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澹台姝时至今日都没等来春小娘的主动示好,她现下与祁鑫坐在赴宫宴的马车内,心绪四散,摇摇晃晃。
祁鑫整理袖口:“阿姝,你别担心,祁磊向来雷声大雨点小,不敢在宫宴上搞小动作,倒是得提防旁人。”
祁鑫见澹台姝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眉眼间始终有一股忧愁化不开,故而以为她是担心前些日子祁磊之事未完——祁磊会报复他们。
澹台姝抬眸的瞬间弯起嘴角,“妾身明白。”
祁鑫又嘱咐她道:“宴会上总有不长眼/脑的小人挑事,若是你碰上再吵不过他们,记得喊我或我姐,我们一起上!”
说着,他神态飞扬,在胸前左勾拳上勾拳比划,好似说不过就要动手。
澹台姝轻笑出声,下一刻,她自觉失态,用栀子花绣帕掩住口鼻,笑眼弯弯道:“妾身谨记阿鑫所言。”
祁鑫见澹台姝莞尔一笑,顿时喜上眉梢,话锋一转:“阿姝,你知道一年中哪天最长吗?”
澹台姝绞动手帕,摇头,实话实话:“不知道。”
祁鑫揭晓答案:“第九天。”
澹台姝疑惑:“为什么?”
祁鑫咧嘴一笑,“因为地久天(第九天)长。”
“这个是谐音梗。”
澹台姝恍然大悟,忍俊不禁,觉得祁鑫聪颖,总能想出常人想不到的方面。
祁鑫再问:“一只狗过了独木桥后为什么不叫?”
一只狗,过独木桥,不叫。
澹台姝提取关键词,眼前一亮:“过目(木)不忘(汪)。”
“啪啪啪啪……”祁鑫激动地鼓掌,“对,就是这么玩的,阿姝你真厉害,举一反三,立刻知道了要领。你可以试试出题。”
澹台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一热,十几息后,缓缓开口:“一个人为什么听到鸡叫而开始舞剑?”
祁鑫若有所思,仗着经验很快想出了答案,注视澹台姝道:“闻鸡起舞。”
澹台姝点头,“没错,阿鑫真聪颖。”
祁鑫露出一口大白牙,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嘻嘻嘻嘻。”
……
接下来,两人一直进行“你问我答,我答你问”的游戏,马车内欢声笑语,直至宫门口笑声才稍小。
祁鑫满脸笑意地跳下马车,紧接着眉欢眼笑的澹台姝搭着他的手臂走下马车,两人并肩入宫,引得旁人侧目。
“那就是诚王和诚王妃,他们果真如外界传闻一般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少年夫妻真让人艳羡。”
“没想到景王是个无赖,脸皮比城墙有过之而不及……”一人正说着,被人用手肘戳了一下后,猛然间看到了表情阴沉的周家二小姐周疏清,话语急忙打住,生怕她注意到自己。
毕竟周家是景王母族,公然在周家人面前说景王坏话,无异于结仇。
周疏清行走在宫道上,时不时听到有关表哥厚颜无耻的言语,赴宴的心情一跌再跌,坠到谷底最深处,恨不得掉头回家,耳不听为清。
可来都来了,要是贸然离宫,这不是白白给人闲谈她怯懦不抗事的机会。
周疏清咬紧牙关加快脚步,飞速逃避人群的议论声。
“我听闻周家小姐是不是与金科状元郎议亲了?”
“你的消息都过时了,他们的婚事没成。”
“我知道一些内情,是那个白方圆拒绝的周家。这状元郎到底是年轻不懂事,有个好岳家提携总好过一人在朝廷上单打独斗。”
“学澹台尚书吗?他家家风不正……”
“嘘嘘嘘……澹台家的人来了。”
澹台嬅乖巧地跟在苏夫人身后,没了往日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苏夫人边走边说:“今日你好好表现,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你若办好,你的禁令为母便解除。”
澹台嬅眼珠子乱转,寻找相熟贵女的身影,嘴上应:“是,嬅儿定不负母亲所托,势必让三妹妹和春小娘和好如初。”
澹台嬅自澹台姝回门后,一直被苏夫人关在家中,这会儿出门赴宴,简直像鸟儿重返天空,鱼儿回归大海,狗儿冲入草地——重获新生。
她压下跃跃欲试的兴奋,老实巴交地听完苏夫人的絮叨,随后,与苏夫人分开执行自己的劝说任务。
说来,导致澹台姝和春小娘闹别扭的缘故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先是她与祁鑫较劲,后有羡鱼不顾家规,为她出气而告诉春小娘大厅之事。
总之她有不可逃脱的责任。
……
“姝姝。”
澹台姝见来人是苏知乔,笑容放大:“知乔。”
苏知乔对上祁鑫的视线,克制住上前挽住澹台姝臂弯的习惯,恭敬地向两人行礼,“诚王诚王妃安康。”
祁鑫见状,不想做她们两个姐妹之间的电灯泡,让她们不自在,随即颔首道:“安康安康。王妃,我瞧二舅子在那,我去找他唠唠嗑。”
“恭送王爷。”澹台姝目送祁鑫离去,转头与苏知乔手挽手,到僻静的角落叙旧。
苏知乔:“诚王对你怎么样?”
澹台姝:“如你所见,是个良人。”
苏知乔亲耳听到澹台姝所言,半信半疑:“对你好就行。”
“咱们不聊男人了,你今日佩戴的钗环是哪家的?”苏知乔目光上下移动,澹台姝身着浅黄迎春花样的长裙,材质绣工与她身上的一般无二,不必多想,都是出自祁鑫名下的铺子。
“看着像万宝阁的。”澹台姝拔出一根花树金簪递给苏知乔,“是万宝阁的新款。”
苏知乔仔细端详,“不不不,这不止是新款,还是未上架的新款。”
“哦!万宝阁是诚王的铺面,自然有未上架的新款。”
她看到貔貅肯给姝姝金银珠宝,心底压着的一块大石化为粉末,浑身轻松。
“姝姝。”苏知乔搂紧澹台姝的手臂,双眼迸发出狂热的目光,“你懂我的意思吗?”
澹台姝没有半刻的迟疑点下头颅,“懂,之后我会让浮梦送万宝阁新款首饰给你。”
“嘿嘿嘿。”苏知乔欣喜若狂的同时,不忘提醒澹台姝,“我这边不急,等你坐稳王妃的位置,再眷顾我。当然,我也不是个占便宜的人,该给钱的钱我也会给。你不许拒绝,如果你实在念着我事你的表妹兼好姐妹,就给我些折扣。”
澹台姝整个人暖洋洋的,边笑边说:“好的,我不收旁人的钱也一定收你的钱。”
“讨厌~”苏知乔将金簪插回澹台姝的发髻,指腹划过妇人的发髻,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感慨万分:“转眼间我们长大了!”
澹台姝儿时与现在的模样重叠在苏知乔的眼中,她既想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又想停留在月钱比之从前多的现下芳华。
“是啊,长大了。”澹台姝继续说:“宫宴快开始了,我们往回走吧。”
苏知乔边走边说:“对了,我听说一桩趣事,那状元拒了周家的婚事后——”
状元拒婚一事澹台姝有所耳闻,往下听,“御史王家,就是景王妃的母族,他家也欲与其结两姓之好,结果你猜怎么样?”
澹台姝:“自然没成。”
否则苏知乔就不会让她猜,而是直接说状元答应王家而得罪了周家的事。
“没错,状元谁都没答应,同样拒了王家。”
“幸好状元没同意与王家结亲,不然周王两家身为姻亲,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到一块,未免不会生龃龉,一想到那个场面,我都替他们尴尬。”
澹台姝点头笑笑,“是挺尴尬的。”
苏知乔好奇一问:“姝姝,你说状元看不上周王两家,会与谁家结亲呢?”
这个不好说。
状元不选周王两家,已然得罪他们,甚至是他们支持的景王。圣都不怕景王他们记恨的人家怕是大多数抱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把年轻气盛的状元从结亲的人选中划掉,总之愿意与他结亲的人家少之又少,况且他们愿意,状元未必愿意。
澹台姝回答她:“状元总会成亲。至于是谁家?咱们静等便知。”
苏知乔心想是这个理,“嗯,咱们等着瞧,看看是哪家佳丽与其喜结连理。”
两人不约而同地心想:反正不会是自己家。
两人相视一笑,裙摆摇曳,没走几步路,几人脩然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周疏清王佳映你们拦住我们的去路是做甚?”苏知乔见来者不善,东张西望,四周没人路过,眉心挤出一个“川”字,“赶紧让开,别挡路!”
澹台姝不愿与她们在宫宴前夕起争执,拉着苏知乔想绕过眼前的几位贵女,赶快回到宴席上。
“不许走。”周疏清几人挪动脚步,往旁边一站,不让她们逃走。
她们就是来找茬的,澹台姝摆出王妃的架势,“尔等放肆!速速退下,本王妃念你们是初犯,可以既往不咎。”
苏知乔诧异地望向不同以往忍气吞声的澹台姝,偏西的日光沐浴在她的侧脸上,好似有一层金光覆体,整个人格外耀眼明艳。
苏知乔紧接她的话,昂起高傲的头颅,底气十足道:“诚王妃在此,尔等还不行礼退下!”
苏知乔有种狐假虎威的神气,可惜没震慑住特意来找麻烦的周疏清。
周疏清讥讽道:“诚王妃?哼哼哼哼,什么诚王妃,不过是一只鸠占鹊巢的假货。”
她身旁的几位贵女同样冷哼,根本不惧一向怯懦的澹台姝——就算澹台姝做了王妃,骨子里还是那个担心怕事的软包子!
苏知乔挑眉怒骂:“好狗不挡道,快滚!”
王佳映先斜睨澹台姝,再扫过苏知乔,“你们澹台家妹妹先一步姐姐哥哥成婚罔顾常理,姻亲呢粗鄙难登大雅,实在是伤风败俗寡廉鲜耻。我要是你们,早就一根绳吊死喽。”
“就是。如果不是澹台嬅看不上诚王,哪轮到澹台姝你个庶女当王妃。”
“假货总归是假货,身上透着一股穷酸味,满头金簪是生怕旁人不知你成了骤富者啊。”
“你们等会不会像孩童似的,找人告状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赶紧去,省得稍后没了胆量,不敢诉说!”
“你们!”苏知乔没想到她们如此嚣张,言辞梗住,气得头发差点竖起,她和澹台姝不善与人争辩,根本说不过这么多张嘴。
一时间,她对她那巧舌如簧的表姐澹台嬅十分想念,她要是在这就好了,定能以一敌多,杀得这些人片甲不留,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澹台姝深吸一口气,耳边回响起祁鑫说过的话——
‘阿姝,以后有我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收拾不长眼的贱人。’
‘……有的人你越给他脸,他越来劲,最后蹬鼻子上脸……’
‘我们……做出改变。’
澹台姝涌起祁鑫给予的胆量,朝王佳映和周疏清两人不屑道:“你们说我澹台家家风不行,那你们周王两家先后与同一人议亲,这家风恐怕更不正吧!
“你们没资格说本王妃和澹台家!”
苏知乔:太好了,姝姝支棱起来了!她不能拖后腿!
王佳映:……
周疏清:……
其余人:澹台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利齿?跟讨厌的澹台嬅有的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