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微亮 第80章 母亲

“是爷爷。”像是看出方意的疑惑，陆曙淡淡一笑，“我从小跟爷爷约定好的，连叩三下，空隔一下就是爷爷来找我。”

方意慌忙给陆爱华开门，见到两人，满脸担忧的陆爱华稍稍放松些，拄着拐棍在方意的搀扶下走进房间。

陆爱华看了看方意，眼里全是愧疚：“本应好好招待你的，却让陈友的外孙女受了委屈，还受了伤，我很抱歉。”

方意连忙摆手：“这哪是爷爷的错？爷爷待我很好，我在这里很开心的。”

“伊恩和小意，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还要受委屈，爷爷心里清楚。”陆爱华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伊恩爸爸的错，也是我管教不严的错。”

陆爱华咳嗽两声，方意要帮忙顺背时，被陆爱华拍拍手背：“乖孩子，你去叫莎丽给爷爷煮杯柠檬红茶，好吗？”

方意会意，关上门留下爷孙二人独自相处。等两人出来时，陆曙的神色轻松许多，一如往常。方意这才稍稍放下心，开心地邀请陆爱华去品尝她和莎丽一起煮的手作奶茶。

晚上是在陆爱华家吃的，只有陆爱华，莎丽，陆曙，方意四人。李库琪弟弟要卓壮陪着打游戏，晚饭时间他们便回了李库琪家，留下陆曙和方意陪陆爱华聊天，他们中间还找了时间和陈若欣黑花视频。

四人又一起打了扑克牌，气氛融洽。陆曙又想起了之前回国在宅子和桂姨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心里不自觉柔软许多。

陆爱华过了一会就回房睡觉了，就剩下陆曙和方意教莎丽斗地主。三人玩得正起劲，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门。

“你们饿吗？我下午还烤了小蛋糕，我去拿给你们——”莎丽忽然噤声，她瞥向陆曙，没再吭声。在陆家，谁都不太愿意碰上整天阴森森的陆强森。

“莎丽麻烦你陪方意小姐一会好吗？我想和陆曙说说话。”陆强森在所有人说话之前开了口。他也没管陆曙答不答应，径直又回了他的那间书房。

这一回陆曙没再抗拒，拜托莎丽照顾方意后跟了上去。

“今天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反思了一下。这些年的的确确是我疏忽了你，你小的时候跟爷爷奶奶生活，我不了解你是我的问题，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你弟弟的事情是我没管教好，他被我说了，他明天就会过来道歉。”

“你该叫陆麟跟方意道歉。”陆曙想了又想，终是开了口，“还有，你也得向方意道歉。”

“嗯，我会的。”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一点都不错。他跟方意一样都是不会哭的孩子，委屈往肚里咽，可咽久了就变成了石头，沉甸甸地堆在心上，不凉也变冷了。

陆强森第二日便带着陆麟登门道歉，陆麟老老实实向方意鞠了一躬，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装作不经意般走到陆曙身边，扔下一句抱歉后，立刻跑开了。

陆曙没在意，一笑置之，小孩子再有错也是大人没教好的缘故，只要方意能够原谅，他就不会再跟陆麟置气。陆麟秉性不坏，就是被宠坏了而已。

见方意心情很好，陆爱华让莎丽开了地下影院厅的荧幕，把大家全都赶下楼去看电影。陆强森好像天生都不会笑，众人笑嘻嘻地看着喜剧电影，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坐在笑作一团的众人旁边，冷的像块冰，像是抹不开面子似的斟酌半天，他轻轻唤了方意出去。

这次他等着方意一起，两人共同离开了影厅。

“这个送给你。”许是想到方意的手不方便打开，陆强森自作主张打开了饰品盒，“我对陆麟管教不严导致你受伤，且那天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对你说了重话，对不起。我十分感谢你能为我儿子考虑，站出来替他说话。所以我想把这份礼物送给你。”

未等方意开口，陆强森继续说道：“这是陆曙妈妈离开前留下的项链，她是留给未来儿媳妇的。我想现在送给你。”

这是方意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陆曙妈妈的事情。陆曙的妈妈好像就是个违禁词，在陆家从未有人提起。方意之前也好奇过，但是涉及到陆曙的**，所以她尊重他，她等待着某一天陆曙主动告诉她。

忽然从陆强森口中听见“陆曙妈妈”四个字，方意竟有一丝恍惚。恍惚之后，便是一股心酸，她想起了陆曙说羡慕嘟嘟，一出生就有这么多爱的话，陆曙曾经也是个小孩子，他也曾经极度地渴望爸爸妈妈的爱。

“陆曙对我们很有意见，我们也的的确确亏待了这个孩子。但是我和他妈妈也是真心希望陆曙找到他想真心对待的女孩子。现在来看，他已经找到了。方意小姐，谢谢你，谢谢你来到陆曙身边。希望你不要有负担地接受这份礼物。”

捧着价值不菲的项链，方意惴惴不安，她不敢问陆爱华，又不敢向陆曙提起，所以她便盯上了李库琪。李库琪作为陆曙家多年的邻居，陆家的事情李库琪多多少少肯定会了解一些。

“怎么，无事不登三宝殿，跟男朋友腻歪够了，才想起来我孤独寂寞冷啊。”方意感觉李库琪自从跟卓壮待时间长了，什么话都喜欢乱说，跟刚开始系统学语文的陆曙有的一拼。

当方意打开饰品盒展示出项链的时候，李库琪立刻尖叫：“你这是要立刻嫁入豪门当富太太了啊。陆叔竟然送你这么贵的项链。看来你这儿媳妇深得他满意啊。我猜陆曙那性格，估计还要送你更贵的。”

对于珠宝品牌，方意是一窍不通，但是对于这条项链的来历，方意十分感兴趣。她将陆强森的话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后，李库琪倒是沉默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项链你还是好好收着吧，等以后你再拿出来偷偷送给你儿媳妇。”

为什么要偷偷，为什么非得是儿媳妇呢？意识到被李库琪带跑偏，方意立刻正色要求李库琪跟她说说原因。

“陆曙爸妈在陆曙五岁那年离的婚，陆曙的妈妈是一名很有名的芭蕾舞蹈演员，她跟陆叔同你和陆曙一样，也是高中同学，两人在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

“陆曙爸爸一心扑在学术上，不愿接手陆家的船舶生意，跟陆爷爷经常吵架。一吵架，陆叔就去学校住，夫妻两见面也少。”

“听我妈说，陆曙妈妈也帮忙劝说陆叔，但你知道的，陆曙爸那脾气很臭的。他们的矛盾越来越多，从父子要不要继承家业的矛盾逐渐演变成夫妻之间互相不能理解的问题，两人一次争吵陆曙的妈妈意外流掉了一个孩子，从此不能再生育。”

李库琪看着紧皱着眉头的方意，又叹了口气：“陆曙妈妈没结婚前是当时最厉害的首席舞蹈家，结婚后她为了家庭从舞蹈团退出，相夫教子，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那为什么最后一定得离婚呢？问题说开了就好了呀。”方意抚摸着饰品盒，声音很轻。

李库琪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从我记事起，陆曙就很不喜欢提到他妈妈。他也不许别人提，正好陆叔又结了婚，时间久了，自然没人再提起陆曙的妈妈。所以——”

所以要偷偷收好这份礼物，不让陆曙知道。可是如果收起来，陆曙就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妈妈也曾饱含期待，想要看到孩子的未来美好生活啊。

陆曙妈妈连见儿媳妇送的礼物都准备好了，那她送给自己孩子的东西只可能多不会少的。可方意在陆家就没见过陆曙妈妈留下的任何物件。

一个曾经那么渴望爱的人，如果对于爱选择避而不见，那他一定是对说爱的这个人失望了。

得到陆强森的道歉后，陆曙显然开朗许多，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外向的陆曙。有时候他还会单独驱车带陆麟去超市购买商品，方意便趁着这个机会向家里的“老人”——莎丽，询问情况。

莎丽告诉方意，其实陆家四楼有一件客房是专门摆放陆曙妈妈过去寄给陆曙的礼物的。陆曙妈妈离婚后第一年圣诞节就给陆曙寄了他之前最想要的遥控赛车，但是却被陆曙从三楼直接扔了下去。尽管礼物被毁，陆曙的妈妈每年会坚持给陆曙寄礼物，节庆礼物，生日礼物……但无一例外，这些东西都会被年幼的陆曙扔掉。

陆曙的奶奶制止了孙子的无礼行为，决定以后只签收礼物，不再拿给陆曙，四楼的一间常年上锁的房间便积存着陆曙妈妈对孩子的爱。以前那间房的钥匙是陆曙奶奶保管，陆曙奶奶去世后，便交给了莎丽。莎丽会每隔一段时间进去清理灰尘。

礼物每年都有，但每年都会避着陆曙签收。陆曙十五岁回了国念书，陆曙妈妈也仍坚持着往这里寄送礼物。

当莎丽打开四楼那间房，看着根据年份摆放整齐的礼物，方意瞬间泪涌，原来不是没有爱，是伤透了心的人拒绝了爱。

这些便是不能到场，也无法言说的，浓厚的，关于母亲对于孩子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