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微亮 第49章 亲戚

苏晴婚后住了新家，刚从家里搬走，方家就来了方意奶奶，还有带表弟来玩的姑姑方瑞琳。

打电话说要来，陈若欣跟方意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了几秒。这些年方意没回过小城，一是怕面对闲言碎语，二是惧怕自己的奶奶。

方家老太太在年轻时就在小城出了名的泼辣，谁都不敢惹的那种，当年方意被说成是扫把星，方意奶奶要求儿子离婚，恨不得立马跟儿媳孙女断绝关系。直至方意外公去世，方意继承财产，方家奶奶才消停下来。

“奶奶跟姑姑来了，要懂礼貌知道吗？尽量不要在奶奶面前提到爸爸。”

当年日子他们举家搬到安城，日子刚安生一点。方意父亲就意外发生车祸去世了。父亲丧葬那天，方意奶奶在灵堂上当众打掉了方意的孝帽，说以后她只当没有这个孙女，以免惹祸上身，烧的她们剩余的人骨头都不剩。

方意奶奶当初给方意带来的羞辱，方意每每想起，都会哀从心头蔓延，她不理解为何血肉至亲不能温柔待她，只将她看做山间猛兽般心存戒心与斥责。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她们，但是没办法啊，她们是你的亲人，是你爸爸的妈妈和妹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

陈若欣舍不得女儿受苦，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孝敬长辈，即使婆婆再难伺候，再怎么欺负自己和女儿，作为晚辈的她只能忍气吞声，尽量不往心里去。她担心方意奶奶回小城后不知如何诋毁她的女儿，又念着方意父亲是方意奶奶的亲生儿子，每个月定期以方意的名义给方家汇去一笔钱。

陈若欣也是这么教育女儿的，告诉她万事忍一忍，退一步则就海阔天空：“她们是带豆豆来这里玩的，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豆豆嘛。等她们来了，你就带豆豆玩，奶奶跟姑姑说的话不要往心里去。”

这两天恰好要出高考成绩，方意实在心慌焦躁，看到令自己畏惧的人出现，方意更是坐立不安。三个人来后，方意更是一直绷着一张脸。

“哟，看到我们这么生分啊。”方瑞琳给自己母亲扶到沙发正中央，将方意上下打量了一遍，“几年不见，小方意真长大不少啊。都不喊奶奶跟姑姑了。”

“哪能啊，这孩子害羞呢。”陈若欣端来茶和水果拼盘，揉了一把豆豆的头，“豆豆也长这么大了。”

“奶奶姑姑好。”方意局促地站在客厅的一脚，黑花怕被豆豆纠缠，躲在方意身后，呜咽地小声叫着。

坐在正中央的老太太斜眼看了一眼方意，只嗯了一声，随即招呼自己的小外孙：“豆豆快来外婆这，看舅妈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当年才一点点高的豆豆如今已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被方瑞琳养的很壮实，虽然跟方意是表姐弟，但二人看上去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唯一能搭上边的就是俩孩子长得都挺白的。

豆豆小时候粉白粉白的，就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方意特别喜欢，可是奶奶看弟弟看得紧，不让自己去抱弟弟。

“我不吃，你真啰嗦，别妨碍我跟小狗玩。”豆豆快长到方意肩膀，他印象中没有方意这个姐姐，方瑞琳也没有意识告诉他他有个从前很疼他的表姐，只偶尔听到外婆跟妈妈说方家有个晦气姐姐，所以自然对方意的态度不是很友好。

“哎让开点，你挡着我摸狗了。”

方意皱眉，当年的福娃娃现在怎么这么没礼貌。

“他怕你。你应该对他温柔一些。”黑花一看到豆豆靠近，就开始龇牙咧嘴，方意只好蹲下来安抚道。

“哈哈哈他怕我！妈妈他怕我！”豆豆得意洋洋，故意往前凑近大叫一声吓黑花。黑花没见过这样不讲礼貌的小孩，大家对他都温柔，于是胆怯地嘤了一声躲在方意身后。

“我们豆豆真厉害，就要这样凶，这样别人都害怕你，不敢欺负你。”母女相视一笑，认为自己教子有方，甚至满不在乎地瞥了在旁边赔笑的陈若欣一眼，觉得方意被陈若欣养的唯唯诺诺，登不上大场面。

得到外婆和妈妈的鼓励，豆豆更是信心满满，两个眼珠子一转，绕到黑花身后拽了他尾巴一下。

黑花被激得立马狂吠，想要扑过去，却被方意紧紧拽住项圈。

方意护在黑花身前，隔开豆豆和黑花的距离。黑花对人类一向和善，从不主动攻击，也不会乱叫，方意知道黑花不喜欢这群不速之客，她也一样，很不喜欢。

“不要拽小狗的尾巴，他会生气的。”方意皱眉，严肃地看向豆豆。

“切，八婆。”豆豆内心其实怕得很，但是嘴巴还是在逞强，跑去看电视去了。

方意把黑花牵到楼上去了，但是被惹生气的黑花还是在叫唤，惹得方意奶奶极度不悦。

“这东西怎么老是叫啊，吵得我头昏。”

“是啊，太不听话了，妈身体不好，被闹的身体不舒服了怎么办？”方瑞琳吃着嫂子给切好的水果，挑了几块喂给正在看动画片的豆豆。

陈若欣眼见着黑花再在家待下去，家里势必又是一场争端。于是让方意带黑花出去。正好方意也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了，牵着黑花出门去找陆曙了。

“你奶奶跟你姑姑来了啊。”陆曙揉了揉黑花的脑袋，“看来你很不喜欢她们。”

“还有我表弟。”方意补充道。

陆曙被方意逗笑：“你表弟欺负黑花了吧。”

方意立马隔了陆曙有两米远，一脸不可思议又不得不信的表情看着陆曙：“你为什么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足够了解你啊。”陆曙将黑花揽在怀里，点点黑花的脑门，“方意姐姐笨笨的，什么表情都写脸上，太容易猜了。”

方意不想跟陆曙斗嘴，翻看日历，明天就出成绩了，她很担心自己不能跟陆曙考到同一所大学去。

“如果我们分数段不在一个批次就不能是大学同学了。”杯壁外部沁出水珠，方意一划拉，将水渍抹在棕红木桌上，画了一张成绩单。

“很简单啊，你报哪我报哪呗。”

“别开玩笑，哪能拿你的报考志愿开玩笑。”方意望着陆曙，轻微叹息，“我语文作文好像跑题了，我问了语文老师，估计会多扣二十分。”

高考一结束，两天后网上出现了各大辅导机构给出的民间□□，方意看了眼语文，发现她将材料作文的立意理解错了，很有可能会被阅卷老师批判为跑题作文。她为此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哭了一大场，今天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陆曙。

陆曙也跟着用气汗水在成绩单旁画了一个笑脸：“我们之间是说好的呀，要报同一所大学的。”

“不，你的分肯定会比我高，我不想叫你浪费掉去顶尖大学读书的机会。你明明对北城大学那么向往。”

“我本来就对去哪读，读什么不在意。北城大学只是我觉得还可以的一个选项而已。”

两人最终还是就大学问题没谈拢，陆曙最后直接扯开话题说一切等成绩出来了再考虑。

结果成绩第二日公布，方意果真没预期考得好，跟自己之前的估分差了十来分，无缘之前列举的一系列大学。而陆曙的分上北城大学绰绰有余。面对二人的分差，方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沉闷了好久。

陈若欣不放心，叫来陆曙带方意出去散散心，豆豆听到了也要跟着去。陈若欣和陆曙好说歹说才把方意劝了出来。

方意眼睛红红的，低头不愿多说话。全程是陆曙提溜着豆豆，防止小孩乱窜。

“我要吃肯德基，吃红豆派！”

“先让你姐姐点。”陆曙温言细语，把手机订单拿给方意看，“你想吃什么？汉堡，薯条，要炸鸡吗？”

方意蔫蔫的，提不起精神，看到豆豆吃奶昔糊得满嘴都是，还是给豆豆递了纸巾，帮忙整理好餐品，嘱咐他吃慢点。

陆曙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坐在一旁搜寻适合方意分数档的学校。他给父亲留在国内高考的承诺就是考取他满意的分数，现下已将成绩发送到他的邮箱，也算是兑现了当时的诺言，至于选什么学校，填报系统得本人去学校亲自操作，陆强森暂时还没这个权利帮他选择。

他五月匆忙赶到英国，本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结果等待自己的却是陆强森的骗局，一张陆强森任教的大学申请书。

陆曙执意要回国，被陆强森强制关了禁闭，因为有前科，陆曙房间的门窗被锁死，手机和钱包也被没收，陆曙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逃出去。陆爱华和陆强森商量了三天，陆曙才得到回来参加高考的机会。

他不会放过一丝一毫能够跟方意多待一起的机会，方意是他好不容易才重新遇到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就算叫他放弃梦校北城大学又怎么样。

陆曙没将原委告诉方意，简单说了家里有事，就把方意糊弄过去了。

豆豆吃完饭又不老实了，嚷着要去水上乐园玩，水上乐园建在郊区，三人都没有带泳衣，正处生理期的方意哄豆豆去看新上映的动画电影。

小孩子哪肯听劝，出了店门就开始闹。正值午间太阳正高悬的时候，烈阳烤的地面都是烫的，方意安抚道：“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姐姐给你买爆米花和可乐。”

“我不！我就是要去水上乐园！外婆说了我是客人，你们必须好好招待我！”

“你姐姐身体不舒服，水上乐园就在那，又不会长腿跑了，过几天再去。”陆曙皱眉，自己也有个这么大的弟弟，都是被父母宠坏的小孩，看着就烦。

豆豆不服管，朝陆曙吐舌头：“略略略，你管不着。我就要去，我要方意带我去。”话音刚落，拉着方意胳膊就要往外走。

小孩长得又高又壮，方意本就因生理期腹痛没什么力气，被豆豆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你够了啊！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陆曙火了，掰开捏着方意胳膊的那只小胖手，“今天不去水上乐园，去看电影。你再不听话，我真的会揍你的。”

陆曙脸冷得似寒霜，盯着豆豆不说话，豆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性，本以为陆曙是个脾气好的，被这一吓，气的直哭，家里人向来是对自己宠溺没边的，要什么给什么，今天被灭了风头，遇到比他还凶的人，面子挂不住，伸手要去打陆曙。

陆曙眼疾手快，抓住要抡拳头的白胖胳膊，因为个子高，给小孩右臂举的高高的，远远看上去像是要把一个小孩提起。

“你滚啊，滚开，我要告诉妈妈和外婆，你欺负我呜呜呜。”

豆豆的嚎啕大哭引来路人围观，陆曙不为所动，威胁道：“你哭也没用，你姐不打你是顾着你是她弟弟。你跟我八竿子打不着，我揍你特别容易。”

“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揍你一顿，你才肯老实。”陆曙继续威胁道。

小孩瞪了方意一眼，方意也觉得心烦，就没管豆豆。

渐渐地小孩哭声转小，陆曙松懈下来，豆豆趁其不注意猛推陆曙一把，头也不回地往大马路冲。

方意跟陆曙见状赶紧追上去，砰的一声，为避免豆豆被非机动车道的电瓶车撞到，方意护住豆豆摔进绿化带，胖小孩的重量全部压在方意左臂上，方意当场骨折。

陈若欣等人赶到医院时，只看到坐在骨科科室内哇哇大哭的豆豆。

“哎呦我的心肝，怎么了？哪里摔坏了？给外婆瞧瞧，哪疼啊？”方意奶奶扑上去把豆豆搂到怀里，给小孩来来回回检查了个遍。

“他好得很呢。”医生在写医药单子，“他姐姐保护得很好，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皮都没破。”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那我们就走了，豆豆快跟叔叔说谢谢。”方瑞琳心疼得拉过儿子的肉手，盘算着今晚要多炖点排骨给宝贝儿子补补身子。

“那医生请问孩子的姐姐呢？我们是接到他姐姐朋友的电话赶过来的。”陈若欣来的时候，心脏扑通直跳，母亲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人都不在这，还能有什么事？肯定出去玩了。走吧走吧，我们豆豆被吓坏了，得回去给他买好吃的补补。”

“检查的时候，我们给您家孩子检查了一下。孩子非常健康，真的不需要再补了。根据相同年龄段的孩子健康比对表，我们认为您家孩子反而需要控制一下体重，他现在已经是超重状态，进行适量减肥。过重反而会影响孩子未来发育。”

医生看了一眼方意奶奶，继续说道：“该好好照顾的应该是孩子姐姐，孩子姐姐现在在影像科拍片子。”

一听到方意在拍片子，陈若欣瞬间焦急万分：“医生我孩子怎么样了？”

“据外观皮肤肿起程度和疼痛描述来看应该是骨折了，具体骨折程度得等片子出来了再定夺。”

方家姑姑跟奶奶带着豆豆先回了家，陈若欣一直等到方意胳膊架上石膏从科室出来。

见到面色苍白的女儿，陈若欣内心仿佛被打了一拳：“这是怎么回事？”

陆曙身上还背着方意的包，刚想要替方意回答，方意就开口了：“我把豆豆惹生气了，他不听话到处乱跑，我怕他被车撞到，摔进了绿化带里，胳膊也就成这样了。”

陈若欣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是说让你忍忍就好了吗？”

“阿姨，今天不怪方意的，豆豆闹着要去水上乐园玩。方意身体不舒服，想带他去看电影，我说了他两句，他就跟我们发脾气，最后才变成这样的。方意什么事都没做错，是我对豆豆态度不好，我凶了他。”

方意低头也说了句对不起。

陈若欣没再说话，为了感谢陆曙对方意的照顾，邀请陆曙回家吃饭。

“哟，回来啦？豆豆来，我们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方瑞琳牵着豆豆的手，故意将“救命之恩”四个字咬的极重，又拖得很长，而小孩子一脸不情不愿。

看到陆曙来，立马吐舌头做鬼脸，朝方瑞琳告状：“妈妈就是这个人凶我的。”

方瑞琳上下打量了陆曙一遍，又看了看方意，哼了一声，没说话。

“去吃饭吧。”陈若欣有些头疼，拍拍陆曙的肩膀，“陆曙，阿姨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