意闯入他的世界。
下一秒,他的手收紧,揽住她的腰,反手扣在她的后脑,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怀里。
亲吻一下子变得炽烈。
她的唇带着点咸意,像刚刚落下的泪,被他一点点吞进喉间;他的回应又急又深,几乎要把她淹没在这片海色之中。
四周是海水拍击玻璃的低吟,巨大的影子从头顶游过,水光像一场慢动作的烟火在他们周围炸开。
她被他抱得很紧,紧到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和心跳,那节奏和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合拍。
刘奕羲甚至分不清,是自己先吻他,还是他后来将自己整个吞没——只是觉得,这一刻,外面的世界全都消失了,只有海的呼吸,和他们的呼吸。
亲吻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潮水,将他们卷入深处,又在意犹未尽中慢慢退去。
祁祺的呼吸还带着炽热,额头轻轻抵着她,眼底的光比水族馆的灯更亮。
“……小羲,”他低声唤她,嗓音微哑,带着刚才亲吻后的黏意,“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他的嘴角弯了弯,像是怕她又被吓到,故意补上一句,“就是那种——两个人的名字印在一本户口本上的‘永远’。”
刘奕羲怔了一瞬,心口仿佛被什么软软地填满,暖意从胸腔溢到指尖。
可她还是抿了抿唇,假装镇定道:“这种事……不是说说就可以的。”
祁祺歪着头看她,笑得像个不怕被拒的小孩,“那我就天天说,直到你点头。”
他的手指轻轻收紧,扣住她的手心,好像怕她溜走。
刘奕羲明明心里已经甜得泛酸,却还是低声说:“我还没准备好。”
祁祺只是“嗯”了一声,眼底那份笃定半分未减,“没关系,我等得起。”
四周水声缓慢流淌,远处的鱼群穿梭而过,仿佛都在替他把那句“我不会放手”说了出来。
走出水族馆时,外头的夜色被路灯切成一块块温柔的金,像是有人在黑夜里细细铺开的暖光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海水味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沾在刘奕羲的衣袖上,被夜风一点点带走。
祁祺走在她身侧,手依旧扣着她的指缝,力道不紧不松,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一旦放开,这个夜晚的温度、她掌心的柔软都会被偷走。他低下头,视线从她的侧脸滑到那双乖巧垂落的睫毛,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像是在心底提前描摹某个计划——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带着期待的秘密。
车里暖风轻轻送着温度,车窗外的城市在夜色中退去,化作一连串模糊的光点。祁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没松开她的,像是藏着一种克制的执念。他的肩膀绷得很直,目光专注地落在前方,却不时偷瞄她——其实他很想马上回到家,把刘奕羲揽进怀里,好好亲亲、抱抱,把这个夜晚延续到天亮。
而就在这种隐忍的热度里,他感到她回握的力道忽然紧了几分。那一瞬间,他心里像是被安稳的暖流填满——原来,不是只有他在舍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