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漾正集团总裁邬某某与清然创始人廖某于洺珠酒店殉情自杀,其女……”
耳机播报着一年前的新闻,这一段已经熟记于心,找不出任何漏点。邬易摘掉耳机,车厢里大妈的声音立马覆盖过来。
两天一夜的火车上充斥着泡面味,难掩的味道让邬易窒息,鸭舌帽下的头发乱成鸡窝,嘴唇干裂到出血。还有四十分钟才到宣城,她又闭上眼。
一个女人不标准的普通话割裂大妈们的讨论声,邬易觉得烦,把帽子往下压得更低。
女人嘹亮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在她面前停下,语气不好地说这个位置属于她。
终于,一双带着意味不明的眼睛露出来。
邬易看着化着浓妆的女人,扑面而来的劣质香水味让她忍不住皱眉,没有多说话,她拎起包朝火车尾走。
与此同时,后面一顿评头论足。
火车尾,几个坐在自带小马扎上的男人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电话在一声机械女声后挂断,邬易又打了一通过去。
终于,电话接起。
“火车不是还有三十多分钟,急什么?”电话里是一道女声。
邬易望着火车外延绵的山,质问:“你给我买的是站票?”
“不是。”
得到回答后,邬易挂断电话回去。
女人红指甲盖上镶满劣质塑料钻石令人反感,邬易站在旁边不动,女人在跟情人发完短信后看她,“有什么问题吗?”
邬易递出自己票,只想快点结束这扑鼻而来的香水味。
周围的几个大妈闻声看过来,女人面露尴尬,嚷道:“你什么意思啊?我一成年人会抢你座不成?”
这个世界里愚蠢的成年人很多,邬易见过不少。“你起不起来?”她问。
女人不怕,继续发短信。
几分钟后,不知道谁叫来了列车长。
“女士,请出示一下购买信息。”列车长看向女人
女人狠狠盯着邬易,邬易毫不避讳的接受一切。
“小贱蹄子,没好报应。”
女人准备走,邬易伸出脚,一个措不及防,女人摔出个“狗啃地”,邬易默默收回脚。
“你有病啊。”女人爬起来指她脑门。
邬易最烦别人指她,毫不留情地抬手掰着她手指,女人疼得呜呜直叫。刚走没多远列车长被声音叫回来。
邬易松手了。
女人直言痛的不行,要报警抓她进去。周围人唏嘘,却没一个敢站出来说出事实。
列车长看向邬易,试图让她道歉。
“让她报。”邬易面不改色说。
列车长又看向女人。
女人狠狠盯着她,手机已经在耳边响起,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女人递出手机。列车长听着电话,连连答好,一分钟后还回去。
“女士,请把你的证件出示一下。”这话是对着邬易说的。
火车提前十分钟到站,过道里骚乱起来,人们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一整列车的人看过来。
邬易没有递,也不准备递。列车长又说了一遍。
邬易依然没动。
列车长欲言又止。
火车站办公室,女人攀附在一个满身发福的男人旁,嘴里全是埋怨的话。列车长站在一旁不敢发言。
邬易双手插兜靠在墙上,帽子下的阴影遮住一半脸。
发福男带着不明意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几十平的空间里充斥女人尖锐嘹亮的声音,所有人都异常冷静,等待第五个人的到来。
倏地,木质门带着“吱呀”声被推开,女人停止声音看过去。邬易在进门人身上停留一眼离开。
“廖警官,事务繁忙?”发福男不再看她。
被叫“廖警官”的人上前一步含笑跟说话人打招呼,“近来好,郑市长。”
女人在廖然身上不屑地扫视一眼后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今天一定要为我找公道。”
郑勇富没多说话,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位是廖警官亲戚?”他看着邬易。
“我侄女,暑假过来玩。”
邬易因为刚才的谎言低笑,没人听见。
“小姑娘上高中了吗?”郑富勇问。
廖然想要开口答话却被邬易抢先一步,“跟你有关系吗?”
郑勇富笑笑说没关系,随后评价一句“脾气不小”。
这并不是一句夸赞的话,邬易带上不悦,道:“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
“邬易!”廖然斥责她的态度,一遍陪笑一边追上去。
走廊地面映射出水光,灰尘和水参和在一起发出的腥味让人皱眉。箱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和女人在后面赔不是的声音奏出一章“乐谱”,邬易感到唏嘘和厌恶。
“邬易,来了宣城就收起你那副大小姐脾气,这不是首都。”后面人追着喊。
终于,邬易停在一辆小型越野车前面,转身看追赶的人:“我不是你,廖然。”
“首都的事都处理好了吗?”坐在副驾驶玩手机的邬易听见旁边问。
她淡淡的回了个“嗯”。
看着反光镜里低头玩手机的人,廖然不似刚才那番激进,问:“姐姐的墓你去了吗?”。
邬易已经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没听见这句。廖然看了她一眼后看向前面。
…
宣城警察局。
把车子停好后下车,廖然询问她要不要进去。副驾驶上的人眉眼不动,一言不发。
随后“砰”一声,世界安静下来。
宣城这个地方,连机场也只有一个航站,又有谁会想到找个地方,为了让她脱离苦海,廖然也甘愿让她来。
火车上人群的喧闹声让邬易没有一刻睡着过,好不容易睡着却被一阵警笛声吵醒。
抬眼望去,一个穿着淡蓝色警服的男人下车,随之下车的还有几个染着红毛绿毛的中二少年。
车窗得隔音效果不佳,邬易听不见警服男人说什么。
少年们毫不在意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发出嬉闹来,只有末尾得一个安静的红毛好像跟他们不是一个图层。
邬易收回视线,继续补觉。
风急一阵缓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把昏睡的人叫醒。
邬易睁眼皱眉去看,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五岁的警察。
她摇下车窗,年轻男人红着脸开口:“那个……廖局叫你进去。”
邬易不厌其烦地收回搭在出风口上的长腿,开门下车,年轻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警察局布置简陋,两旁的字体都快掉色,一张廖然的照片象征性挂在白墙上,她扯着嘴角。
走过一两间审讯室,邬易看见那帮不良少年。
年轻男人走在前面引路,瞟了一眼她说:“廖局的办公室在前面。”
“厕所在哪儿?”邬易问。
“啊?”年轻男人止住,朝她身后指:“在你后面。”
“谢谢。”话毕,邬易朝后面走。
走到厕所最后一间,邬易拨出一通属地为首都的电话。
几秒后,电话接起。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邬易回:“有什么情况告诉我。”
邬易:“两个小时前就到了。”
邬易:“警察局里。”
邬易:“不说了挂了。”
从厕所里出来,审讯室里多出几个人,邬易一眼就看到发福男人,以及他旁边的红毛。
与此同时,廖然朝审讯室走来。
两人视线交汇,并没有说话,廖然进了审讯室。
“市长,怎么还麻烦你走一趟。”外面的邬易听见。
她不走了,站在门边看。
只见廖然一个眼神,刚才带他们进来的警察便给红毛手腕上的手铐松开。
“我儿子,邢铮。”郑勇富露出一口黄牙。
邬易嫌弃地皱眉。
审讯室里的几人表情凝注,谁都知道他们的这个市长没有结婚。
“养子。”一直沉默的红毛解释。
众人这才带上笑,“难怪气质和市长那么像。”
看着廖然那副附和的样子,邬易冷笑着离开。
办公室里,才睡了没几分钟,邬易的美梦再次被打扰。
廖然看了眼腿翘在电脑桌上的人后拿起皮质本,道:“我有个会,有什么事找小江。”
话毕,关门出去。
邬易没打算管,想要继续睡觉时门又被推开,她不耐烦朝门口吼:“有事能一次性说完吗?”
没人说话。
她睁开眼看,年轻男人傻傻站在门口,“廖局让我带你去吃饭。”
街边面馆,年轻男人接过老板娘手里的面递过去,“你是廖局的侄女吗?我听她这么说。”
邬易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跟别人说话之前不先说一下自己名字吗?”
年轻男人后知后觉,尴尬道:“我叫江川,今年刚到宣城分局报道。”
“邬易,”她咽下一口面,“今天刚到宣城。”
“你为什么不去开会?”她显然忘记刚才那个问题。
江川吃完最后一口抹抹嘴,回她:“我只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这种级别的会议还轮不到我参加。”
“那你适合哪种?”
“就像今天早上那种,处理街边小混混。”
“哦,”邬易神色自若,“但你们不是放走了一个吗?”
江川不知道她看见了,心虚的说:“这种小混混口头警告就好。”
“是口头警告还是因为他是市长的养子。”邬易问完低头吃一口面。
江川被问得哑口无言。
而旁边,刚好是一群小混混坐下。两人目光看过去。
“铮哥,没想到你还有个市长爸爸。”
被叫“铮哥”的人眼皮不动一下,仰头喝水。
“那以后跟着铮哥混得了,反正进去有人捞。”其中一个人说。
邬易听得发笑,看着穿得一身正气的江川,“江警官,你觉得这种情况以后是多还是少”
“……抱歉”江川低下头。
邬易抽了一张纸擦嘴,站起来看着他道:“我们才刚认识。”
说完,朝原路走。
路过这一桌,黄毛绿毛追捧的话入耳,邬易瞟向红毛,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好像所有人的追捧都是应该的。
“铮哥,你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黄毛心里打着算盘。
身后江川叫她名字,邬易置若无闻地走。
情绪好像就在擦肩路过那一刻爆发,邢铮起身,脚边的矿泉水瓶被撞倒,喷涌而出的水洒在路过的邬易鞋上。
邢铮想要走,却被邬易叫住:“不道个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