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微亮 第33章 雏鸟情结

流言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终究抵不过月考的威力。如火如荼的月考过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毫不意外，这次的月考非常难，听说有学生考试中途因为题目太难出考场就崩溃大哭。

方意早早搬回了自己家，哪怕何怡再三挽留还是以自己认床，休息不够的理由坚持回去。方意走前，对何怡和保姆阿姨都表示了感谢，唯独没有留一个眼神给杨景然。杨景然站在楼上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沉默回了房间，不一会房间传出一个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

执意离开杨家，是因为自己暂时无法面对杨景然，她对他是有些怨怼的。

流言最开始的时候无论她如何解释，同学们还是不信，依旧拿自己喜欢杨景然开玩笑，那个时候她才懂人微言轻是有多无力。他们不敢当着杨景然面说这事，就选择了更为微弱端自己开涮，甚至专门跑到自己面前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杨景然，说喜欢就承认了吧。

她期盼过杨景然能站出来帮忙澄清事实，但是他没有，依旧是高傲的姿态俯瞰一切，仿佛事情与自己毫无关联，哪怕前不久才说要重新做回好朋友。

杨景然给她的感觉太过割裂，前一秒能跟她一起重温儿时的快乐，下一秒就冰冷的把自己丢在一边。

骗子，就是个骗子。方意咬着笔杆，气愤地画下了杨景然的简笔画，并在上面打了大大的叉。

好在心情没有影响到考试，许是气愤和不甘冲醒了头脑，考试时方意清醒又思维敏捷，竟稳稳保住了全班第十三的位置，再次靠生物和语文高分拿下两门学科老师的双重夸奖。方意将悲思化作写作动力，考场上直抒胸臆，激情挥笔，作文头一次拿了评卷老师的高分。

幸福来的太突然，方意捧着成绩单激动地手抖个不停。她的生物和语文竟超过了班级第一——杨景然。她现在非常高兴，颇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题目虽难，但是大家普遍的分都不高，方意这次沾了几门优势学科的光，才得以在这场肃杀中保留小命，光荣上榜。

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下次继续。方意默念。

“救命啊，我考这点分，我爹不得磨刀砍了我。”有人欢喜有人愁，卓壮哀嚎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物理三十五，化学四十，数学七十，我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啊。天要亡我啊。”

“你别嚎了行不行。耳朵都要被你吵坏了。”楚婉皱眉，面有不悦。

“你考得高，你当然不用嚎，我这是生命倒数前的沉吟。”卓壮不去当个说书人真是可惜了他的嘴皮子，“你把你的十五名给我，我就不嚎了。”

“你们一个二个三个的，一个十三，一个十四，一个十五，是串通好哄骗我的吗？就留我一个人悲伤。好难过好伤心。”卓壮擤了一把不存在的鼻涕，“我也想当第十六啊。你们三个把我留在第倒数第三名，好意思吗？”

楚婉嫌卓壮聒噪出去透气去了，陆曙笑呵呵地搭在卓壮的肩膀上：“要哥给你补课不？”

“陆哥，你就是我的哥，虽然比我小，那也是咱哥。只要帮我把成绩补上去，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哥，我当你妹夫都行，以后随叫随到，包您满意。”

两个人一副哥俩好的表情，要不是还在教室，没有桃树，感觉下一秒就要拜把子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

卓壮甚至热诚邀请方意一块来入伙。

“男人拜兄弟，姑娘来掺和什么。”陆曙笑着看向方意，眼眸尽显温柔。

方意放下手中的笔，不服道：“凭什么不让我加入？你这是性别歧视，女儿当自强，我就要加入。”

气氛轻松愉快，方意想等楚婉回来，他们四个再一块结拜，要彼此答应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没等来楚婉结拜，三人等来座位调离的消息。每次月考过后，班级都会适当调整一些座位，班主任也会根据个人意愿做些位置变动。楚婉成为四人组中首先被调走的那一个。

看着楚婉不声不响地收拾东西，其余三人沉默了。班主任的决定他们也不能改变什么。

“楚婉……”一种分离的情绪氤氲散开，方意的不舍在黄可盈过来后达到顶峰，她初一来到安城就一直是和楚婉做同桌，两人还说好考一个高中一个班继续做同桌，怎么才高二就要分开了呢。

卓壮也感受到了方意的低气压，在陆曙的暗示下紧捂住嘴怕自己乱说话惹方意伤心。

其实方意很早就清醒地意识到她们不可能一辈子绑在一起，但是初到陌生环境在极度不安的情况下是楚婉解救了自己，不嫌弃自己的过去，跟自己约好要当很久的朋友。因为感激，她愿意拿一颗纯粹的心跟楚婉交换，答应楚婉的所有事情。

方意对楚婉的雏鸟情结很重，甚至说这份依赖影响了方意很久，她在高中毕业之后，在很多人的身上都见到了楚婉的影子，这些影子无论是好是坏，她都会有一种熟悉感，正是这些熟悉感的存在，她逐渐学会辨别哪些人该靠近还是该远离。

“楚婉，你到这边来还习惯吗？”方意没忍住，一下课就去找楚婉说话，楚婉的态度则不咸不淡：“还好吧，坐哪都一样的。”

方意递给楚婉书的手悬在半空：“都一样吗？可是我们不是同桌了啊。”

面对几次月考成绩都排在自己前面的方意，楚婉感到一阵烦躁，座位是她主动跟余里庆申请调开的，她的成绩一降再降，而方意稳中有升，她不服气，特别不理解。

她以为班上传起方意跟杨景然的谣言，让方意喜欢杨景然的事情暴露会让一直都怕别人眼光的方意分神，无心考试，结果她没有，降分降名次的只有自己。

眼神对上方意，少女的眼眸纯澈清亮，看得她心虚：“没……没事，不是同桌平常也能见面，我们又不是不在一个班了。”

方意失望而归，跟新同桌象征性聊了几句后，蔫蔫地一连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

饭搭子四人组现在只剩下三人，楚婉退出的理由是要跟自己的新前后桌打好关系，约饭就是促进关系最好的办法。

“楚婉真不够意思，换了位置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卓壮见楚婉跟自己的新同桌相谈甚欢，愤愤不平，“她不找我们就算了，她也不来找方意。”

陆曙忙往卓壮嘴里塞了一个鸡腿，注视着方意的每一个皱眉：“她平常一直跟我们呆一起，换了位置肯定要跟周围人处好关系啊，跟她们吃饭也没错。”

方意若有所思，认为陆曙的话很有道理，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决定体育课的休息时间去找楚婉聊天，分享她的最近日常。

“楚婉我们待会要不要一起去校园里走走，学校的池塘砌好了，我们可以顺着那边溜一圈。我有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其实……我跟我同桌打算趁休息时间去一趟学校书店的，她想我陪她挑本书。”楚婉笑笑，“抱歉啦，下次再陪你聊天哦。”

方意盯着楚婉挽着新同桌的胳膊，失落感围绕住方意，缠得她透不过气。楚婉不来找她，自己就主动找她，可是每次欣喜奔过去，回来的是次次拒绝。方意心里的火不晓得怎么窜起，也不知道这把火为谁而烧，面对楚婉，她发不出这火，她问过楚婉原因，对方总是笑眯眯地说“没有呀，你太多心了，我就是有事情要忙呀，你有你的新同桌，我也要跟我的同桌好好相处嘛。我下次再陪你好不好？”

下次一起吃饭，下一次一起讨论题目，下一次一起去借书，方意不知等了楚婉多少个下次。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无力可泄。楚婉像是有好多颗心，方意从来就不晓得她的好多颗心在想什么，她们能否同频。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方意闷闷地说了句好，沉默地离开了。她突然感觉好渴，回到教室取保温杯去开水房打水。

方意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楚婉对自己说的话，她无力地发现楚婉对自己都是误解，她不是离不掉楚婉就不可以正常交际，只是楚婉是她心里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才想着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她没有多心，楚婉可以有别的朋友，她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她不过是觉得有点不公平，她陪楚婉做过那么多事，为什么聊聊天这种事情她也不愿陪自己呢。

“啊！”方意突感一阵刺痛，装满开水的保温杯摔到地上，被开水浇过的手背瞬间一片通红。

方意赶忙跑到卫生间去冲洗，手被水冲得冰凉，受伤的那块依旧疼痛灼热。望着红通的一大片，方意眼睛酸酸的。

闻声过来的陆曙没等方意反应，立马捧起方意烫出泡的手仔细端看，一言不发地把方意拉到医务室。

校医处理后，叮嘱方意不要挑破水泡，陆曙张口就答应，着急地询问医生回去后该抹什么药膏，要不要忌口，关心程度高到像是自己被烫伤一样，让校医不免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两个人。

陆曙没管校医的眼神，跟校医道过谢后，拽着发愣的方意就离开了。一出门就叮嘱方意不许用手碰伤口，泡破了就会留疤，也容易被细菌感染，陆曙絮絮叨叨一路，发觉方意一声不吭，扭头往回看：“你……你怎么哭了？”

方意死死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汇聚成豆大的泪珠一颗颗顺着眼角不断滚下，看到陆曙回头看自己，下意识地抽了一下鼻子。

陆曙看了眼四周，把方意拉到墙角，轻声问道：“伤口疼吗？”

方意一个劲摇头，却停不下来抽泣，其实她很能忍疼的，被开水烫到，校医给她抹药膏，她也没哭。听了陆曙的一句关切，她的鼻子跟眼睛就开始发酸，然后泪水就控制不住了。好像只有哭一哭，她才能缓解心里面的委屈。

“我哭一哭就好了，我没事。真的……我一点事都没有……你让我哭一哭就好了。”方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又急又喘。

少年眼神复杂，听着小声的哭泣声太多想要说出口的话终是又埋回心底，抽出的纸巾一直攥在手里，陆曙叹了口气，靠墙站在阴影下静等方意慢慢平复情绪。

“能给我一张纸吗？”哭过后夹着浓厚鼻音的方意瞅了瞅陆曙始终拿在手上的纸，没等陆曙回答，自来熟地直接拽过去擦掉眼泪，擤了鼻涕。然后眼泪汪汪地找陆曙要了第二张。

陆曙又心疼又好笑：“别擦那么用力，回头小心眼睛肿成大核桃，鼻子破皮。”

哭得太用力，导致鼻塞空气不流通，方意长长叹了一口气，仰头盯了一会天空，转头盯着陆曙：“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觉得我跟朋友的相处模式是有问题的吗？”

“没有。”

“可是楚婉觉得我太黏她了。”

“我认为得分人，你只黏楚婉，我跟卓壮你就不黏。”

方意被陆曙噎住，不晓得话题该怎么接下去：“那……那不一样，你们是男生，她是女生。而且我跟楚婉认识很久了。”她承认她偏心，在与他们三个相处中，她的天秤总是会偏向楚婉那边。

“难道认识的久才是你的许可证？”

方意沉默了，她衡量人与人彼此之间的安全感距离就是他们认识时间的长短，她会为了一句很久就认识的情分而奋不顾身，肝脑涂地。面对刚刚结识的人则会保留一块空白考察地，方意不会给这片地种花浇水，她会静等对方来递送花种和草籽，来决定空白地能修建成什么样的花园和草坪。

她对陆曙是这样，对卓壮也是，就连补习班认识的林琦她也悄悄在心里考察了一段时间。

说到底，她是对自己不自信，也是对其他任何主动靠近自己的人不信任。

好像，连接楚婉与自己的那片种满蒲公英的绿色草坪逐渐变的枯黄。

陆曙道：“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

“方意，多给一些跟你接触时间短的人一点机会吧。其他人也想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方意不作声接过自己摔在地上被陆曙捡起的保温杯，想了一会，点点头。